第41章 崔安潛治蜀
崔安潛治蜀
蜀地一直以來都麵臨著兩個問題:匪患群盜;膽小怯懦。
匪患群盜,是戰爭的附加產品。西川戰區與南詔拉鋸二十年,滋生點兒匪患是順理成章的。若論嚴重程度,成都恐怕還要給徐州讓出C位;
膽小懦弱,則是赤裸裸的地域歧視,常見的地圖炮。翻看那一時期的曆史典籍,提到蜀卒,總有“怯懦”之類的詞語,好比提到徐州兵,常見“驕橫難製”的字樣。
麵對盜匪橫行的混亂局麵,新任節度使崔安潛卻是不聞不問,熟視無睹。屬從官員大惑不解,問其原因,崔安潛的回答一針見血:“如果沒有官員充當保護傘,哪會有這些涉黑團夥的猖獗?”
身邊蜀地舊官聽聞這話,臉上變顏變色。
崔安潛隨即變換了口吻,語重心長道:“如果我們一查到底,免不了拔出蘿卜帶出泥,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許多官員都要因此落馬,西川官場將遭遇一場大地震;而如果不徹查背後保護傘,隻是搜捕傀儡木偶,不但治標不治本,還擾民。”
鑼鼓聽聲,說話聽音。蜀地官員當然聽明白了崔安潛的話外音:隻要你們現在及時收手,之前的貪贓枉法行為就一筆勾銷,咱們既往不咎,一切向前看。
當地官員吃了定心丸,對崔安潛的網開一麵表示感恩戴德,同時也很識趣兒地懸崖勒馬,與黑惡勢力劃清界限。
這就是崔安潛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第一把火:敲山震虎。
緊接著,是第二把,“移木立信”。
幾天之後,看似“不作為”的崔安潛同誌,突然拋出大手筆:撥公款一千五百貫,放在成都三市(蠶市、藥市、七寶市),錢堆上掛出懸賞公告:“凡是捉住一個匪盜,或者提供有價值線索的,賞錢五百貫;盜匪告發同夥的,其本人之罪一律赦免還可與良民一樣領取同等賞金。”
重金懸賞,鼓勵犯罪嫌疑人充當汙點證人,互相檢舉揭發。
跟“移木立信”有異曲同工之妙。
崔安潛深信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而且他得意地斷定,第一個來報案的,一定是出賣同夥的盜匪。
身邊屬官麵露懷疑之色,崔安潛微微一笑,解釋道:“真正安分守己的尋常百姓,怎會了解盜匪內幕?即便知曉一二,又怎會有力量輕易活捉盜匪?哈哈,最了解犯罪集團內幕的,必然是犯罪集團本身。不信的話,本官可以與你們打個賭。”
果然,士兵來報告,說有一個人生擒了一個盜匪,前來領賞。
“走,隨本官前去驗證。”
鬧市中,吃瓜群眾把現場圍了個水泄不通。錢堆旁邊,被擒住的強盜忿忿不平,見官老爺來了,咆哮道:“他跟我是一夥的!我倆一起當強盜,前後17年,我們一起作案,贓物也是平分,現在他卻把我抓來……要死,也該是我倆一塊兒死!死刑,也有他的一份兒!”
崔安潛笑問道:“誰讓你下手晚了呢?看這裏——”指了指錢堆上的公告,“你要是早動手,那麽死的就是他,領賞的是你。你還有何怨言?”
緊接著,當著這個強盜和所有圍觀群眾的麵,把五百貫巨款賞給了出賣他的同夥,並宣布赦免他之前的一切罪過。
然後,把這個倒黴的強盜押赴街市,千刀萬剮淩遲處死,並誅殺他全家。
身邊屬官表示擔憂,“若是這樣下去,那檢舉揭發的盜匪們肯定絡繹不絕,府庫中哪有這麽多錢來發賞金呢?”
崔安潛“哈哈”大笑,“我可以再跟你們打兩個賭——第一,再也不會有汙點證人來告發了;第二,成都匪患至此而絕。”
出賣隊友還能免罪領賞的消息傳出,所有盜匪人心惶惶,犯罪團夥內部鬧起了信任危機,瞅誰都像叛徒,互相猜忌。當天晚上,所有的盜匪都趁夜出逃。
第二天太陽升起之前,成都境內再無強盜。
屬官們這才對新來的領導佩服不已。
彈壓了地麵,崔安潛就要著手解決第二個棘手的問題:拯救蜀卒的軍魂,讓他們不再怯懦,要成為一支能打大仗、能打硬仗、能打勝仗的軍隊。
這就是崔安潛的第三把火:整頓兵製。
崔安潛上疏朝廷,派手下大將去忠武軍境內募兵。那是他曾經苦心經營的嫡係部隊。
隨後,崔安潛把招募來的忠武士卒與巴蜀士卒混合整編,從中挑選出三千人,分作三軍,全部頭戴黃帽,稱作“黃頭軍”。這也是一種情懷,或者說光榮傳統吧,因為忠武軍精銳部隊,也叫“黃頭軍”。
以光榮響亮的部隊番號,來激勵士氣。你們不再是畏頭畏尾的怯懦蜀卒,你們是精銳中的精銳、特種兵中的特種兵,你們是光榮無畏的黃頭軍!
隨後,又聘請洪州(今江西省南昌市)弓箭部隊對蜀卒進行集訓,讓巴蜀弓箭手可以射中拋到半空中的泥丸,最終選拔出一千名合格的弓箭手,組成“神弓營”。這一千人,都達到了奧運會的參賽標準。
黃頭軍與神弓營,又經過了一段時間的魔鬼訓練之後,正式入列。從此,巴蜀士卒不再是戰五渣,他們的戰鬥力空前爆表。
經過前後兩任節度使——高駢和崔安潛的不懈努力,西川戰區漸漸走出了戰爭陰霾,再次繁榮穩定。
話分兩頭。高駢被調往江淮一帶,委以剿匪重任。
逃進江西的黃巢草軍麵臨著朝廷大軍的三麵圍堵,於是在短暫的休整之後,黃巢草軍創造了一個奇跡——開鑿山路七百裏,神出鬼沒地出現在了福建。世上本無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福建,又是一片處女地。擺脫了追兵的草軍肆意剽掠福建諸州,而他們神兵天降的氣勢,直接把行政官嚇跑,放棄了抵抗,把整個福建拱手相送,任憑草賊肆虐淩辱。
黃巢在福建並沒有過得太舒適,因為頭頂上就是他的克星——高駢。
為了遏製草軍,朝廷特意把高駢從西川調到鎮海,坐鎮今天的浙江一帶。黃巢從江西東入福建,正好一頭紮進了高駢的腳下。
高駢根本沒把這群烏合之眾放在眼裏。別說是一幫市井宵小、流氓混混組成的草寇了,就是那南詔國精銳之師,不照樣被老子打得滿地找牙嗎?還用得著什麽三路大軍,隻我一路,派一支偏師就可蕩平草寇!
高駢手下有兩員得力虎將——張璘、梁瓚,二將領命,分頭出擊,屢戰屢勝,草軍中數十名重要將領先後投降,其中就包括畢師鐸、鄭漢章、秦彥、李罕之。
這幾個草軍降將日後還要興風作浪,有一番作為。
畢師鐸,是黃巢的同鄉,都是冤句人,是黃巢草軍的元老級人物,百分之百嫡係爪牙。他的變節,對草軍和黃巢本人,都是一次沉重的打擊,深深地傷害了黃巢的感情。
感情,是有的。
畢師鐸非常了解黃巢,也就因此成了高駢帳下的重要幕僚,“黃巢問題”資深顧問。靠著出賣黃巢,畢師鐸迎來了命運的轉折,從此平步青雲,很快就成了高駢集團內部的重要人物。他的故事在後文還會展開。
連連受挫的草軍不得不避敵鋒芒,遠離高駢的威脅。草軍勢力被壓縮進了嶺南一帶,其主力部隊盤踞在廣州周圍。
讓我們展開地圖,試著體會一下黃巢的內心獨白:自山東起兵以來,四五年的時間裏,被宋威逼出了山東,又被崔安潛、曾元裕逐出河南、安徽,最近又被高駢攆得燕兒不下蛋,一路往南,如今已經到了廣州,再往南,就他媽是大海了。
要把黃巢趕進大海包餃子的,不止高駢。
朝廷中另有一位高官,主動請纓,掛帥出征,發誓要把黃巢千刀萬剮。這位高官正是當朝宰相——王鐸。
驚喜不驚喜,意外不意外?
宰相王鐸曾經是堅定的主和派,窮其能量促成對草軍的和平招安工作,甚至不惜與往日的恩人鬧掰,與滿朝文武鬧掰。現在,他的態度呈現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親自掛帥出征,為國除賊。
讓他發生這種轉變的原因很簡單——他弟弟王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