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五章:安能辨我
不過付疏終究還是沒能解惑。
自那天之後,林蔚便以閉關為由,把她後幾日用的藥都留給小滿,尋個山洞徑自求仙問道去了。
七日到,一身男式騎裝的付疏翻身上馬,直指塞北。
本來她兩日前就可下地行走,想離開卻被小滿攔下,說什麽也要她待足七日。
付疏無奈隻得妥協,心中苦笑,小滿這孩子什麽都好,就是太聽林蔚的話了。
林蔚一開口,簡直比聖旨都好使。
在他眼裏,他家公子就是天下第一人,哪哪都好。
這幾天聽他的“公子說”,付疏的耳朵都快長了繭子。本以為再也不想聽小滿誇他家公子了,可冷不丁安靜下來,她倒還真有些不適應。
沒工夫想那麽多別的,付疏一路向北,不敢有絲毫怠慢,每日隻睡兩個時辰,馬都跑死了幾匹。
從京城北上,越往北天氣越寒冷幹燥,越往北因戰爭而流離失所的流民越多。
他們大多數人都瘦骨嶙峋衣衫襤褸,眼裏滿是擔驚受怕,甚至連樹林裏有鳥飛過都會驚慌地躲避,看著就教人心酸。
越臨近塞北,付疏的心情就越沉重。
等四日後到達之時,她所到之處滿目瘡痍,京城的繁華就像是破碎山河上的一個好看的補丁,欲蓋彌彰。
在瓦鵬城外的茶館歇息,她整個人風塵仆仆蓬頭垢麵,比起流民也好不到哪去。
老板娘將茶送上來,她飲了幾口,便聽城郊樹林裏傳來一聲鳥叫。
將茶錢放到桌上,順著鳥叫聲尋過去,直到從樹林外麵再看不見她的身影,付二三才現身。
“查清父親和大哥為何失蹤了?”付疏開口。
“是。”付二三點頭:“將軍接到聖上密旨,言擒賊先擒王,並得到一張阿木勒住處的兵防分布圖。將軍不疑有他,帶少將軍和三百精兵突襲,結果中了埋伏,全軍覆沒。”
這可就奇怪了,付顯彰身在前線都沒有胡人首領阿木勒住處的兵防圖,宏昌帝天高地遠,是如何知道的?
付疏皺眉:“密旨的事,京中怎麽一點消息都沒有?”
“這也是此事蹊蹺之處。將軍失蹤之時,德妃娘娘便命暗衛們在京中探查,今上似乎並不知曉密旨之事。”付二三回答。
付疏心中大駭,這是什麽意思,竟然有人假傳聖旨,這可是死罪!
付顯彰她是知道的,忠心耿耿愛兵如子,絕不會假傳聖旨更不會貿然突襲。
所以做出此事的定然是別人,而且頗有背景。
沒背景怎麽可能會把假消息遞到軍中去?
隻是就算最開始,宏昌帝不知道密旨的事,可事發這麽久,禦史也派了兩波,現在他總該知道了,為什麽卻絲毫沒有調查這件事的意思?
若非假傳聖旨之人及其尊貴,必然就是宏昌帝極愛重那人,不舍得罰他。
畢竟假傳聖旨致使軍中傷亡三百精兵,其中還有一位將軍,絕對是可以誅九族的重罪了。
愛重之人,不知為何,付疏腦中竟然浮現出顧懷瑾的臉。
但現在這一切都是猜測,還需她親自調查才能證實。
要調查,就必須想辦法混入軍中。
於是她又問:“軍中情況如何?”
“回二小姐,將軍與少將軍失蹤,現由副將齊振恒和督軍李印主持大局,另有副將江路鋒在軍中聲望頗高,隱有越過齊副將之勢。”
聽他這麽說,付疏眉頭緊皺:“齊副將乃父親心腹,李印是朝廷派下的督軍,這江路鋒又是從哪冒出來的,怎麽從未聽過?”
她自小和付逸陽跟著付顯彰習武,不出征的日子經常往軍隊跑,父子倆談起軍中形勢也不會避諱她,因此軍中的幾位副將,她都打過照麵。
齊振恒和李印她都見過,對這個江路鋒卻一點都沒有印象。
“據說江路鋒普通獵戶出身,靠戰場上軍功累積做到了百夫長。將軍和少將軍失蹤後,他率領手下不到七十人擒了胡人的一個小將,又從這小將口中知道他們關押俘虜之地,救下俘虜百餘人,這才被提到副將之位。”
看似是個鐵血英雄的勵誌故事,但付疏總覺得說不出的奇怪。
一個普通獵戶,背後沒有任何勢力支撐,能做到百夫長已經很幸運了。
怎麽付家父子健在的時候他不顯山露水,偏偏在兩人失蹤後,威遠軍軍心動蕩之際,他倒大顯身手了?
也不知是不是之前付音和顧懷瑾的話讓她心生芥蒂,總之付疏覺得,事情絕沒有這麽簡單。
索性混入軍中的方法,她也已經想好了,很快就能親手揪出歹人,為父兄報仇雪恨。
“付家暗衛皆修習易容之術,付十九說你是個中翹楚。”付疏抬眸,神色淡淡:“將我易容成少將軍,不難吧?”
明明連語氣都沒有變,付二三卻聽出了不容拒絕的意思。
“二小姐您要……?”付二三神色微微訝異,但很快就回過神來,恭敬地說:“屬下盡力而為。”
主子的任何要求,他都沒有資格置喙。
“不是盡力而為,而是不容任何差池。”付疏聲音微沉。
“是,屬下遵命!”
將付疏易容成付逸陽對於付二三來說,的確不是一件難事。
兩人乃一母雙胞,本身就生得極為相似,隻不過付逸陽輪廓更深些,相比之下付疏更多了女性的柔美。
但這種事情除非貼近了細細看,不然根本察覺不出什麽不同。
更何況塞北風沙大,行兵打仗哪個不是灰頭土臉的,有誰會關注戰友柔美不柔美?
是以臉上的手腳,付二三隻要隨便動動就幾乎沒有差別。
兄妹倆唯一相差許多的就是身材,付疏畢竟是女子,自然沒有付逸陽個子高,也不如他壯實。
一口吃不成個胖子,付疏想要增肥也來不及,不過付逸陽畢竟失蹤了這麽久,受傷不輕,消瘦了也正常。
至於個子,付二三也為她找到了解決之法。
看著特製的靴子,鞋底比平常鞋子厚很多,套在腳上試了試,付疏滿意點頭,穿起來也還算舒服。
她站到鏡子前,裏麵那個俊朗英氣的少年,可不就是付逸陽麽。
即便是從小和他一起長大,付疏也看不出鏡子裏的人和他本人有什麽差別。
這張熟悉的臉,付疏輕輕撫了撫,眼淚不自覺地落了下來,也不知他現在身在何處,是死是活。
若活著固然好,我便替父兄征伐疆場,等你二人回來看遍草原風光;如若死了,那我便將罪魁禍首破肚開膛,為父兄和死去的威遠將士陪葬!
抹掉眼淚,鏡中人眼神驟然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