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在扶貧的路上
桂花愣住,看了眼外麵的狂風暴雨道:“也不知牛娃怎麽樣了,在學校住著還習慣不。”
“不曉得,等周末回來問問就知道了,不過他都是成年人了,你也不用太擔心他。”銀狗伸出手掌,接住一連串從屋簷上滴落下來的雨珠子說道。
所謂兒行千裏母擔憂,嘴上說不擔心那也是假的。
這場雨下的很及時,一連下了好幾天才停住。把水庫,農田和溪流灌溉的滿滿的。然後銀狗又去門前路邊的小溪流邊撈了不少魚蝦回來打牙祭。
雨停了,村民們又開始忙著幹活了,春耕很重要,因為一年之計在於春。這犁田的犁田,挖地的挖地,播種的播種,忙的不亦樂乎。可這雨下得忒猛,也自然有它的壞處,比如,整個村子到處都是泥濘,走在路上都沒地方下腳。
銀狗一腳泥一腳水的從秧田上來時,正好遇見小方穿著水鞋從石板路走過來:“周大哥,你爸爸的病好些了麽?我買了些止咳化痰和利咽消炎的藥,你看情況給他吃。”
“誒,方醫生,謝謝你關心,好很多了!”銀狗一臉憨厚的笑道,伸手接住她遞過來的白色塑料袋,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煙酒必須戒,你爸爸去縣城檢查了嗎?我這幾天去市裏培訓了,所以沒在村裏。”小方走親切的說道,然後又跟他說了三遍吃藥的注意事項。
“原來你真是去培訓了呀,我們還以為你吃不了這份苦跑路了呢。”銀狗沒什麽城府,是一個有什麽就說什麽的實在人。
小方也不介意,反而樂了:“這點苦不算什麽,我不會走的,除非你們脫貧了,我就和張隊長他們一起離開。”
“方醫生,我爸沒事,吃了你給的那些藥,比以前好了很多。”銀狗說這話時,明顯有點心虛,但他還是裝著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因為他不想讓方醫生繼續問下去。
“那就好,你先忙,我去一趟村委。”小方沒有察覺到他臉部表情的變化,接了個電話,然後就匆匆忙忙的走了。
銀狗總算鬆了口氣,走到水塘邊洗掉腳上的泥,然後拿著鋤頭,簸箕回家了。
還沒進屋,就看到牛娃在曬穀坪上甩腳上的黃泥巴,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腳上滿是泥塊的水鞋,加快腳步走到曬穀坪:“牛娃,回來了?”
牛娃停下踢腳的動作,回頭喊了一句:“爸,爺爺怎麽有錢抽白沙煙了?他不是肺部有問題嗎?怎麽還雲裏霧裏的?”
“噢,那煙是上周我們在挖渠道的淤泥時,張隊長給的,每人三包,還給了400塊錢。”
“張隊長他們還在村裏?”
“嗯,他們說了很多次了,要住到我們全村脫貧為止。”
“看來是真的了。”牛娃輕聲嘀咕道。
“啥真的假的?”
“也沒啥。這是件好事。你手裏怎麽有中成藥和西藥?呂醫生家有賣嗎?”牛娃眼尖,接過白色的透明塑料袋看到了藥盒上的字。
“這是剛才方醫生給我的,她剛從市區回村。”
“方醫生真的是個好醫生!”
牛娃低頭說道,把鞋子上的泥在石頭上踢掉,轉身進屋了。
“這孩子,怎麽一驚一乍的。”銀狗放下鋤頭,換上解放鞋,走進屋,衝牛娃喊道:“那個牛娃,你那天背的是啥課文啊?和這幾天的天氣挺配的。”
“啊?”牛娃從小屋走出來,滿臉的問號。
“黃河之水天上來那個,挺適合這個天氣的。你看看,村裏的路上到處都是黃泥,田裏,渠道,池塘也都是混濁的黃泥水。”
“爸,那是首詩,是唐朝詩仙李白的巔峰之作,叫《將進酒》。”牛娃忍住笑說道,不過他爸問這個問題,他還挺開心的。
“噢,這樣啊。不過是首好詩,你寫下來,教我讀幾次,我把它背下來。”銀狗頓時來了興趣。
“好啊,我用毛筆字寫出來,貼牆上,你等著。”牛娃興奮的說道,趕緊回房間寫毛筆字去了。
桂花正從外麵抱著一捆木柴進來,滿臉的詫異:“跟娃說什麽呢?那麽開心?”
“沒什麽,沒什麽…”銀狗笑了笑,有點不好意思。
“學詩?學個屁,你還是跟張隊長他們學學怎麽脫貧吧!”老頭子從裏屋走出來,眯著那雙憂鬱的眼睛,沒好氣的說道。
銀狗知道他爸的脾氣,也懶得和他爭論,把藥遞過去:“爸,剛才碰到方醫生了,她讓我轉告你,煙酒必須戒掉!還有,她又給你買藥了…”
“噢…隻怕是浪費她的錢了,下回,別要了。”老頭子默默的看著手中的藥,覺得心裏很沉重。他這個病,他已經看淡了,生和死,都不重要了。有生之年,他隻希望看到銀狗一家離開這個鬼地方。他就瞑目了。
銀狗也不再說話,隻是默默的倒了一杯溫開水遞給他:“記得按時吃藥,身體最重要。”
老頭子歎了口氣,喝了半杯水,起身回臥房了。
牛娃寫好《將進酒》之後,就坐在堂屋教銀狗背詩了,銀狗背的很認真,這一幕像極了一個老師在教學生念書。
他們讀的很認真,就連張隊長進屋都不知道。張隊長站在門口聽了幾分鍾,才被桂花發現。當時她正在燒火做飯,起身去拿菜時突然看到站在門口的張隊長,著實嚇了一跳。
“張,張隊長,你吃了飯沒?”桂花結巴的問道。
張隊長露出他那溫暖的招牌笑容,說道:“我吃過了,來你們家坐坐。呦,牛娃回來了,最近學習怎麽樣?”
牛娃一聽到張隊長的聲音,瞬間就僵住了,資料書和錢,這一切都曆曆在目。
“張…叔叔,我回來半個小時了,在教我爸讀《將進酒》。”牛娃起身,用熾熱的眼神看著張隊長說道,那一千塊錢,他帶回家了,他一分都沒有亂花。
銀狗趕緊起身,拿出凳子放在他身邊:“張隊長,你快進來坐。”
“沒事,我就來聊聊家常,順便看看牛娃的學習成績如何。”張隊長坐下,很輕鬆的說道。
“我最近學習有點緊,不過我有信心考上理想的大學…”牛娃搓著雙手低聲道。
“心態很重要,要保持一顆平常的心態麵對這次高考。對了,你準備報考什麽學校?”
“這個…”
“還沒想好嗎?”
“想好了,就是…”
“有什麽想法大膽的說出來,叔叔給你分析一下。”
牛娃想了想,開口道:“我老師想讓我報考清華北大,可我不想離家太遠,我想離家近一點…”說這話時,他有意無意的看了一眼他的父母。
“湖南大學也可以的嘛,就在長沙市。咱們湖南大學於1903年始建,直屬於中國教育部,是教育部、工業和信息化部、湖南省人民政府、國家國防科技工業局四方共建的全國重點大學,位列“雙一流、211工程、985工程”。”張隊長說道。
“我曉得……”牛娃依舊低著頭,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隱?你說出來,我替你解決!”張隊長察覺出一絲端倪後關心的問道。
牛娃沉默片刻,支支吾吾的說道:“沒有…我隻是想把…上次那個資料錢…”
“我說了那是送給你的特別禮物,你不用放在心上!你要時刻提醒自己,像個戰士一樣去迎接高考,而不是把它當成心裏負擔。你要吃得苦,霸得蠻,好好學習跳出農門,你們這一代變強了,我們國家才有希望!”張隊長語重心長的說道。
“我明白,張叔叔,謝謝你,我會努力的!我絕不會讓你們失望的!”牛娃在心裏暗暗發誓,一定要考出一個成績出來,否則,這一輩子都不要回黃土村丟人了!
張隊長聊了十幾分鍾後就離開銀狗家,去其他人家裏了。
“牛娃,咋回事?”張隊長走後,銀狗低聲問道,他也看出來他們之間有事情在瞞著他。
“爸,上次張叔叔送我們回校時,在給我的資料袋裏夾著一千塊錢,我帶回家了,我現在拿給你…”
“…什麽,一千塊錢…”
銀狗和桂花同時愣住,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就連在裏屋休息的老頭子都愣住了,手中的白沙煙差點沒燒到自己的手指頭。
牛娃都半個月都沒回家了,這一回來就丟下一顆“重磅炸彈”,你說嚇人不嚇人?
張隊長回到老村長家時,天已經大黑了,一進屋,老村長就熱心的喊他吃飯。
“張隊長,這可是你來黃土村下的第一場大雨啊…”老村長樂嗬嗬的說道。
老村長想說什麽,他都知道,心裏再明白不過。
“是啊,及時雨,農田都灌滿了。馬上就可以插秧田了。”張隊長扒了一口飯說道。
老村長見他不說穿,也隻好繼續埋頭吃飯。
張隊長最近摸索出了一些扶貧心得,每天晚上臨睡前,他都會在筆記本上用鋼筆字寫下一篇扶貧心得或者詩歌,用來當做他的駐村扶貧日記——
我在扶貧路上
張博
我結對幫扶的村子
被時代的目光
藏得很深。隨便抽出一戶
都是藍天對大地的憂鬱
路有千萬條
能走進貧困戶心裏的
隻有一條
我必須用自己的雙腳
一步一步,走進
提著溫暖的陽光入戶
他們都是我血脈以外的親人
扶貧手冊裏
寫滿一條一條幫扶措施和成效
我身體裏落下的星光
與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