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西門大官人
第133章 西門大官人
躲在漆黑的大木桶裏,卷縮著身子一動不能動,沒有空間,也沒有時間的概念。但是木桶卻在河中載沉載浮,還時不時要與河岸、船舶、橋墩碰撞、顛覆一下?
孫成財早已嘔吐了。他這些年,享樂太多,真正用來吃苦操練的機會太少。時遷厭惡地想要避開孫成財的嘔吐物,發現那是徒勞,隻好任憑一身心愛的夜行衣裳被人胡亂糟蹋。
這也罷了,木桶才多大地方啊?那種嘔吐物的氣味?特喵的孫成財,爺爺現在就想砍死你!再要想想扈三娘和兩個嬌慣無比的宮中女子,二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兩個大男人都要扛不住的事情,她們三個女人會更加擁擠。她們甚至未必能順風順水地逃出汴京呢!便是勉強逃出去了,怕是也該瘋癲了吧?
羽山大學做什麽事情都是喜歡淺嚐即止,就是解決“有沒有”的問題,多一步都不想再做完善。這個潛水的木桶結構,明明還有很多改良的法子嘛!
終於在二人實在無法容忍這木桶裏的時空煎熬,在哪怕再多呆一刻就要死去之前,他們打開了木桶,破水而出。外麵,居然陽光明媚,微風習習。
孫成財貪婪地呼吸著飽含水腥氣味的新鮮空氣,慢慢睜開此前因為陽光照耀而閉上的眼睛,四下打量。附近是一片平整的農田,時值八月,莊稼長勢喜人,一片金黃。
前方有人在打架,很多人正在擠成一團互毆。那是?那是戰場!孫成與時遷對望一眼,心情頓時沉了下來。比他們早半日出發的扈三娘們,怕是遇到麻煩了。
“時,時家叔叔,前麵那群暗紅軍服,怕是皇城司探子。跑到這個地方來,會不會與朱萼她們有幹係?”孫成財想到自己的女人很有可能陷入巨大的危險中,早已咋呼起來。
時遷厭惡地推開孫成財抓過來的爪子,他甚至還沒從木桶的惡心中反應過來。“什麽叫會不會?那些和皇城司對峙的青衣人,是鄧州扈三娘的手下,你說呢?”
哇塞!這下子已不是完蛋了?孫成財嚇得跳了起來。久在汴京廝混的他,如何不曉得皇城司的厲害?被皇城司盯上的人,還能有好?
正如他二人在木桶逃亡過程中的擔憂一樣,原本裝一個人的木桶,裝了兩個人就讓他二人差點反目成仇,裝上三個人會如何?那是不問可知的。
更何況還是三個女人,其中還有兩個錦衣玉食的深宮女子,甚至一個還是標準的金枝玉葉!木桶剛剛沉入水底,在河道中稍有碰撞,柔嘉帝姬就要大聲尖叫起來。
小小木桶內的回音,不要太嘹亮啊?!扈三娘無奈,隻能撕下一段袖口,揉吧揉吧塞住柔嘉的嘴巴。朱萼緊緊摟著柔嘉痛哭流涕,還要不地絮絮叨叨,喃喃自語。
“奴家錯了,真是的錯了!奴家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帶柔嘉去艮園。如果奴家不帶柔嘉去艮園,就不會遇到那群無賴子,也不會遇到孫大官人。
如果奴家沒有遇到孫大官人,就不用逃出這汴京城。如果不是要逃出這汴京城,奴家就不會坐進這個該死的黑木桶,淪落到這樣一個該死的處境。
柔嘉就不用這樣害怕,奴家也不會這樣地哭哭啼啼,就不會惹來扈三娘子的拳打腳踢。扈三娘不對奴家拳打腳踢,奴家也就不會咬她腳底板了。嗚嗚嗚~,好臭的腳底板啊!”
她的哭嚎讓扈三娘更加失去理智,不斷把腳踹在朱萼的身上。朱萼開始還在躲閃、啼哭、抱怨、謾罵,終於忍不住再次張口咬住扈三娘的胳膊,兩個女人繼續撕扯起來。
木桶更加在水中劇烈晃蕩、盤旋,柔嘉帝姬早已昏厥過去,一點聲音都沒有。這讓兩個還在撕扯的女人慌亂起來。勉強估摸漂出了汴京城,就迫不及待地打開木桶上岸了。
事實上,她們連陳留都沒跑到。這時候的汴京,也早已大亂。宮中丟了兩顆玉璽,那可是天大的禍事。皇城司早已發動起來,城裏、城外的搜尋起來。
扈三娘三人上岸,隻見一片無邊無際的莊稼地,哪能辨認得地方和方向?唯一能知道的事情,就是她們還在汴水岸邊。
柔嘉帝姬才九歲,她又沒有姑姑柔福帝姬那樣的運氣,能夠遇到穿貨師兄安寧,教她功夫,逼著她去長跑健身。
柔嘉一直都是個柔弱的小女孩,即便蘇醒了,也早早失去了行走的能力。
朱萼隻是比柔嘉帝姬稍好一些,想要帶著她們找到己方暗伏的據點,比登天還難。扈三娘隻得冒險揭開貼身攜帶的油紙包,取出火鐮和煙火,向空中射出信號彈。
她的手下精銳們,此前都是沿著汴水布置據點。忽然看到皇城司四下出動,哪還猜不出汴京城出大事了?
無奈頭領扈三娘去了汴京後就再無消息,眼下的他們群龍無首,哪怕再焦灼,也隻能四下亂跑,想要探尋點有用的消息。
宋萬忽然看到幾裏外的河岸處升起了橘紅信號彈,不禁一屁股坐倒地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俺娘嘞,這位姑奶奶總算露麵了!
趕緊又爬起身,吩咐身邊人分出去報信,自己帶著兩個手下就向河岸跑去。一邊還要暗自發狠:“這次行動結束後,自己一定要好好彈劾一下扈三娘的跋扈!”
宋萬能夠看到信號,紮堆在周圍發瘋般盤查行人、河道的皇城司,自然也能看到。他們一樣要分派人手到處調兵遣將,趕緊向河岸摸了過去。
雙方不期而遇,追追打打,都是不斷有新人趕過來加入戰團。有時候是皇城司追著扈三娘們群毆,有時候是扈三娘趕鴨子般四處包抄皇城司。
這裏距離汴京實在太近了,想要真真安全,最好能把這波皇城司的人拿下才對。然而終究還是皇城司占了家門口的便宜,他們就這樣追追打打越過陳留,匯聚到焦寨地方。
孫成財和時遷,就是在焦寨上岸的。眼看這樣膠著下去,一定是己方要攤上大麻煩的。孫成財躲在後方遠遠觀察,急得火燒火燎。
“火?火!”看著滿地無邊無際快要成熟的莊稼,這特喵一點火花就能燒出一大片啊!孫成財樂了。蒼天啊,大地啊,您可算是幫俺大忙啦!
“你想幹甚?”時遷急忙一把按住孫成財正在用火鐮打火的手。“這是莊稼!糧食知道嗎?珍貴著呢,馬上就要收割了,你這一把火下去,可要遭天譴呢!”
時遷一輩子都在做賊,除了做賊時膽大包天外,其他時間都是膽小如鼠。孫成財在汴京做了七八年紈絝,除了平時膽大包天外,剩下的愛好就是為非作歹,糟蹋百姓和錢糧。
“切!糧食又咋啦?沒看見對麵的弟兄們就要玩完了?人都沒啦,還要糧食有個屁用!大不了老子回海州後,發它幾船過來加倍賠償好了,老子家裏不差錢。”
“風緊,扯呼!”隨著身後的莊稼地裏濃煙滾滾而起,孫成財和時遷一麵向扈三娘他們奔去,一麵還在大呼小叫,趕緊跑路啊。
快要收割的莊稼忽然成片地起火?很快火勢隨風蔓延,那個威勢就不是一般人能夠抗住。皇城司和班直衛哪怕再想立功心切,眼下也要先逃命再說。
在孫成財看來,自己的這次出手可謂神來之筆。自以為此事已經了結,渾沒料到海州那裏,早已吵得翻天覆地。他們孫家,更是憑空在海州鄉紳中,矮了別人何止一頭?!
孫成財給大宋天子趙桓戴綠帽的這種事情,大夥兒私下說起來,都是絕對豔羨不已的。然而所謂的“天地君親”,在大道理上說,孫成財絕對是“大逆不道”呢!
更何況,他還為了自己逃命,就敢一把火燒了陳留縣的萬畝良田!?俺娘嘞,這眼看就要九月秋收了,那可都是糧食呐!
天爺爺啊,你孫家的人怎麽就敢這樣造孽呦?!老爺子孫博頓足捶胸,幾次顫巍巍衝去羽山大學,想要去找安寧理論。
我家成財孩兒昔日何等儒雅秀氣,怎麽就被你教成這樣的混賬東西?!安寧也隻能恓惶地四處躲避,不敢跳出來喊冤一兩聲。他能怎麽解釋?又不是安某人讓他幹的!
這件事的猥瑣,被傳到後來,就漸漸變成一種懟人的語境。你去人家做客,可以誇獎主家的孩子聰明,長大了必要“成龍”,但卻絕對不能期許他“成才”。
易“成才”者,亦“成財”也。
這就好像某個後世時空中,你誇獎人家孩子長相俊美如“鳳姐”一般,絕對會讓主家翻臉的。甚至因為孫家在海州西門附近的產業著實不少,孫成財就被人戲稱“西門大官人”。
朱萼的身份特殊,別人自然不敢多說她的壞話,那就要把筆墨落在她的三寸金蓮上。自此,關於西門大官人與三寸金蓮的風流韻事,就在海州傳唱了一代又一代人。
甚至到了後來,連忠義侯武鬆都不能幸免。因為他曾在汴京和孫成財打過擂台戲,武鬆喜歡把人掛樹上的精彩故事,也一樣讓人津津樂道。
所以在“西門大官人”孫成財的故事中,又漸漸多出了武大郎和他的燒餅,以及武鬆血濺鴛鴦樓等等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