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傳一個謠言出去
“你、你是……”
那壯實漢子瞳孔一陣震動,他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陳橋,過了許久,才終於聲音暗啞地說道:“是太子殿下派你來的?”
陳橋緩緩搖了搖頭,說道:“你十年前因代人受過而獲罪被流放苦寒之地,幸得太子相助才能脫身,後來你便到了吐火羅,一待便是十年。”
“你究竟是何人!太子、太子怎會與你說起我的事情!”
那壯實漢子紅著眼眶說道。
“眼下已經沒有太子了,”陳橋說了一句,“去歲,太子因與魏王爭鬥,一朝事發被陛下廢去了太子之位。”
那壯實漢子原本就是個知恩圖報之人,乍然得知此事,立刻問道:“那太、那殿下眼下如何了?可有性命之憂?”
陳橋笑了笑,說道:“如今,太子成了懷王,被陛下發去了青州。”說著,陳橋便定定看向那壯實漢子,“懷王離京前,曾對我說起你的事情,他說他再不能周全你的家人,望我能看在長樂的麵子上代為照拂一二,你放心,你的家人眼下都很好。”
“你……”那壯實漢子震驚地看著陳橋,眼見陳橋已經說出李麗質來,他又如何能夠不知眼前之人究竟是誰,“你、你竟是黑龍軍主帥陳將軍?”
陳橋淡然點了點頭。
“沒想到小人有生之年還能有幸得見陳將軍!”那壯實漢子激動地說道。
他早已經聽了數年關於陳橋的傳聞,渭水河畔一箭定乾坤解了李世民的性命之憂,後又迎娶了李世民最寵愛的女兒、大唐最尊貴的長樂公主。還有後來的平定突厥、吐蕃、靺鞨等地,遠征高麗、倭國、波斯都未嚐一敗,一樁樁一件件講得人端的是唾沫橫飛,聽得人亦是心馳神往。
當初陳橋前來吐火羅營救伏嵐的時候,便是他離得陳橋最近的一次,可那次他也隻敢遠遠看上一眼,又哪裏能看得清陳橋的模樣。
“我此番前來,是想讓你做一件事情。”陳橋正色說道。
“陳將軍吩咐便是!”那壯實漢子咚咚兩聲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隻要陳將軍信得過,小人便是赴湯蹈火也再所不辭!”
聞言,陳橋忍俊不禁,“放心吧,不是什麽難為的事情,不過是讓你在城中散播幾句謠言。”
那壯實漢子疑惑地看向陳橋,不禁問道:“什麽謠言?”
陳橋沉默下來,摩挲著下巴剛準備說話,便看到那壯實漢子正目光惴惴地看著自己,結結巴巴說道:“是、是小人多嘴了,程將軍吩、吩咐便是。”
“隻一句,就說我與陛下不睦已久,且功高蓋主早已生了取而代之之心。”陳橋擺擺手表示無礙,而後便鄭重其事地說了一句。
“什麽?”那壯實漢子聞言,不由嚇得後退一步,他大驚失色地看著陳橋,想知道陳橋是否是在與自己說笑話。
“大人!”
聽到陳橋這樣說,施林通也急了,他往前一步神色擔憂地看向陳橋。
“無礙,這是我先前與陛下商議好的計策。”陳橋看了一眼施林通,遞給他一個安心的眼神。
雖說陳橋這樣說了,可施林通心中依舊擔心,即便是與李世民說好了,可朝中的大臣,大唐的百姓又從何處知曉著不過是一個計策?要知道這話一旦出口便不知會掀起多少軒然大波,到時候滿朝文物會如何看待陳橋?天下百姓又會如何看待陳橋?他不行陳橋從未想過這些。
“陳將軍當真要讓小人傳出這樣的流言?”那壯實漢子小心翼翼地看著陳橋,“陳將軍該知道,流言一旦出口便再難更改了,到時候一傳十十傳百,很快便會傳回大唐,到時候將軍的名聲該如何是好?”
陳橋卻隻是微笑著笑笑,“無妨,到時候自有解決的法子。”
施林通緊緊地擰著眉頭,流言堪比刮骨刀,到時候眾口鑠金,還能有什麽法子?
那壯實漢子眼見陳橋心意已決,便也不再多說什麽,隻小聲應承下來。
“如此,便有勞你了,”事情已經說完,陳橋便站起身來準備離開,“待他日大軍班師回朝之時,你便隨行一道回長安吧。”
聽陳橋這樣說,那壯實漢子激動難掩地看著陳橋,“多謝陳將軍!多謝陳將軍!”
他隱姓埋名生活在此處雖已有十年,卻從未想過當真要在吐火羅落地生根,旁人問起他為何不願娶妻生子的時候,他也隻說老家早有妻小。多少年了,他做夢都想再回長安,想與妻小團聚。原以為自己此生再不能踏足長安,誰知如今卻被告知,他還能回去,回到那讓他魂牽夢縈的長安城。
從柯章家出來之後,陳橋和施林通便一路無言的疾馳回了黑龍軍駐紮在東女國城外的大營。
“大人!”
兩人剛一會營地,施林通便神色艱難地拉住了陳橋,他實在不願看到這些年來為大唐坐了這麽多事的陳橋,最後反倒落得一身汙名。
“你隨我來。”
夜深人靜的大營之中,隻有幾處還未熄滅的篝火正在跳動著火苗。
施林通憂心忡忡地跟著陳橋走進陳橋的營帳之中,再回過神來的時候,便看到自己麵前已經放了一杯熱茶。
他抬眼看去,隻見一個精巧的小火爐裏麵火焰正旺,陳橋將自己麵前的茶杯也倒上茶之後,又將茶壺放到了那小火爐上麵。
“你想說什麽?說來與我聽聽?”陳橋麵帶暖意地看向施林通。
幾句就在嘴邊話此刻卻怎麽都說不出來,施林通心底暗暗著急,隻是不住地用擔心的眼神看著陳橋。
“我知道你心裏的想法,可是你該知道,我從不做無準備之事。”
許久之後,陳橋淡淡地說了一句。
端起茶杯,陳橋吹開水麵上漂浮的幾粒茶葉,輕抿一口便又將茶杯放下。
“你雖不是從龍門關起便一直跟在我身邊,可你卻素來比其他幾個人的心思更加細密,也正是因為這點,我才放心把機鋒營交到你手中。”
陳橋低頭看向茶杯中起起伏伏的茶梗,笑了一聲。
“怎麽如今不過聽了我一句話,便變得如此畏首畏尾、期期艾艾?”
最後一個字話音落下的時候,陳橋麵帶溫和的笑意看向施林通。
施林通試眼下沈勇達幾個人之中年齡最小的一個,雖說年紀最小,可行事卻是他們幾個之中最是穩當妥帖的一個,正因如此,陳橋平日裏才更習慣於將事情交代給施林通去做。
辛誌誠和王義這幾年以來雖然也愈發沉穩老練,卻還是比不得仿佛從娘胎裏時身上便帶著周全二字的施林通。
“大人可知積毀銷骨四個字?”施林通聲音幹澀地說道:“屬下的阿爺,當年便是因為一起流言自盡,屬下、屬下實在不願看到大人也、也……”
原來是因為這個……陳橋長長地歎了口氣,而後說道:“我既敢讓人放出這樣話去,便表明我已經有了應對之策,何況我多年來的行事作風天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再者,陛下也不會便聽憑流言而無所作為的。”
“屬下明白,隻是、隻是心裏實在擔心得緊啊。”施林通紅著眼圈說道。
今天的事情,又讓他想起當年他與阿娘從外祖母處回到家中的時候,看到的那一具懸在房梁上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