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識味故識君
付疏敢公然對上李家，自然有她的理由。
幾番接觸下來，她早已看出，蘇長亭並非真的紈絝，且心存大誌。
此番來栗縣，他既然不是為了混日子，必會有大動作。
想來那些花眠柳宿的花邊新聞，也不過是為了麻痹亂紀之人的視線罷了。
不說李秉仁橫行跋扈，單說他曾與前任縣令沾親帶故就一定在嚴查之列，此時他們還不知收斂，蘇長亭不辦他們辦誰？
想通其中關竅，尹亮也不再多糾結，如今隻需防範李家的下作手段，無需思量長久抗衡之計，他便輕鬆多了。
長久，隻怕李家已沒什麽長久可言。
日頭偏西，天還沒完全黑下來，廟會的燈卻都已經亮起，整條安東街燈火通明，有如白晝。
人漸漸多了起來，少年郎嬌小姐，年輕的夫妻帶著孩子，走走瞧瞧，看起來溫馨喜樂。
每一個攤子前都圍了不少人，尤其是花燈和一些精致的小玩意，很討那些足不出戶的小姐們喜歡。
其間也有例外，便是一間小吃食的攤子，前麵圍了不少人。
蘇清枳還是第一次逛栗縣廟會，瞧著哪裏都覺得熱鬧，正巧看見前麵一處圍了不少人，便小跑著樂顛顛湊過去。
惹得身後兩個丫鬟叫苦不迭，“小姐小姐”地叫著，一聲高過一聲。
“這是什麽呀？”蘇清枳終於擠到前麵，指著一個小碟狀的圓形糕點問道。
那糕點呈金黃色，小小的一隻，中間鼓出來的地方帶著幾點淺褐色的斑點。
盡管如此，卻不顯得粗糙，隻因它們一個個香甜撲鼻，引人口水。
“蛋撻。”說這話的是一個白衣少年。
他看起來十五六歲的年紀，身量頗高，五官深邃，表情冷淡，一點也不像其他攤子的夥計那樣笑臉相迎，反而冷酷極了。
蘇清枳看他這樣子大為驚奇，忍不住又問道：“蛋撻？我怎麽從未聽過，好吃嗎？”
白衣少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冷淡道：“可以嚐。”
卻原來在幾層木架子擺好的蛋撻下麵，還有一些切碎的小塊擺在小碗裏，旁邊放著削好的細竹篾。
蘇清枳滿眼都是食物，也不在意少年的冷淡，拿竹篾挑起一塊糕點，掀起麵紗的一角，把它放進嘴裏。
她咀嚼半晌，略顯失望地說：“什麽嘛，不就和牛乳酥差不多的味道，還以為有多好吃呢！”
那少年聽她這樣說，頓時看向她，眼神淩厲。
蘇清枳被他的眼神嚇了一跳，隨即反應過來，氣呼呼地開口：“你幹嘛這樣看我，我實話實說而已！”
“不買就走。”那少年並不理會她的怒氣，冷冷地開口。
蘇清枳從小到大從未被人如此冷落過，況且她也沒錯做什麽，心裏覺得委屈：“你這人什麽態度！明明就是很普通的牛乳酥 ，還不讓人說了？店大欺客，凶什麽凶！”
她這一嗓子聲音可不小，周圍人全都看向她，嚇得兩個丫鬟趕忙上前護住，生怕她有什麽閃失。
那少年隻是冷冷地看著她，並未說話，惹得她這口氣忍也不是吐也不是。
“這位小姐，這蛋撻的外皮，的確與牛乳酥的製作之法差不多，你這樣說倒也沒錯。”旁邊一纖弱女子聞聲翩躚而至，身著藍白衣裙，聲音清越。
隻見她輕輕一笑，拿出一隻完整的蛋撻：“想來小姐剛才隻嚐了外皮，這些是在爐上溫著的，口感更佳，送與小姐，希望你不要和我師弟計較，”
“師姐。”那賣糕點的少年聽到女子的話，低頭喚道，眼裏閃過愧疚，聲音也全不是剛才冷淡的模樣。
女子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無事。”
蘇清枳見女子態度這般好，一時間氣也消了大半，接過糕點，想了想又說：“這糕點雖是你送與我的，但若是不好吃，我也是不會說謊騙人的。”
“不會。”還未等女子開口，那白衣少年就搶著說道，語氣篤定：“不會不好吃。”
“挽舟。”女子止住少年的話，對蘇清枳說：“天成味開門做生意，好壞本就憑大家喜好。這糕點既是賠禮，怎會挾恩圖報。”
“那就好。”蘇清枳朝女子笑了笑，然後瞪了一眼旁邊的少年，才把這個叫蛋撻的東西送進嘴裏。
這次她有了經驗，吃了一大口，不隻是咬到了外皮，裏麵的也吃到不少，反正有麵紗，別人也看不到。
軟綿滑嫩的糕點入口，溫溫熱熱的，羊乳的醇香充斥著口腔，香甜而不膩口的味道，混合著酥脆焦香的外殼，蘇清枳吃了一口不夠，緊接著又來了一大口。
直到把整個蛋撻全部吃完，才如癡如醉地打了個嗝：“這蛋撻，怎地如此美味？”
她身後的兩個丫鬟生無可戀地看向自家小姐，恨不得掩麵遁走。
付疏看到她這樣子，也不由笑出了聲：“蛋撻的精髓，就在其中間的餡料，外皮確實如牛乳酥的做法，小姐喜歡就好。”
牛乳酥，相當於老式的牛奶餅幹。
葡式蛋撻的千層酥皮製作不易，所以付疏做得是更為簡單的港式蛋撻。
港式蛋撻外皮與餅幹製作大同小異，她直接用餅幹做外皮，省去了不少麻煩。
付疏本來也沒有想過會做蛋撻，因為鮮奶油的製作需要用到明膠，這種東西隻能在海草中提取，非常難得。
隻是她在清點付天成的遺物時，發現裏麵竟然有一些粗製的瓊脂，可以代替明膠，才臨時決定試做奶油。
羊奶奶油比起牛奶奶油，質量不好保存不易，付疏起了個大早才做了一些。
也幸好家裏有炭盆，可以將沒有明火的木炭放在裏麵，拿出來給蛋撻保溫，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口感。
蛋撻對於大家來說還是太新奇了些，因此一直沒什麽人買。
付疏和尹亮都在戚風蛋糕那邊忙活，林茂他們也準備了一些中式菜式，隻留俞挽舟一人看著蛋撻，結果就出了這樣的事。
蘇清枳回過神來才覺得不好意思，貿然評價人家的糕點不好吃，竟然還要別人送來糕點賠罪。
她看了看一旁麵色冷酷的俞挽舟，撓撓頭對付疏說：“是我不好，胡亂說話，這蛋撻多少錢，我還是付錢吧……”
“既是賠罪，無需付錢。”俞挽舟冷聲說。
蘇清枳雖不滿這男人的態度，但經過剛才那一遭，她也知是自己理虧，弱弱地說：“那……那我再買一些，總要算錢了吧？這個，還有那個，每樣來五個。”
她指了指蛋撻和旁邊的戚風蛋糕。
未等俞挽舟說話，人群中傳來一個清朗男聲，語氣揶揄：“是誰說一路上花光了所有銀錢，怎麽還有錢來買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