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英

  賈善在與何義平進行一番交談後,便深深地被他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你叫什麽名字?”


  何義平走在前麵,頭也不回地問道。


  賈善看著何義平挺拔的身軀,慌張道:


  “我叫賈善,善良的‘善’。”


  何義平一聽這話,放慢了腳步,沉吟道:


  “賈善。這名字和你的氣質可不符合,你身上散發著一種冰冷的氣息。”


  賈善像一個孩子般,撓了撓頭道:


  “我自己隨便起的。名字什麽的,對我來說根本不重要。”


  何義平粲然一笑:

  “重要,名字對一個人來說太重要了。你既然選擇‘善’字來做你的名字,便要學著一心向善,改一改你這冰冷冷的氣質。”


  賈善顯得很為難,看向何義平道:


  “氣質這東西,是天生的,如何能輕易改變呢,我就是這個樣子啊。”


  何義平聽罷,指著遠處的一顆大樹,道:

  “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人的氣質不僅僅是天生的,還受到環境的影響。


  你看到那棵大樹了嗎,它的樹幹為什麽那麽直?因為它周圍的大樹都是那麽直,如果它不挺直樹幹,便接觸不到太陽。


  人要學會選擇好的環境,這樣在不知不覺中便會有所進步。”


  賈善聽罷,頗覺茅塞頓開,焦灼地問道:

  “那我到底要怎麽改變呢?”


  何義平繼續朝前走去,朗朗道:

  “這個也不難,你要摒棄獵修的修煉方式,和我一起在這莽蒼山中清修。”


  賈善聽罷,疑惑地問道:


  “清修是什麽意思?”


  何義平這下感到為難了,賈善簡直像個懵懂的少年,一切皆出自天性,一無所知。他隻得重新停下腳步,諄諄道:


  “所謂的清修,是一種和獵修完全不同的修煉方式。我打個比方,獵修呢,就是別人有一樣東西,你把它奪了過來,變成自己的。


  至於清修呢,就是你自己有個東西,你把它精雕細琢,變的越來越好。你明白了嗎?”


  賈善搖頭晃腦,他根本沒有聽明白,老實道:

  “不明白。”


  何義平隻得耐下性子,繼續道:


  “簡單來說,就是通過參禪悟道,來提高修為。”


  賈善沒想到還有這種修練方式,於是睜大了眼睛,問道:

  “這麽說來,我以後不用再獵殺別人,也可以增加內力了?”


  何義平重重地點了點頭,道:


  “對嘍,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可以和平解決的。用殺戮來解決問題,無疑是最愚蠢的。”


  賈善釋然一笑,道:

  “我明白了,那我以後就叫你大哥,怎麽樣?”


  “啊,”何義平有些恍惚,“你當真要認我做大哥?”


  賈善很自然地點了點頭,道:


  “當真,這些年我做了太多錯事,認你做大哥,我認為是件正確的事情。”


  何義平沒有理由拒絕一個想要改過自新的人,於是緩緩道:

  “也好,我看咱倆年紀相仿,隻是不知你有多少歲了?”


  賈善扳著指頭數了數,終於開口道:

  “如果按照我修煉成型時的年齡算,我應該是二十七歲。作為狐狸,我原本應該在二十七歲那年便死掉的,


  但是因為獵殺別人,提高了自己的修為,所以超越了自身壽命的界限,一直活了一千多年。”


  何義平聽罷,頓時感歎道:

  “一千多年啊,你一個人是怎麽堅持過來的?”


  賈善憨厚一笑,道:

  “不過是每天獵殺別人,或者被別人獵殺而已。總覺得自己像一個異類,雖然有著狐狸的身軀,卻可以像人類一樣思考,根本沒有辦法和自己的同類交流。很孤獨,無休無止的孤獨。”


  何義平無法體會這種感受,他屬於直係狐族,自打出生起,便擁有了自己的內丹,根本不需要經曆千年的曆練。他讚歎地點了點頭,看著賈善道:

  “你很厲害,這世上的人大部分都是耐不住寂寞的,因此才會被各種誘惑所牽累。你能忍受千年的孤獨,修煉成人形,已經很不容易了,我相信你可以變的更好。”


  賈善低頭一笑,道:

  “我願意做個好人,以前我沒有選擇,現在終於有機會了。大哥,請受我一拜!”


  他說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何義平被賈善的突然舉動,唬的不知所措。急忙拉住他的胳膊,道:


  “兄弟,今後你和我一起修煉,咱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賈善看向何義平,突然流淚道:

  “大哥,多謝你今天的救命之恩。小弟今生無以為報,願永遠追隨在大哥左右。”


  何義平粲然道:


  “我終於有了一個誌同道合的弟兄。”


  賈善遇到何義平的這一年,恰逢戚紅英出嫁。


  戚象仁是浙江蕪湖人,和沈一貫算是同鄉,兩人同年進士,在朝中為官時,戚象仁依附沈一貫,是浙黨成員。


  戚紅英是戚象仁的女兒,在戚紅英十八歲那年,戚父為了繼續攀附宰輔沈一貫,欲把自己的女兒許配給沈一貫的兒子沈泰鴻。


  彼時戚象仁已經從禮部侍郎的任上退休,領禮部尚書頭銜告老還鄉。


  戚紅英和沈泰鴻兩人從未謀麵,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難以違抗。便由太平府入京,嫁入沈家。


  臨行前,戚母將一枚龍鳳紋玉佩交到女兒手中道:

  “紅英,此去京師千裏之遙,母親不能陪在你身邊了。這枚玉佩是我嫁入戚府後,你祖母親手交給我的,現在我把它交給你,你時刻帶在身邊,恰似母親不離左右。”


  戚紅英聽罷,淚如雨下,挽著母親的手,大哭道:

  “娘,你多保重。從今往後,女兒就不能日日向你問安了,你要保重身體。”


  戚母亦淚如雨下,挽緊女兒的手,遲遲不肯鬆開。這時戚象仁走上前來,冷冷道:

  “哭什麽,又不是生離死別。女子出嫁,是早晚的事情,你在這裏哭哭啼啼算什麽樣子!”


  他說著,對送親的隊伍擺手道:


  “快快起行,休要耽擱時辰。”


  接著又拉起戚母的一條胳膊,詈罵道:

  “你個黃臉婆,你當初出嫁的時候,你老子娘也像你這樣晦氣麽,還不給我住口!”


  戚母無奈,隻得止住了哭聲,卻不忍離去。戚紅英掩上了轎簾,送親的隊伍開始奏樂,燃放鞭炮,浩浩蕩蕩地起行。


  戚象仁不等女兒行遠,便轉身走了回去。他看到戚母還一直拿著手帕擦眼淚,目送女兒離去。便罵道:


  “你癔症了,快給我回去做飯!”


  戚母聽罷,才轉身走了回來,踮著小腳,跟在戚象仁後麵,走進了戚府。


  送親的隊伍浩浩蕩蕩地朝京城行去。


  初秋,天高雲淡,空氣中彌漫著玉簪花淡淡的清香。太陽顯的很遠,京城也顯的很遠。


  賈善便是在那一天遇到戚紅英的。他已經跟著何義平清修有些時日了,心性漸漸平和起來,內力也在不斷地提高。


  這天,兩人正在莽蒼山一處崖前修煉。賈善慨然道:


  “大哥,這清修的方式果然不一般呐。”


  何義平睜開了眼睛,淡然一笑,道:

  “清修才是正途。獵修的方式,雖然能在短時間內大幅提高內力,但是最終卻會讓一個人迷失自我,走火入魔。”


  賈善頷首道:

  “兄長所言極是!”


  他說著閉上了雙眼,屏息凝神,繼續開始修煉。


  一陣鑼鼓之聲傳來,接著是劈裏啪啦的鞭炮聲。賈善猛地睜開了眼睛,問道:

  “大哥,山下怎麽了?”


  何義平閉著眼睛,道:

  “聽那笛聲乃是送親之喜樂,你何必摻和,繼續修煉。”


  賈善便不再多言,重新開始修練。


  不多時,鑼鼓驟然停了下來,山下傳來送親隊伍的叫喊聲:


  “救命啊!救命啊!”


  這次何義平猛地站了起來,訝異道:

  “不好,山下有人遇難了,我們快去看看。”


  賈善依然緊閉雙眼,淡淡道:


  “大哥,人類的死活和我們沒有關係,由他去吧!”


  何義平一聽這話,頓時嗔怒道:


  “天下蒼生,皆是你我同族,何必分的那樣清楚。你若不去,我自己去救人。”


  賈善聽何義平這麽說,急忙解釋道:

  “大哥,是我妄言了,我和你一起去。”


  他說著從地上站了起來,頗為慚愧地看向何義平。


  何義平看著賈善不安的神情,終於釋然一笑,道:

  “好兄弟,我沒有看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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