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母慈方能子孝
自從與魏征談過之後,李恪心中的鬱結之氣散去不少。可有時想起自己去向楊氏請安時,楊氏總是用幽怨的眼神看自己,還總是提起要讓他去向李世民求情,恕李愔回京。
走在長安城的街道上,李恪想起方才在宮中時,楊氏口口聲聲指責自己不孝,不配做她的兒子,甚至以死相逼。
“母妃一定要將兒子的命拿了去才肯罷休嗎?”
一向溫和的李恪終於忍不出開口,他眼眶通紅地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女人。他想不通,同樣是親生骨肉,為何自己在楊氏眼中,永遠都是可以隨時被舍棄的那一個。
“六弟犯下的是謀逆之罪!兒子不願不會也沒有資格去向父皇求情,母妃還是早些看清現實的好。”
李恪說完這些話,便轉身拂袖而去,身後是楊氏聲嘶力竭的喊叫。他停下腳步扭頭看去,卻看到了這個生下自己的女人,正用怨毒的眼神看著自己。
“母妃,難道我就不是你的兒子嗎?”
李恪平靜地落下一句話,再沒有回頭地離開的楊氏的寢宮。
看著李恪的背影消失在殿門口,楊氏終於忍不住癱坐在了地上,從她還是大隋朝公主的時候,便一直跟在她身邊的侍女默默上前想要將楊氏攙扶起來。
“滾開!”楊氏暗啞著聲音罵了一句。
因著李恪那一句話而翻騰的心緒始終難以平靜下來。
是啊,難道李恪就不是自己的兒子嗎?楊氏終於落下淚來,她對李世民的感情從一開始便很是複雜,李家奪取了楊家的天下,可自己卻入宮做了李世民的妃子。
李恪小得時候,她也曾真心疼愛過這個孩子,可眼見李恪的容貌長得越來越像李世民,楊氏對李恪的感情也愈發的複雜。似乎李恪的存在,就是為了時時刻刻提醒她,她是一個忘卻了國仇家恨,心甘情願委身於她的仇人的事實。
“吳王殿下?”
恍惚間,李恪似乎聽到有人在叫自己。他晃了晃頭,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卻意外看到了陳橋。
“陳將軍。”
李恪心中苦悶,見到陳橋也隻是勉強笑了笑。
“吳王殿下這是要回府?”
陳橋自是看得出來李恪的不對勁,心下也有些不放心,便問了一句。
李恪又一個恍惚,片刻之後才回神過來,匆匆點了點頭。
“長樂近來總是小時候的事情,若吳王殿下無事,不如隨我一道去將軍府看看長樂?”陳橋說著,又往前走了幾步。
李恪看了看陳橋,又想到雖然李承乾與李泰已經與字撕破臉皮,可李麗質卻對他們之間的齟齬一無所知,便再次點點頭,“就依陳將軍所言吧。”
正在家等陳橋回府的李麗質,眼見陳橋走進府來,剛要出聲便又看到跟在他身後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的李恪。
李麗質用眼神詢問陳橋這是怎麽一回事,陳橋卻隻是歎著氣搖搖頭。
想到過往宮中那些風言風語,李麗質終是明白了些什麽。早聽說李恪雖身為楊氏的第一個兒子,卻始終不得寵愛,有時楊氏甚至還會故意冷落李恪。
過去,李麗質對這些傳言總是將信將疑,她始終不願相信這天底下還會有不愛孩子的母親。可如今看到李恪這副樣子,李麗質終究還是信了。
“三哥。”
李麗質壓下心中的難過,笑著走向了李恪。
“長樂,”李恪聽到聲音,抬眼朝著李麗質走來的方向看去,“今日叨擾了。”
李麗質撇撇嘴,說道:“三哥這是哪裏的話,我隻盼著三哥能常常來將軍府陪我呢。”
說著,李麗質和陳橋便一道將立刻引進正廳之中。
眼見陳橋和李恪落座,李麗質便借口有事離開了正廳。她知道,陳橋定是有些話要對李恪說,但自己卻並不一定適合在場。
“吳王殿下為何事所困?”陳橋開門見山地問道。
李恪一愣,轉而卻低下頭苦笑。
“吳王殿下不願說?放心,我雖不是什麽正人君子,卻也不是搬弄是非的小人。”陳橋端起茶杯,透過嫋嫋升起的熱氣看向李恪。
“陳將軍既然知道,又何苦來問我?”李恪說著,隻覺得滿嘴苦澀。
陳橋搖搖頭,放下茶杯,說道:“有時候,有些話說出來總比悶在心中要好。”
話音落下後,正廳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陳橋知道李恪素來隱忍,自然也不催促,隻閑閑坐在一旁飲茶,偶爾抬頭看看門外不知何時飄下的細碎雪花。
“母妃她……”終於,李恪開口了,“讓我去向父皇求情,饒恕六弟,讓六弟能夠回京。”他聲音聽上去幹澀異常,仿佛說出這些話便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氣。
“吳王殿下怎麽說?”陳橋又問。
李恪悲涼一笑,說道:“六弟雖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可他犯下的卻是謀逆大罪,我自然是拒絕了母妃。”
看到立刻臉上愈發悲涼的表情,陳橋知道,這拒絕之後定然便是楊氏的憎恨。
“陳將軍,你母親可還健在?”
聽到李恪這麽問,陳橋一愣,隨即笑著搖搖頭,“我的阿爺阿娘都在我很小的時候便去世了。”
李恪沒想到如今天底下最是權勢滔天、強悍無比的黑龍軍主帥竟是個無父無母之人,不免有些意外,難怪他從未聽到關於陳橋爺娘的事情,“是我唐突了。”
陳橋擺擺手,“這沒什麽,我早已經都看開了。”
此話之後,正廳之中又一次安靜下來,原本想說些什麽的李恪,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殿下有什麽心事,不妨與我說上一二?”陳橋開口說道。
李恪抬頭看向陳橋,幾次欲開口,卻還是沒能說出話來。半晌之後,思慮再三的李恪,終於說道:“不知陳將軍可聽說過京城中那些關於我的傳言?”
陳橋挑眉,嘴角帶著笑地看向李恪,“什麽傳言?是吳王殿下玉樹臨風瀟灑俊逸,惹得無數春閨女子魂牽夢繞,還是吳王殿下博古通今溫文爾雅,引得多少文人雅士自歎不如?”
聽到陳橋這樣說,李恪先是一愣,緊接著便失笑出聲,“陳將軍慣會打趣我。”
“在下所說句句屬實,這些可都是京城百姓心知肚明的事情。”陳橋道。
李恪笑著搖搖頭,隨即臉上便又出現了悵然若失的表情,“可在母妃心中,我卻時時處處都不如六弟,即便六弟已經被父皇貶為庶人、驅逐出京,母妃依舊認為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自古以來,便有母慈子孝這句話,”陳橋說著飲下一口茶,“可多少人總是忽略前兩個字,總是隻提後兩個字。”
李恪不解地看向陳橋,“陳將軍此言何意?”
陳橋歪了歪嘴角,說道:“吳王須知,母慈方能子孝啊。”
不得不說,在李恪有生之年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說出這樣的話,一時不免驚詫連連,“陳將軍這話怕是多有不妥?人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如何能夠行不孝之事?”
剛說完這句話,李恪就見陳橋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殿下也說了,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可如今卻為何隻困於母而對父視若無睹?”陳橋歪著頭問了一個叫李恪實在難道回答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