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識味故識君
堂屋點著燈，桌子上擺了八隻小碟子，每隻上麵放著一小塊乳黃色的糕點。
劉守仁性子最活潑，夾起蛋糕就往嘴裏送：“軟綿香甜，口感軟糯，唇齒留香！師姐，這糕叫什麽？王大胖子做得發糕可沒這個口感綿密，也沒這個好吃！”
王大胖子是栗縣最為有名的發糕師傅，在東圭街老字號糕點行“梨香枝”做大師傅，手藝非常不錯。
由於他身材圓潤，大家都叫他王胖子，等他兒子生出來後，就改成了王大胖子。隻因他兒子的身材與他如出一轍，成了大家口中的王小胖子。
劉守仁的話，幾位師兄弟紛紛讚同。
俞挽舟也咬了一口，細細品嚐，眼裏閃過驚豔，抬頭看向付疏，眼睛亮亮的。
付疏朝他笑了笑：“這個叫蛋糕，用雞蛋、羊乳、飴糖和麵粉製成。甜度可以調整，適合小孩子和老人吃，可以溫補身體。”
雞蛋和羊乳，哪樣都是補身體的好東西，再加上口味香甜，怎麽會不得老人和小孩子的喜歡。
“甚好，此糕精致不粘手，逛廟會時作小吃食最為合適。”尹亮也在一旁讚歎。
付疏聽他說後，露出笑意：“連大師兄都這樣說，我也就放心了。”
尹亮是付天成所有徒弟中，最為穩重的一個，他聰敏可靠，考慮事情全麵，付天成在世時對他就甚為倚重。
對於現在天成味的境況還有蜀地的風俗市場，尹亮了解得更為全麵，付疏自然也很看重他的意見。
尹亮笑了笑：“師妹大可不必如此妄自菲薄，此糕甚好，定會為天成味增色。”
“對啊，師姐！”劉守仁笑著一口把蛋糕吃下，朝付疏問道：“這糕可還有？我都吃餓了。”
“六師弟，晚間不宜多食，今日便是沒有了。”付疏答道，看他眼神失落，又說：“日後我都會在後廚鑽研廚藝，看能否做出其他吃食。”
身為付天成的獨女，身負傳承付家廚藝的責任，付疏自然要以身作則，這次珍味大賞，便是她打開廚藝世界大門的鑰匙。
“那可太妙了！”胡大勇抹了抹嘴，嘿嘿兩聲：“以後豈不是每天都有這樣好吃的糕了？”
付疏聽他的話眼神閃了閃，隨即笑道：“師兄這可就是在說笑了，師妹花了三個多時辰才做成這麽兩塊糕，別的東西連影兒都沒見著，指不定要多久呢。”
“啊呀，是我多嘴！”胡大勇連忙捂嘴，一副說錯話的憨厚模樣。
付疏淺笑：“四師兄為人爽直，我們都知道，怎麽會怪師兄多嘴？既然這蛋糕之法可行，我就放心了。”
“師妹放心，我們雖不是師父那樣的名廚，舌頭也是嚐過不少吃食的，師妹這糕，著實美味。”林茂看了看天色：“時候不早，若沒什麽其他事，我們也就回了。”
其他人連連稱是，說說笑笑地走了，隻有尹亮還留在堂屋。
付疏看了看他：“師兄怎麽不走？”
“我以為師妹有事要吩咐。”尹亮站在她兩步遠，不卑不亢地說道。
“果然是大師兄。”付疏輕笑一聲：“父親明知於廚藝一途，師兄的天賦比起五師弟差些，卻仍那般愛重你，想來和我的想法是一般無二。”
尹亮笑出了聲：“還是師妹言語客氣，師父與我說時明明說的是：我的天賦與五師弟相比，不及其十一。”
“父親對諸位師兄弟素來嚴厲，師兄也該習慣了才是。”付疏淡淡道。
“也是，好不容易習慣了，師父卻……不提也罷。”尹亮輕歎了口氣：“師妹有吩咐就說吧。”
付疏點頭，目光看向門外：“《天成味》是父親畢生所學，業內傳得神乎其神，倒也情有可原，幾位師兄對它好奇，我也知曉。原以為三師兄會最早生出心思，沒想到竟是四師兄。”
開始製作烤箱時，胡大勇就是最積極的，做蛋糕前他還一直好奇發問。
直到剛才談及研究其他糕點時，他那句話看似無心，實則是想試探這些成果是否都是《天成味》的內容。
研製菜式本就是十分艱難的過程，需得一味一味食材和輔料去嚐試，有一味不和，就會影響整道菜的口味。
如此繁複冗長的過程，怎麽會像胡大勇口中說的那樣，每天都能研製出新的點心出來？
他無非是覺得這些糕點的製作方法，甚至連烤箱的製作和原理，都是付疏從《天成味》上學來的罷了。
“三師弟容易偏聽偏信，本質倒也並不壞，倒是這四師弟……”尹亮冷笑一聲：“是個慣會扮豬吃虎的。”
付疏看著他，心裏感歎這付天成人是走了，卻給她留下了這麽好的資源，真可謂是父愛深沉。
“看來大師兄心裏有數，是師妹多慮了。”她說道。
尹亮用一慣溫柔的眼神看她，就像在看自己的親妹妹：“多慮一些是好事，從前你便是太不多慮了。”
“嗯。”付疏知道，從前那個單純卻執拗的姑娘，讓她的父親和師兄都費了好些心思。
尹亮看著天色：“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好。”付疏笑著應了。
堂屋距離西廂房並不遠，但從前的付疏怕黑，尹亮一直記得。
月光清寂，兩人走在路上，沒有說話。
時光好像就這麽倒退回五年前，那時候的付疏還是個沒有心事的少女，每日圍在父親和師兄身邊，無憂無慮。
“到了。”尹亮為她推開了門，轉身離開。
付疏看著他的背影，輕輕地歎了口氣。
付天成隻顧鑽研廚藝，天成味能有今天的名聲，尹亮功不可沒。
從前他之所以器重尹亮，也是因為他知道尹亮穩重敏銳，不能在廚藝上有大建樹，卻是個經商方麵的人才。
天成味雖是飯館，但也是開門做生意的，這些年在尹亮的經營下，運作得很好。付疏看過賬本，對於一個小飯館來說，盈利已經算是非常可觀。
也正因如此，付天成原本是想招尹亮入贅付家，娶付疏為妻。
然而天意弄人，之前的付疏一腔熱情錯付給人麵獸心的齊誌傑，之後付天成慘遭殺害，這件事便也不了了之。
難得的是，即使付天成故去，隻留下一個孤女，尹亮不諂媚也不欺辱，仍然能保有最初的清醒和感恩。
這也是付疏放心把天成味繼續交給他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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