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漫長, 但在身處於係統空間的冉佳儀看來,不過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
如此這般,時間已經過了三年, 不論是委托者還是駙馬的年歲都不再年輕。
距離駙馬在外置辦外室也已經有兩年時間, 雖然還未曾有自己的孩子, 但是鄧翰墨的精氣神早已與之前幾年不同。
頹靡之色盡去不說,在公主府竟也不似先前的小心謹慎。
長公主見了便更是生氣了。
其實這件事情哪裏瞞得住作為公主的她,不說她手底下那麽多下人的眼睛, 就是京城裏無數想要討好她的人,就代表了鄧翰墨不可能瞞得住。
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個她默認的事實, 但她卻一直等著,就是為了給鄧翰墨來一招狠的。
人不怕從來沒有得到,最怕的是得到之後再失去。
若是當年鄧翰墨沒有娶她,她固然可以有另一番新的生活, 雖不至於和和美美,但也不會被這些人膈應, 但她不甘心。
鄧翰墨若是沒有這一遭,說不得也可以娶得高門閨秀,似其他農門進士那般娶妻納妾美滿一生。
她偏偏不叫鄧翰墨如願。
如今兩年時間, 想必美夢也應該做夠了。
這一日,長公主在家裏閑著隨意打發些時間, 鄧翰墨正從外麵回來。
這幾年鄧翰墨官場上不甚得意, 但情場上卻自覺得意。
自從有了一個年輕嬌美的外室, 鄧翰墨更是沒有多少心思放在正事上, 每日裏從衙門回來必去外室那打發些時間, 再回來公主府, 偶爾還要借口回鄧家那邊不回公主府。
隻這一日,想起前兩天都未回來公主府,鄧翰墨到底心虛,還是回來了。
隻是回來也不敢大張旗鼓的,他心虛啊,所以打算悄咪.咪的進府歇下,橫豎他們兩夫妻早已不在一間房裏睡了。
雖然內心裏有幾分不自在,但實則鄧翰墨也有滿腔的怨言呢。
你說一個女人,就是貴為公主,那嫁進來之後也該相夫教子、孝順公婆的,結果自家娶的這個,一樣樣都沒有做到,自己為了鄧家的子孫計,想要納個妾也不行,本該正大光明的事情硬是弄得跟做賊一樣,鄧翰墨自詡文人矜持,心裏可不就生了不快。
隻想是這麽想,他是萬萬不敢說出口。得罪妻子就是得罪最上麵的皇帝陛下,鄧翰墨就是再長十個膽子,也不敢直接指責皇帝寵愛的女兒啊。
鄧翰墨卻是從來沒有想過,若是沒有公主,他為官這些年能否走得這麽順利,雖然官位不是最大的,但是在京城裏也不會是現在這幅無人得罪的現狀。
鄧翰墨隻以為自己做的悄無人知,殊不知裏麵公主正帶著一群人就等著他回來呢。
宅子裏一切如往前一般,鄧翰墨帶著身後下人悄沒聲兒的進了府裏往書房行去,就路上被人堵個正著。
看著公主身邊的大丫鬟,鄧翰墨有些驚訝,“你怎麽來這裏了?”
這大丫鬟是公主身邊頗為得用的丫鬟,年歲已經不小,早幾年就該嫁人了,但這丫鬟偏不願意,後來便自梳留在公主身邊侍候。
鄧翰墨見得人來,第一反應是公主來討好自己了,畢竟他去外室那裏,必定是外室本人親自來接,時日久了,心中也難免生出幾分自得來。
但旋即丫鬟的話就打斷了鄧翰墨的自我幻想。
“駙馬爺,公主遣我來請駙馬前去。”
眼見丫鬟麵容嚴肅,一點也沒有歡迎他的意思,鄧翰墨這才知是自己相差了,但一時間也不明白是因為什麽,但總歸不是甚好事,當即推拒道:“天色已經晚了,有什麽事還是明日再說吧。”
明日裏他要去上朝,待回來時辰也定是不早了,公主能等,她們這些丫鬟侍從也不能看著公主繼續等下去。
作為公主的貼身丫鬟,這大丫鬟對公主自是抱了十萬分的忠心。
之前冷眼旁觀駙馬冷落公主,累的公主在府裏苦等,心裏對鄧翰墨那是沒有一點的好感和敬重,當即冷了神色:“公主還等著呢,駙馬還是快些隨奴才前去吧。“
不過幾句話,鄧翰墨卻是越聽越不舒服,這公主府住起來是舒服,可是不好的地方也不少,譬如這些奴才這麽多年了還是喚自己駙馬,竟是一句主子都不稱呼,鄧翰墨心裏如何能甘願。
但人在屋簷下還是不得不低頭,加之對麵人多勢眾,鄧翰墨隻得應了,跟在一群人後麵,往正院公主的所在前去。
公主所在的正院不似前院一般隻點了幾盞燈,而是燈火通明,越是往裏走,鄧翰墨見得周圍就越亮堂,本是一件好好事,但是鄧翰墨卻難得的生了幾分忐忑不安,似是有什麽見不得光的東西即將暴露於人前。
四周的光從斜上方印照下來,鄧翰墨一低頭便看見了自己的身影在地麵稀稀疏疏有了好幾道影子,隨著他的腳步愈加糾纏,心裏也不由得煩悶了幾分。
俗話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鄧翰墨橫豎活了這麽多年,硬著頭皮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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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到了公主所在的正廳,一路忐忑不安的鄧翰墨反而有了一種塵埃落定的安定感來。
“公主。”鄧翰墨跨步走進大廳,上首就是公主端坐的身姿,微微一俯身,頷首行禮:”不知公主來請人可是有什麽事情?“
因為心裏到底有幾分心虛,鄧翰墨難得的恭敬,倒是有了前幾年一開始新婚時候的端正態度。
長公主在上麵自是看的清清楚楚,鄧翰墨的一言一行盡皆入了眼,心內也不由得幾分心酸。
人都說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兩人有幸成了夫妻本是一件難得的美事,奈何兩人身份不當、不能同心,後來心生隔閡自是不提,夫妻倆愈行愈遠,上一世那般自己含怨而去倒也罷了,這一世偏偏又重來一回。
這一回,公主想,怎麽也不能叫自己再如同前世一般的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了。
“駙馬怎的如此晚才回來?”
鄧翰墨一聽到問話就知道要糟,果不其然,公主在京城根基深厚,加之那麽多阿諛奉承的,真要想知道不是分分鍾的事情嘛。
隻是,鄧翰墨還想要掙紮一下,心裏知道是一回事,但是麵上就又是一回事了。
自己作為駙馬養外室固然不對,但是公主多年五子的名聲也好不到哪裏去,兩人最多半斤八兩,無甚好指責對方的。
是的,鄧翰墨還是將兩人無子的罪責推到了公主的身上,理由也很簡單,一是這古代的男子從來都隻覺得生孩子是女人的事情,跟男子無甚關係,二來,他與女子交合正常,如何能是自己毛病。
這些俱是鄧翰墨所思所想,並不敢直言出口。隻是若是這些若是叫係統空間裏的冉佳儀知道了,又要腹誹這古代的女子地位輕賤和科技的落後了。
但凡現代人,誰不知道嬰兒是男女雙方的染色體匯聚而成,可見生孩子這件事與男女雙方都是有緣由的,若是生不出,肯定要仔細去醫院檢查了方才知道究竟緣何,哪裏能古代一般,一頂大鍋就直接往女子身上扣。
再則,鄧翰墨這不能生的毛病本就是委托者在係統空間裏求的藥,換句話說,若是委托者另找一個人還能生自己的孩子,但鄧翰墨別說一門外室,就是再納幾十個妾室,除非戴綠帽子,不然注定這輩子無子了。
隻是可惜了這藥到時候還要委托者的靈魂力量來填補,不過沒有來生的時代,靈魂消散於天地隻是早晚的事情,係統也隻不過廢物利用罷了,冉佳儀並不為此有什麽不忍心的。
冉佳儀將視角重新挪到屏幕上,愈要看接下來如何發展。
隻見上麵的委托者輕笑出聲,那笑聲極輕極輕,卻莫名叫聽到的人渾身遍體生寒,似是被什麽驚嚇到一般。
下麵的鄧翰墨正準備自尋個位置坐下,聽見這一聲極具嘲諷意味的笑,心裏便是一咯噔,但那笑太快,又叫鄧翰墨疑心是自己做賊心虛聽錯了。
四下悄無人聲,鄧翰墨也不好大庭廣眾之下詢問,索性不去管是真是假,隻當自己聽岔了。
“不知公主今日請人可是有什麽講究。”為避免心內恐懼滿溢,鄧翰墨硬是又擠出了這一句問話。
長公主殿下也不再逗他,橫豎跟個老鼠一樣畏畏縮縮的東西,沒甚好看的,白瞎了她前世在這人身上耗費了兩輩子。
是的,長公主其實幾年下來已經想通了。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她上一世事事聽從繼後的言論,待公婆孝順,待夫君賢惠體貼,待弟妹和善,固然有被繼後帶偏的緣由在,但更多的,不過是因為她喜歡鄧翰墨,所以在意他的感受,對他的親人也如同對待自己的親人一般仁厚。
可是真心未必能換真心,她在未看清這人到底值不值得之前,就輕易的將自己的一生給許諾了出去,後來的後果再苦她也得自己受著。
但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長公主知道自己離這個境界還遠,但為了自己以後不受傷,她會盡力讓自己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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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駙馬還是先回答本公主的話吧。”心神一定,長公主的決心更加堅定,今天這一層夫妻相合的假象,她今日裏是定要戳破的,至於今後如何,且走且看著吧,橫豎她不會叫自己吃虧,父皇也不會看著她吃虧的。
鄧翰墨渾身大汗淋漓,再也沒有了剛才僅剩的謹慎,這是要翻舊賬了啊。
鄧翰墨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前兩年夫妻關係僵下來之後,自己便在外麵置了外室,屬實不該,可他在京城大小也是個人物,在家裏夫妻形同陌路,可不得在外麵尋求些安慰。
不過些許小事,公主僅因為其公主的身份就大動幹戈,實在沒有女子賢良大度的風姿。
隻心裏腹誹,麵上還是一副誠惶誠恐的姿態:“公主,我,我就是去外麵逛了逛。”鄧翰墨尤不死心想要遮掩。
長公主再度輕笑,看著下方畏畏縮縮的男人,實在不知道自己前一世看中了這男人什麽,難道就那一副麵上光鮮、麵下黑心的虛偽皮囊嗎?
“駙馬是逛著逛著就逛到了外室那裏吧。”虛假的謊言猶如陽光下的泡沫,一吹就破。
鄧翰墨聽見“外室”兩個字時就知曉今天怕是要遭,隻訕笑著狡辯:“公主是不是從哪裏聽到了什麽人的讒言。”
邊說還邊用視線橫掃過公主身邊侍立的一幹下人,似是想要用駙馬爺的威風震懾住他們,隻是下人們都是識眼色的,拿的誰的俸祿可記得清清楚楚,當下也隻當沒接收到這股視線。
屋內的氣氛一時間便尷尬起來,最可怕的不是事實被揭露,而是麵上僅剩的那層皮都被扒的幹幹淨淨。
“駙馬可知道,尚了公主就不能納妾,更別說置辦外室。”長公主這自是明知故問。
但凡被選中為駙馬的,因為來曆不一,但凡賜婚一下,立即就會有宮中的嚒嚒太監前來教導一應禮儀規矩,這一條是重中之重,宮人自是不會忘記。
那就隻說明了一點,鄧翰墨身為駙馬卻壓根沒有把公主放在眼裏,連駙馬應該守的規矩都能忘了,甚至是故意違背聖意,輕賤大燕朝的長公主殿下。
鄧翰墨擔不起違抗聖旨的罪名,更擔當不起藐視皇族的罪過,當即就跪下來喊冤:”公主殿下,我委實知道,在外置辦外室屬實不該,隻是我已過而立,膝下無一孩兒,實在是想念的緊,這才鬼迷了心竅,做下此等錯事,還望公主海涵。“
鄧翰墨倒也光棍,能瞞就瞞,瞞不住就求饒,要是求饒還不成,是不是該撒潑打滾了。
這一番話也屬實有技巧,竟將過錯推到了為人妻子的公主身上。
長公主都快被氣笑了,由此也更加堅定了自己當初給鄧翰墨下藥的正確,要是沒有當初那一步,是不是鄧翰墨還能做得出去母留子,讓自己收養一個賤人的心思,畢竟她這一生早就決定不與鄧翰墨孕育麟兒。
生來便注定不受父族喜愛的孩子,生下來了也是難做,如此又何必呢。
“駙馬說的也有幾分道理,隻不知道,駙馬如今可有了自己的孩子。”這話可謂重擊,一言便打破了鄧翰墨所謂孕育子嗣的鬼話。
想要生一個孩子是真,妾室紅袖添香的美夢怕是也沒少做,不然鄧翰墨如何不會多養兩個外室好早日生個孩子,還不是給自己編造了一層深愛女子的假麵。
畢竟鄧翰墨自己可不知道自己不能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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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翰墨本來還理所應當的形狀,聽見這句話瞬間便頹靡了下去。
說已過而立都是他謙虛了,馬上四十的人了,還沒有自己的孩子,對男人而言實在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往日裏,他作為駙馬在外麵行走,即便有人問起,他避而不答或者推到公主的身上,也不會有人不識顏色的追根刨底,現在公主自個問,鄧翰墨頗覺受到了侮辱。
“公主這是何意思?”鄧翰墨氣衝衝的吼回去。
長公主見他這樣,愈發看他不起:”不是駙馬說的,為了生孩子才置辦的外室,現今我問一句有無孩子難道還問出錯來了?“
鄧翰墨沉默不語,這無疑實在是質疑自己的男性能力。
長公主愈發氣勢高昂,“我這麽多年也沒能生個孩子出來,是我的不對,雖然駙馬你置辦外室也有不對,但我想著要是有了孩子帶回公主府,我自小開始養著、改明兒也能有個養老的,現如今看來,是沒有指望了。”
這番話隻是為了刺激鄧翰墨的,不是自己親生的孩子,她哪裏會願意去養。
但是鄧翰墨不知道啊,還真的以為公主願意養便宜兒子,當即欣喜若狂,可旋即就明白,自己白高興一場了。
一轉眼兩年過去,別說男孩,就連一個女孩都沒有。
思及自己和公主幾近十年的相處,加上這兩年同外室在一起,自己竟然還是一個孩子都沒有。
饒是鄧翰墨再厚臉皮,也不好說兩個女人都不能生,這一深想,可不就想到了自己身上,當即身上驚出一身冷汗來。
自己不能生。
這對於任何一個男人或者女人來說,都是莫大的打擊。
如今鄧翰墨一個純正的古人,還是文人,想到竟然是自己不能生,心裏隻覺有一股一切都完了的感覺。
沒有自己的孩子,沒有子嗣傳承,別說為官做宰無人可接,就是萬貫家財又有何用。
他當了十來年的駙馬,福已經享夠了,本還惦記著惠及兒孫,如今想來竟然都不能了嗎?鄧翰墨到底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與此相比,他寧願自己倒黴,選中的兩個女人都是不能生的。
隻這麽想著,他才微微舒了一口氣,也可能是緣分還沒到,他活了幾十年,可沒少見到七老八十才有老來子的,說不得自己的孩子是貴人來得晚呢。
隻是現在就一個女人,到底於子嗣無疑,以後他定是要找兩個好生養的回來,早日誕下子嗣方是正經。
這麽想著的鄧翰墨,儼然已經忘記了自己外室的由來。
當初一出英雄救美,英雄文人墨客、美人小鳥依人活似一對神仙眷侶,自此紅袖生香。若是沒有這一出才子佳人的妙話,鄧翰墨當初也未必真的有膽子敢置外室,畢竟當初他與公主的關係可還僵著呢。
這兩年,鄧翰墨可沒少跟那外室叨叨自己當初是如何一見傾心的佳事,隻如今到底全部成了一場空。
孩子一時半刻還沒有著落,但是眼前的難題還在眼前,鄧翰墨這時候方才覺出不對勁來。
瞧著公主這樣子,顯然不是第一天知道外室的事情,可見這回是有備而來,不會如此輕易就了了。
鄧翰墨也是一個能屈能伸的,本來還頗為理直氣壯,這會兒被戳穿了自己隻是貪圖美色,並不是先前美言的為子嗣傳承的大事計,到底有幾分下不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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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尷尬也隻是片刻,自私的人總是能為自己的小心思找到借口,就如同此時的鄧翰墨。
“回稟公主,我雖有了外室,但到底心思不在她身上,故而至今也不曾有孩子,公主到底是正統,若是我倆能有個兒子,那才是公主府的繼承人。”
長公主要是再相信這男人的鬼話,那她就連豬都不如了。
前一世兩人倒是有屬於兩人的孩子,堂堂正正的嫡長子,理應繼承夫妻倆所有榮光與財富的孩子,就因為當父親的鄧翰墨偏愛,受盡了委屈,在親父親眼裏還不得一個低賤的庶長子。
若是知道後來,當初她就是不要名聲也得打殺了那一對賤人。
既是不信,長公主也懶得與這人再演戲了。
“我是不惜的和你再有什麽孩子的。”這句話可謂石破天驚,原以為公主隻是想要教訓一下駙馬爺的下人們也俱是一驚,這是徹底不想在一起過了嗎?
習慣了規矩的下人們即使聽到如此震驚的言語,心內驚濤駭浪,麵上仍不動聲色。
但鄧翰墨事關自己,卻沒有了這幅好涵養:“公主這話是什麽意思?什麽叫不惜的跟我有孩子,我倆可是聖上賜婚的。”
要說舍不得眼前這個女人,其實也沒有,女人當以賢良恭順為己任,似公主這般女子,也就是好命生在了皇家,要是一般人家指定沒人敢要,實在不是鄧翰墨會欣賞的女人。
要說鄧翰墨真心喜歡的,那還得是如他外室那般小心侍候、事事順心的女子。
隻是鄧翰墨也不想想,人家外室靠他安身立命,哪有不捧著順著的道理,公主本就身份高貴,一人的嫁妝就是供一家人幾代都夠了,又為什麽要遷就他。
但自己不稀罕,不代表鄧翰墨能容忍自己戴綠帽子。他是駙馬,長公主自該從一而終,就自己置了外室又如何,又沒有抬進來。
鄧翰墨低垂著頭,麵上滿是不愉,隱隱有幾分要發怒的跡象,上麵的公主沒看見,身邊侍候的下人倒是看見了,當即心裏一凜,不由自主的站到了公主麵前,形成護衛之勢。
鄧翰墨剛滋生出的怒氣還沒有撒出來,便就被這麽戳散了,語氣也不由得緩和下來。
“我做了錯事,公主生氣也是應該的,但委實不應該說出這樣的話,既傷感情,對公主的名聲也不好。”
係統空間裏仰躺著的冉佳儀不由得直起了身子,這時候了還不忘給委托者挖坑,這鄧翰墨也著實是個人物,隻這份心思都使到歪門邪道上來了,要是擱正事上指不定能有一番成就呢。
上一世的鄧翰墨再疼庶長子,能給他爭的也隻是公主府內的財產,自己嫡妻帶過來的嫁妝,而不是自己去拚搏奮鬥來的家業。
委托者想必也聽明白了駙馬的意思,暗暗以她的名聲為威脅,但她這是本就不打算再樹一個賢良的名聲了,要是善妒指不定還能過得舒坦點。
而且,她特意等了兩年,就是為了把錯誤歸咎到駙馬身上,不然皇帝如何能同意這和離之事,若是自己任性妄為毀壞了皇家女子的名聲到底不好。
她是不在意自己的了,但卻不能不為其他的妹妹侄女們著想,由此,才有了今日的這一出興師問罪。
黑鍋扣自己頭上,不然扣到鄧翰墨頭上,索性她沒有中意想要再嫁的人,橫豎也等得起。
“我說的不就是駙馬所想的嗎?再者說了,到底是誰不能生,還指不定呢,駙馬怎麽就如此肯定是我的錯了。”
鄧翰墨最後一層臉麵被揭開,臉上似是被扇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一直疼到了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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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你來我往這許多話,都不及這一句“你不能生”的質疑威力來的大。
不能有自己的孩子,那就是人們口中的斷子絕孫,跟宮裏的太監們沒兩樣,那他活著有甚意思,往日裏暢想的美好未來此刻都被籠罩上了一層陰影,鄧翰墨隻覺得天都塌了下來。
房間內再次安靜了一下來,雙方的下人們屏氣凝神,屋子裏死寂一片,眾人感覺都能聽見自己心髒跳動的撲通聲,響亮極了。
死一般的寂靜過後,鄧翰墨仍舊沒認命,隻兀自喃喃:不是我不能生,我肯定能生的,隻是時候不到,肯定是時候不到。
這麽自我安慰的話來回倒騰了兩三遍,似乎是有了效果,鄧翰墨青黑的麵色顯露出了脆弱的蒼白,蒼白中透著無力,勉強擠出一個苦巴巴的笑來:
“公主說笑了,要是公主不放心,改明兒就喊太醫來給我倆好好調養下身子,早日生個孩子。”
隻說調養卻不說看病,這就是鄧翰墨最後的倔強。
再者說了,當初這藥的功效就是無色無味,誰也不會檢查出來其中問題。
就是真的召太醫來看了肯定也看不出來什麽問題,這樣她爭辯又有什麽意思呢,倒不如看鄧翰墨如離了水的魚一般垂死掙紮方才有幾分樂趣。
“隨你吧,橫豎你能不能生跟我都沒有關係了,你自己看病去吧。”
鄧翰墨回來的時候時辰就已經不早了,兩人你來我往又是不短的時間,饒是公主殿下白日裏沒做什麽,這會兒也有幾分犯困了。
既然話已經說清楚了,她也懶得再和鄧翰墨糾纏,自己的意思已經很明顯——兩人過不下去了。
“我明天會找父皇做主的,我們倆和離吧。”
眼見著公主殿下拋下這麽一句重磅炸彈,就在侍女的攙扶下施施然離開。
鄧翰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發展,他本來憋了一肚子的話想說,現在人都走了,他能朝著誰說呢?。
他本來都打算好了,明天接著公主的名義多請幾位太醫來,給自己和公主都瞧瞧身體。要是公主身體有問題,以後自然不能攔著自己,但要是自己有問題,他以後一定收了心、好好跟公主過日子。
橫豎沒有後代的話,也就自己瀟灑這一世。至於之前公主所說的什麽過繼、收養,都是無稽之談。
不是自己親生的,哪裏會真心對自己,有這錢養一個外人,還不如自己花用了爽快。
這麽想著的鄧翰墨全然不知道上一世他要求公主對親生子和庶子同等待遇,豈不是白日做夢,自以為是。
鄧翰墨滿腹的心思隨著公主的不按常理出牌給弄懵了,一時間也不知道明天還要不要請太醫來。
但是公主連和離什麽話都說出來了,想必也不隻是威脅,定然動了真心思,隻是這麽一想,鄧翰墨就覺得眼前的境況更加的複雜困難了。
假設最壞的情況,假如自己不能生,也跟公主和離了,那自己最後還剩下什麽呢?
即使自己能生,跟公主和離了,那其實也沒差。
駙馬的名號不複存在,當官前途盡毀,跟家人的關係,在前幾年談過繼的時候已經鬧僵了,錢財更是沒有存下什麽,現在真是一點退路都沒有。
不想不知道,一想到自己竟然身無旁物,離開了公主府,原來自己什麽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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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翰墨從所未有的覺得自己是如此的一事無成。
隻是自私的人是永遠不知道不認識自己錯誤的,他隻拜拜會變著法兒的為自己牟好處。
清楚認識到自己是依靠公主府而存在的,但他不僅沒有一點去討好公主、彌補自己犯下錯誤的同時,還在動著歪心思,想要壓下公主和離的打算。
這年代,女子和離從來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更何況是在一國的長公主身上了。
這年頭文官言官的唾沫星子是能把公主給淹死的。文人士大夫作為這個國家中高層階級的代表,維護的自然是男子的利益,於這件事中,維護的也就是鄧翰墨的利益。
鄧翰墨這麽想,到底還是有辦法的,他在京城這麽多年多多少少也有了自己的關心網,想要求幾個人為自己說上幾句話還是可以的。
而且,鄧翰墨突然想到了一個人。
那就是繼後的親女兒,大燕朝的小公主。
雖說自己與對方素無交往,但是鄧翰墨卻知道,自己妻子與對方可是一直不對付,兩人涇渭分明,在這小小的京城姐妹倆竟是連麵子情都懶得維護。
俗話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現如今自己與公主也站在了對立麵,公主與小公主也是對立麵,如此一來,他與小公主就是天然的盟友關係,想來可以借一借力。
總而言之,這麽折騰了一通,鄧翰墨的打算成功從想要正大光明的養外室,轉變成了如何才能不和離。
隻要不和離,自己就是這公主府正大光明的主子,正大光明享受著公主府所有的財產與榮耀,尤其是長公主駙馬的身份。
自己想到了主意,鄧翰墨的惶恐不安消失了很多,帶著剩下的一小部分,他回到臥室休息。
明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他須得養精蓄銳。
隻是一個晚上時間發生了這麽多事情,鄧翰墨到底心緒難安,一晚上翻來覆去沒有睡好。
與之相反的是長公主那邊,因為終於解決了心頭困擾已久的大事,也有了和離的希望,卸下一塊大石的長公主難得睡了一個安穩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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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心思各異,隻是都做好了第二天早起的準備。
翌日,天剛蒙蒙亮,往常沒多少動靜的公主府上就已然燈火通明,唯二的主子都已起身穿衣。
長公主是想要早點進宮裏去,找自己的父皇給做主,駙馬納妾本就不合理,往小了說不過是夫妻倆之間的矛盾,往大了說卻是駙馬不把公主放在眼裏,將皇室尊嚴放在腳底下踐踏,她提出和離也並無不妥之處。
至於鄧翰墨,則是想去找同僚幫忙說說話求求情,再找小公主給繼後說道說道,給皇帝吹吹耳旁風。
隻是鄧翰墨不知道的是,原本宮裏聖眷正握的繼後,如今早已不似前幾年了。
隨著皇帝的身子逐漸年老了,精力不濟之下不僅不再寵信年輕的妃子,也幾乎不往後宮跑了,如此後宮諸多嬪
就隨著這兩年皇帝的身子已經大了,精力不濟之下不僅不再寵信年輕的妃子,開始修身養性清心寡欲起來。
由此,連帶繼後在內的妃嬪們麵見皇上的機會就少的多了,後宮的妃嬪是不能往前殿跑的,不然會有後宮幹政的嫌疑,偏她們也沒有那個臉麵喊得動皇上。
所以,鄧翰墨想的這出吹枕頭風的主意,是注定不行的了,但此時的鄧翰墨不知道這點,極力掩飾著內心的焦躁不安,鄧翰墨上了轎子往自己親近的幾個同僚家裏去,勢必要趕在他們上衙門之前把該說的話說了。
至於公主殿下,自是為了第一時間找皇帝陛下說清楚事情的由來和自己的打算。
其實她也沒有多少把握皇帝能同意自己的想法。
她特意查過皇室記錄,從來就沒有過和離的公主,所以她算是大燕朝頭一回,但是她也沒有完全放棄過希望,畢竟女子雖然位卑,但是皇室女子又向來不一樣。
她看見史官記錄的,前朝有一位姑姑輩的,在駙馬死後瀟灑肆意極了,甚至還養了好幾個麵首,因為皇帝寵愛的緣故也沒什麽,隻是招致了些許文人的罵名罷了。
但人死都死了,在乎那些身後名幹什麽,長公主殿下倒也想的光棍。
寅時末,大臣們早的都已經在皇宮內等候了,長公主乘著一頂毫不起眼的青色小轎往皇宮走去,路上還不忘拿生薑擦紅了眼睛。
做戲做全套,她必得叫父皇看見她的委屈,才有希望和離,為此,一哭二鬧是最好的辦法。
女子不過就這幾樣手段,卻是叫男子心疼的最好辦法,父皇一向疼愛她,肯定舍不得她為此傷心流淚的。
進了宮裏,皇帝都已經打算上朝了,見到女兒哭著前來,心頓時就提了起來,隻是到底政事重要,不敢耽擱,使喚宮女安頓好公主,才滿腹心事的去上了朝。
索性朝上無甚要事,急匆匆的下了朝,皇帝便趕緊往自己女兒這裏趕來,哭成這樣,想必真的是遇見事情了,他這個當爹的不得為女兒做主。
父女倆見麵就在皇帝的議事廳裏,宮人們凝神屏氣,放空大腦,爭取這些事左耳過、右耳出。在宮裏,往往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你這是怎麽了,可是受什麽委屈了。”哈哈哈哈不等長公主開口,皇帝陛下就先著急開口詢問。
長公主見狀,拿沾著薑汁的手帕又擦了擦眼睛,眼裏噙滿了淚水,這才委屈巴巴的開口。
“父皇,你要給女兒做主啊。”聲音極其大,皇帝感覺自己的耳膜都被震了一下,但到底對女兒的關心是實打實的,也不好在意這些小事。
“你快說,有什麽事情父皇都給你做主。”
這個女兒一向溫婉,甚少有找自己要什麽的任性勁兒,但皇帝反而因此對這個女兒更為疼惜。
不僅是因為其與先皇後相似的麵容,更因為兩人如出一轍的性子,都不是會輕易朝人抱怨什麽,受了委屈也咬牙活血吞下去。
因而女兒如今這幅模樣,在皇帝看來就是遭了大罪了。
準備工作做足了,長公主殿下也不墨跡,連哭帶說的將自己的委屈說了出來,主要就三點。
一是駙馬嫌棄自己不能生孩子,但她懷疑是駙馬不能生;二是駙馬在外麵置了外室,還嫌棄自己不夠賢惠,三是自己想要和離,請求父皇做主。
說是三件事,其實歸根到底就是一件,女兒與駙馬之間的矛盾、
因著這門親事是皇帝當初親口指的,皇帝對駙馬還有點印象,隻不過已經多年沒見,就剩一個朦朧的身影。
說實話,駙馬納妾這件事情雖然在大燕朝是明令禁止的,但在皇帝這個男子眼裏,實在算不得什麽。
但女兒哭訴實在委屈,加之這幅模樣讓皇帝想起了當初與皇後的二三事,一時間也沒有拒絕。
皇帝是想起了當初自己違背了對皇後的承諾,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誓言在皇帝身上終究不能實現,但是,皇帝還是希望皇後的女兒能夠做到,如此也算是圓了自己和皇後當初的遺憾。
長公主一直悄悄拿眼瞅皇帝的神態,見皇帝果真沒有特別生氣,心裏就是一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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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裏:改了錯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