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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一章 予詞番外:同歸

  其中一個護衛抓住予詞頭發整個向後攏去,登時清楚露出予詞的容顏,在予詞麵貌展現出的一刹那,她聽到一連串的驚呼和那位公子驚訝眼神。


  “真的好像啊!足足有六七分像了吧?”


  “東家,你這女人是哪裏人氏?”


  山匪躬身回答:“這女人是泚勒族的,在兵亂裏逃出來到處偷盜為生,所以抓來販賣。”


  予詞也沉靜看著那位公子,公子眼神裏的驚訝一閃而過,取而代之的竟是一絲憐憫和不忍心,予詞心裏更加詫異,她才感覺到公子並不是簡單的想要買一個奴仆,這些人是另有目的。


  一個護衛在公子耳邊輕聲說了兩句,予詞沒有聽清他說了什麽,隻見公子緩慢點了點頭,而後護衛便和山匪去另一邊商議買賣的銀兩數額。


  不到片刻,予詞便被護衛扶上一匹高頭大馬,跟著公子身後想慕朝邊關走去。


  夜色降臨時,公子等人帶著予詞尋找一家客棧休息,護衛和公子一路上都不多話,對予詞也從不呼來喝去的使喚,更沒有任何僭越淩辱之舉,反而對她很是照顧。


  這種情況讓予詞更加疑惑,他們買她究竟要做什麽?還有他們一直都說她很像一個人,那個人又是誰?

  晚間予詞被安排在一個單獨房間裏歇息,她這輩子還沒有住過這麽好的地方,但她心裏沒有絲毫欣喜而是更加不安,不知道這些人買自己的真是目的究竟是什麽。


  予詞偷偷從窗子看出去,見幾個護衛都在客棧院子裏喝酒談笑,唯獨不見那位公子的身影,予詞心裏的不安越來越重。


  夜色更深了,但予詞毫無睡意,她聽到客棧內外一片安靜,除了偶爾有幾聲夜蟲低鳴外沒有任何聲音,予詞披上衣衫悄悄溜出房間。


  “你要去哪裏?”


  猝不及防的聲音從房間另一側的露台上傳來,予詞才看到公子居然坐在露台的竹椅裏,正一瞬不瞬望著她。


  “我……我有些睡不著,想要出去走一走。”


  公子輕笑:“你若是隻想走一走,可以,但如果你打算一去不回,我勸你還是打消這個念頭。”


  予詞聽到這句話,心底沒有來輕凜一下,她慢慢走近露台說道:“這位公子,我,我想知道你買我是要做丫鬟嗎?”


  “丫鬟?”


  公子笑容裏帶著歎息,“你不會做丫鬟的,今後你身旁會有無數奴仆丫鬟,你也會得到你從未有過的富貴尊榮。”


  公子淡淡說著,可他神情裏卻是越來越濃重的悲憫。


  “什麽?”


  予詞更加不解:“公子,你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她的大眼睛裏充滿疑惑。


  公子沉默片刻沒在說什麽,月色在他臉上灑下清冷光暈,使眉眼看上去更加沉鬱。


  他起身走到予詞麵前靜靜望著她,予詞也凝望那雙令她心跳加速,心馳神搖的雙眼。


  “公子,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們買下我要做什麽?”


  予詞聲音輕微抖動一下,她害怕會聽到一個沾滿血腥答案,而卻迫切希望上天會再一次給她活下去希望的答案。


  公子仍舊保持沉默,他雙眼裏的悲涼更加濃鬱,片刻後,他邁步準備離開。


  予詞飛快抓住公子手臂,凝著淚拖住他的腳步:“公子,我不知道你們買我到底要做什麽,但是我求你,我求求你收留我好嗎?我願意在公子你身邊做牛做馬做奴婢,行嗎?”


  公子轉身凝望予詞,他另一隻手緩緩抬起按住予詞抓在他手臂上的手掌,在他握住她手掌的刹那,予詞渾身仿似被驚雷滾過般震動,若是這一刻能延續,能成永遠該有多好。


  公子輕輕抓住予詞手掌,些微用力便將她手掌脫離自己的手臂,輕聲說道:“姑娘,你記得,我叫臻淮卿,我是慕朝臻氏人,今後如果你想要恨,我希望你能恨我。”


  予詞瞪大眼睛看著臻淮卿,震驚、疑惑、驚懼望著他,不明白他這番話的含義。


  “公子.……?”


  臻淮卿慢慢放開予詞的手,沉聲說道:“或許我們都無法選擇自己的人生,如果今後你的人生充滿了殺戮和血腥,你要記得是我送你走上那條路,如果你想恨一個人,你就恨我,放過其他人。”


  予詞徹底被他這段話驚呆了,怔怔望著他不知該做些什麽,想些什麽。


  臻淮卿說完之後大踏步離開露台,走出客棧,走出院落,騎上駿馬匆匆奔入夜色中,就這樣離開了予詞的視線。


  予詞在臻淮卿離開客棧後被那些護衛帶著繼續行路,護衛們沒有對予詞提起臻淮卿的去向和下落,他們兩個人就好像兩條偶然相遇的落葉,在各自命運線中隨風而落。


  之後兩年多的時間裏,予詞再也沒有見過臻淮卿,但她卻知道了臻淮卿的身份,他是慕朝當朝一品臻大學士的獨苗公子,臻氏是在慕朝除了慕姓皇族之外最尊貴的門庭,臻淮卿是尊榮天下的皇親貴戚。


  不久,予詞被護衛們送到臻大學士的府邸,她終於明白自己被買下來的目的,也終於知道在那些人眼裏,她的長相究竟像誰?

  她像一個同樣出身泚勒族叫做陌翎的女人,那個女人占據了當朝天子的心,在天子心裏,天下沒有女人再能比得上她一顰一笑。


  但是這樣即六宮寵愛於一身的女人,居然逃離了宮闕和帝王之愛,寧願和另一個被緝拿的侵犯王爺去浪跡天涯。


  予詞因為容貌和陌翎有六分相像,因而被臻大學士尋來,他的目的就是要送予詞入宮去迷惑天子,利用予詞做天子心裏的替身,得到他的寵愛,從而替臻氏族人獲取最多的利益和籌碼。


  就這樣,予成為作另一個女人的替身被送入皇宮,既然是做替身,予詞就永遠不可能光明正大站在陽光下,是以在一個深夜,予詞被皇帝身邊的近衛邏舟用一程小轎偷偷送入宮閣內。


  看著夜色裏巍峨的宮闕樓台,看著自己一步步走入森閉宮牆之內,予詞徹底明白了臻淮卿說所說那番話的意思。


  予詞能相像得到自己今後會麵臨何等局麵,也知道自己會有怎樣的下場,她更明白,臻淮卿不忍將他送入虎口可是卻無計可施的心思。


  或許,能讓予詞有一個人去恨,是臻淮卿送給予詞最大的憐憫。


  予詞將那雙曾帶給她希望的雙眸嚴密埋藏在心底,她不會恨他,在她心底,那如飛燕掠痕一般的憐憫,已經是她一生不可多得的溫暖。


  三年後,予詞成為慕朝最喪膽亡魂、深惡痛嫉的禍國妖妃——寧皇貴妃,後宮三千粉黛中無一人膽敢和予詞抗衡相爭,


  慕朝的皇帝慕瓏庭腹有鱗甲、喜怒不形於色,予詞在他身邊費盡心機才得一絲信任,可是予詞知道,皇上眼裏看到的她,並不是真正的她自己。


  皇上麵前的予詞不過是另一個女子的替身,也不過是一個他用來製衡天下的棋子。


  終於,皇上在親王巨兵奪朝的傾天壓力下,開始向親自扶持他登上皇帝寶座的臻氏一族動刀,臻氏一族本是皇帝的母族親眷,但因為臻氏族人日益囂張的氣焰讓皇帝再也無法忍受,慕瓏庭用予詞當作屠利劍臻氏族人的刀劍。


  予詞被天子牢牢掌控在手裏,她不得不以各種荒誕不經的借口除掉臻氏族人,在那段時間裏,予詞每晚都能夢到無數血淋淋的人影向她逃命,但是那些予詞都不怕。


  她早已習慣了在刀口嗜血的生活,她身上早已背負洗不清的血腥,但是她仍舊怕,她無數便無處次祈求上天上臻淮卿遠離臻氏一族,千萬不要觸犯在她的刀鋒下。


  皇宮裏的予詞根本不將皇後娘娘賦汐樾放在眼裏,賦汐樾出身名臣之後那又如何?滿後宮的宮妃都出身高貴又能怎樣?都一樣要伏拜在她的麵前。


  這時候的予詞已經有了報仇的能力,她暗中命令心腹去澤勒部族尋找當年的悍匪們報仇,但心腹卻給予詞帶回一個讓她意外的消息。


  當年那些欺淩過予詞的人,都以各種方式被人除掉了。


  予詞大為疑惑,她猜測不出是皇帝叫人暗查她的身份來曆替她報了仇,還是另有他人所為。


  予詞下令讓心腹暗中查清這些事,最後發現原來那些曾經淩辱過予詞的人,都是被臻淮卿借用各種理由除掉了。


  這個消息讓予詞既震驚又傷感,臻淮卿,這個她念念不忘的少年公子,居然會不聲不響為她做了那麽多事,而且沒有對她說過任何一句。


  予詞心底對臻淮卿的情意越來越深,但同時一種恐懼也越來越深,她知道,皇上遲早會對臻氏一族動手的。


  這一天還是來了,當天子氣衝衝將一卷奏折扔在地上,予詞在上麵看到臻淮卿名字的時候,她差一點暈倒。


  皇上吩咐予詞,用最快速度找一個借口誅殺臻淮卿,從而滅掉整個臻氏一族的氣焰,讓慕朝百姓知道皇上為了顧念百姓不惜屠盡自己的親眷近族。


  予詞含笑答應著,作為禍國妖妃,她每一天都要笑,笑的媚色橫生,妖傾天下,可那一刻予詞的心裏,似乎已經流盡一生的悲楚。


  予詞賜宴召臻淮卿入宮赴宴,她早就想好了,就算不能讓臻淮卿活下去,她也願意陪他死,兩個人一同死在毒酒之下也算是一種解脫。


  臻淮卿奉召入宮了,予詞知道沒有人能逃出慕瓏庭的掌控,當他的身影出現在回廊間時,予詞凝著淚笑了。


  她早已備好佳肴毒酒,如果可以,她希望能用最後一刻時間告訴他,她從沒有恨他,她願意陪他共赴黃泉。


  可是就這樣一個最卑微的願望予詞也沒有得到,就在臻淮卿剛剛走出回廊時,皇宮大內的禦林軍便以臻淮卿行刺之名將他抓獲。


  臻淮卿被人綁走的時候回頭看了予詞一眼,他眼中仍是驚鴻照影般清逸,那是予詞最後一次見到這雙眼眸。


  予詞眼睜睜看著臻淮卿被抓走,那一刻她什麽都做不到,隻能任憑眼淚流淌在心底,成為無邊血泊。


  予詞眼睜睜看著臻淮卿從她的麵前消失,他的身影一點點模糊,一點點被大內禦林軍遮擋。


  予詞心裏流淌著血流,她知道,以後在千山萬水之間,她再也看不到這個少年公子,再也看不到那個曾經露出最善良笑容的少年。


  她終於明白當年臻淮卿再見到她的時候為什麽流露出那般沉冷神色,為什麽她會在深夜中獨自離開山野客棧。


  那是因為他心裏的善良,那是因為他早就預見了她和他的下場,他們之間從相逢那一刻起就注定會是一場離別。


  而這場離別,是他和用她就算拚了性命也無法挽回的悲劇,他們的悲劇似乎和慕朝天下緊緊連接在一起,是注定無法扭轉的。


  予詞心底最後一絲溫情徹底被斬斷,失去了臻淮卿的予詞徹頭徹尾成為禍國妖妃,她為慕瓏庭所指使,栽贓陷害,暴虐無道,對所有慕瓏庭想要趕盡殺絕的人下毒手。


  予詞越來越恨,她心底的怨毒因為臻淮卿的離去越來越深

  而這樣的怨毒每每加深一寸,予詞就對一個叫陌翎女人的恨加深一分。


  正是因為這個女人,慕朝天下才會大亂,七皇子慕筠宸和當今皇上慕瓏庭就是因為這個女人才橫暴天下,萬民皆亂。


  說到底,也就是因為這個叫做陌翎的女人,才讓臻淮卿成為慕瓏庭手裏被利用的工具,予詞太知道皇上的想法,慕瓏庭就要用臻淮卿的命來收買天下人心,用臻氏一族人的性命來平定戰亂烽煙中的慕朝。


  予詞隻是一介女流,她因為失去了臻淮卿已經徹底瘋狂,根本無法判斷究竟是不是臻氏一族的人禍亂朝野,讓慕朝成為一團亂麻,她再無法迸裂心裏怒氣的時候,隻能將一腔怨恨送給陌翎。


  但讓予詞意外的是,當她見到陌翎之後,她徹底明白了慕瓏庭為何要因為這個女人一生鬱鬱不樂,就算他已經掌握了天下,就算他每天你都坐在龍椅之上,卻總是愁眉不展,心底總是思念著這個叫做陌翎的女人。


  甚至因為予詞的相貌和陌翎有些許相似,便利用予詞來妖禍天下,他之所以情願讓予詞享受這份天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榮,無非就是因為他原本想要將這份尊榮送給那個叫做陌翎的女人。


  予詞帶著疑惑和怨恨來見陌翎,她想要窺探在陌翎心裏,七皇子慕筠宸和當今天子慕瓏庭究竟那個更重要一些。


  但讓予詞意外的是,在陌翎心裏,她心心念念,她始終牽掛的隻有慕筠宸,而對當今天子慕瓏庭來說,陌翎心裏隻有悲傷,或者說,陌翎對慕瓏庭隻有愧疚嗬嗬同情。


  予詞原本一腔怨毒在見到陌翎後徹底震驚了,原來天底下的感情竟然可以不分緣由,慕瓏庭那般對陌翎念念不舍,可陌翎對他卻沒有半分情絲。可皇上仍然對陌翎一往情深。


  予詞不知道一個人的感情,能有多深,能有多麽堅韌才能阻擋得住生生死死的考驗,甚至是連對方的感情也可以忽略不計,就是那樣堅持不懈的喜歡著。


  原來,予詞和慕瓏庭才是最相同的人,他們都是天下最真情的人。


  予詞徹底了悟了,在她被賦汐樾利用之後,在她被慕瓏庭禁足之後,她對人世間徹底絕望了。


  原來,沒有了臻淮卿的世間,那麽冷,冷的所有一切都早已冰凍成鋼。


  在慕瓏庭讓出皇位,去了西行宮之後,予詞知道自己曾經擁有過的一切尊榮,她曾經站在最高處耀武揚威的皇宮,早已不是她的天下。


  讓予詞稍有意外的是,她並不覺得悲傷,或許這一刻她終於能夠看清臻淮卿心底的世界,原來臻淮卿才是早就看透這一切的人。


  所以他隻在予詞的生命中驚鴻過影一般掠過,原來他早就知道,所為的天下皇權也不過如此,而他和所為的臻氏一族,也不過是過眼雲煙。


  在幽冷森暗的宮閣裏,予詞放聲大笑,原來所有一切都不過是一場夢幻,而現在,她不要再做夢,她不要再被禍國妖妃的名聲束縛,她想做一次真正的自己。


  自從來到這世間,予詞為了活下去,她做過無數最艱辛,最苦難的事情,但是她從來沒有為了自己的內心活一天。


  她明知道自己在慕朝最後的下場,那些曾經因她之名殞命的大臣家眷們是絕對不會放過她的,當今新的天子慕筠宸也是絕對不會放過她的,而予詞自己,早已不再眷戀所為的皇權,所為的天下富貴和名份。


  她想要再看一眼慕瓏庭,就好像她想要再接近一次距離臻淮卿最近的人。


  慕瓏庭是臻氏一族的後人,他和臻淮卿身上流淌著相同的血液,當年的予詞沒有辦法留住臻淮卿,甚至沒有辦法接近他更近一分,但是在她離開這世間時,她想要靠近他。


  哪怕,她隻能靠近和他有相同血緣的慕瓏庭,那也是予詞在這人世間能得到的最後慰藉。


  當予詞來到西行宮的時候,慕瓏庭還在和慕筠宸談論那個女人,予詞看到慕瓏庭,她曾經奉為天子的皇帝。


  在慕瓏庭身邊,予詞終於徹底結束了自己的性命,她原本隻是想靠近他一分,但沒料到,她的皇帝居然將她抱入懷中,那樣悲愴的哭泣。


  慕瓏庭那麽冷血無情的人居然會為了她哭,予詞震驚主,並且在慕瓏庭的眼淚裏,予詞看到了他的情。


  原來,她也曾擁有過,原來她也曾得到這位帝王的感情。


  予詞落下眼淚,值得了,她一生能得到臻淮卿和慕瓏庭的感情,哪怕她隻能得到他們一瞬之間的情分,她也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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