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5章 不該我原諒你
所有幸存下來的親人都逼著自己和李福的人聯手,甚至不惜動手殺了不知多少無辜的大唐和吐蕃的百姓。
此番被抓到之後,波仁甚至生出一種即將能夠解脫的快慰,他如今唯一想做的不過就是能夠讓他那些仍舊癡心妄想的親人能夠認清現實,能夠平安的生活下去。
不過……波仁看著漆黑的夜色,忽然發出一聲自嘲的笑,想起叔叔的執拗和姨母的瘋癲,還有知道如今都還妄想自己能過上公主生活的妹妹,波仁覺得,自己根本沒辦法從陳橋手中救下他們。
“笑什麽呢?”
忽然一道聲音想起,緊接著,一個身影從帳篷外走了進來,隨之而來的便是明亮的火光。
“陳將軍……”
看了來人許久,波仁終於苦笑一聲開了口,不過他的聲音卻依舊十分嘶啞。
“之前沒想到你竟會是吐蕃的王子,真是失敬。”
陳橋將手裏的燭台放到一邊,坐下來微笑著看向波仁。
也許是因為扯掉了那層用來遮掩自己真是麵目的麵具,先前在陳橋看來,怎麽看怎麽獐頭鼠目的人,如今再看竟也順眼了起來。
“陳將軍又何必說這樣的話?”波仁自嘲地搖搖頭,“如今,吐蕃哪裏還有什麽王庭、什麽王子。”
聽到波仁的這句話,陳橋卻不甚讚同,“若是沒有王庭、沒有你這個王儲,那些百姓又怎麽敢冒著那樣大的風險去黑龍軍大營外麵鬧事?”
聽到陳橋的話,波仁眉頭微皺,眼中浮現出了些許擔憂。
看到波仁這幅模樣,陳橋卻忽然笑了一聲,“你擔心那些吐蕃百姓的生死,可將吐蕃都護府上上下下的官員盡數滅門,我真不知你如今在我麵前的這這副嘴臉,是真情還是假意。”
聞言,波仁先是愣了一下,便垂下頭去,“有些事情不是我憑借一人之力就可以阻攔的。”
陳橋卻隻是冷笑一聲,“說到底,不過也還是心有不甘,可若當真心有不甘,你大可直接揭竿而起,我或許還會稱你一聲有骨氣,又何必做這些陰謀鬼祟的事情?”
波仁長長歎了一聲,“從始至終,我不過也隻是叔叔和姨母手中的傀儡罷了,他們並非想要我成為吐蕃王,隻是想要重新過上金尊玉貴的生活罷了。”
“我上次來吐蕃是什麽時候了?”陳橋忽然問了一句。
“記不清了,”波仁看向陳橋的方向,眼中出現了片刻的迷離,“應該有十幾年了吧?”
“十幾年……”陳橋沒想到居然已經過去了這麽久,“我瞧著你如今也不過二十七八歲的年紀,想來當年我來到吐蕃的時候,你也還隻是一個孩子而已。”
“父王橫征暴斂,母後窮奢極欲,那時候的吐蕃百姓日日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波仁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之中,“那時候的吐蕃王庭,早已經不配再做吐蕃的統治者,我那時便日日想著什麽時候能有神兵從天而降,將吐蕃的百姓從那樣的水深火熱之中拯救出來。”
“我不知是不是真神聽到了我的祈禱,”波仁目光幽深地看向陳橋,“你帶著黑龍軍來了。”
“你不恨我嗎?你的父母可都是死在我手中的。”陳橋饒有興趣地看著波仁問了一句。
波仁苦笑一聲,“恨?或許是有吧……”他看著陳橋緩緩說道:“可我對你更多的確實感謝,若不是你的出現,隻怕吐蕃的百姓時至今日還過著那樣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生活,而不是像現在這般富足安樂。”
波仁說完這句話之後,帳篷之內便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之中,陳橋看了波仁許久,終於還是長長歎了一聲,“既然如此,你為何不曾反抗你的叔叔和姨母?”
“反抗?”波仁自嘲地笑了一聲,“他們已經瘋了,完全聽不進去我的勸說,我就想,那就去做吧,等到我也死在陳將軍的刀下之後,他們才能真正清醒過來。”
“你方才在笑什麽?”
想起自己剛剛在帳篷外聽到的那一聲包含了十分複雜情緒的一聲笑,陳橋忽然開口問了一句。
“為什麽笑?”波仁再次低下頭去,“因為我想明白了,就算我真的死在了陳將軍的刀下,他們也不會清醒過來,他們已經都瘋了,死亡已經無法讓他們清醒過來了。”
“如果死亡可以讓人清醒過來的話,早在當初都護府上下官員被你們屠戮殆盡的時候,他們就應該清醒過來了。”陳橋好不客氣的說道。
波仁失笑一聲,“陳將軍說得在理。”
“說說吧,你們當天到底去了多少人。”陳橋開口道。
波仁看向陳橋,輕聲問道:“那些人也大多是無奈之舉,陳將軍可願放過他們?”
陳橋眼神奇怪地看著波仁,“死的死都護府的官員,你卻說那些行凶之人也是可憐人,你我如今都還好端端活在這世上,他們卻已經屍身埋在黃土之下,”陳橋的目光變得鋒利起來,“我沒有資格替那些死去的人原諒那些凶手。”
聽到陳橋的話,波仁輕輕點了下頭,“確實如此。”
“陳將軍,”沉默片刻之後,波仁又忽然開口對陳橋說道:“那位盧都護的女兒還活著嗎?”
沒想到波仁會問出這樣一句話,陳橋忖度著開口道:“你如何知道盧都護女兒的事情?”
波仁笑了一聲,說道:“因為我特意挑選了盧都護女兒不在的時候帶人去的。”
“怪不得。”陳橋輕笑一聲。
“雖然殺戮已經無法避免,我卻還想盡己所能救下一些人來。”波仁沉聲說道。
陳橋點點頭,“我知道了。”隨後,他便又問道:“那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的叔叔、姨母和妹妹,還有那些參與了屠殺的人,眼下藏匿在什麽地方了嗎?”
帳篷之中再次陷入了一陣沉默,波仁久久沒有說話,陳橋也沒有催促他,帳篷內一時間隻剩下了燭火燃燒的聲音。
過了不知多久,波仁忽然沉沉歎了一口氣,他先是看了一眼火苗跳動的蠟燭,看著那微弱的火光在黑夜中盡己所能照亮這算不得寬敞的帳篷。
“他們都在宮城之內。”
波仁的聲音幾乎微不可聞,若非陳橋耳力過人,想必也會錯過。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陳橋若有所思地笑了一聲,畢竟誰都不會想到,那些王庭餘孽竟會膽大包天的住在宮城之內。
之後,波仁沒有再次開口說話,再次重新閉上了眼睛。
看到波仁這個樣子,陳橋便知道他不會再開口說話,彎了彎嘴角便站起身來端上燭台朝著外麵走去。
臨出帳篷前,他回頭看了眼波仁,最終還是開口說道:“盧都護的女兒,就是被你們撿回去的那個小乞丐。”
聽到陳橋所言,波仁猛地睜開了眼睛,眼中盡是難以置信,他怎麽都沒有想到,那個被他故意放走的女孩兒居然如此膽大妄為。莫說旁人,即便是被波仁自己發現,他都不一定會再一次放過盧煙兒。
說完自己想要的話之後,陳橋便撩開簾子走出了帳篷。站在帳篷外,他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這幾天以來一直鬱結於心的悶滯之氣總算是徹底被他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