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宋江的選擇
第76章 宋江的選擇
“宋江哥哥,前方小種相公所部兩萬人潰散,小種相公生死不知。逃來新倉的兩千人,卻是定州軍的馬壯元所部。”張青再次過來稟報,宋江也看到遠處正在馳來的幾騎戰馬。
一直狐疑不定的宋江,直到前方大戰發生後才算安定下來。自己沒有繼續行軍是對的,前麵大軍勝負如何不必理他。自己在此處駐足,卻可以為後方大軍起到警戒作用。
他有些嫉妒地看著對麵走來的馬識遠,一個小年輕,魁梧俊雅,鎧甲鏗鏘有力,朝氣蓬勃卻明顯缺乏城府。
宋江知道馬識遠在狼山一戰成名的故事。甚至連高召和失這樣成名已久的大金名將,都要做他馬識遠的墊腳石。
但是,自己若有馬識遠的海州裝備,又何愁無處立功?宋江扳著指頭算計過,自從金國南下以來,大宋河東、河北諸軍不堪一擊,一路潰敗的禁軍比比皆是。
自然也有幾個能打的戰將,漸漸脫穎而出。韓世忠、嶽飛、王彥、劉琦、馬識遠,剛好一個巴掌的指頭數。而這些所謂名將,無一例外都是裝備了海州軍械!
當然,大宋裝備海州軍械的禁軍也遠遠不止這幾位,抱頭鼠竄,或者開城迎敵的人自然更多。似乎海州裝備,也並非作戰取勝的必備之物?
甚至安公子在《論持久戰》一文中,還要特意諷刺那些“軍械依賴症”的將軍。辯證指出對金國戰而勝之的道理在於“王道仁義、文明昌盛、民心向背”。
具體的體現在戰場上,那就是軍律的森嚴、軍陣的嚴謹、士卒的悍勇,後勤的保障、軍械的鋒銳,以及正確的軍略應用,才是一場戰事取勝的關鍵所在。
軍械鋒銳,隻是一場戰事中的一個因素而已,不能無限去拔高它的作用。
在宋江看來,安公子所說的,自然有他的道理。所以宋江的結論就是:裝備海州軍械裝備的禁軍,不一定能取得一場戰事的勝利。
製約戰事勝負的因素多著呢,誰敢言必勝?“活學活用、因地製宜”才是王道。但是沒有海州軍械裝備的禁軍,想要取得一場對戰金兵的勝利?
難!難如上青天也。
軍械鋒銳的確隻是戰事勝利的因素之一,很多時候卻是最重要的那個因素。事實上,宋江的結論才最符合宋金戰事開啟以來,戰場上普遍性的勝負規律。
沒有海州軍械裝備,以及係統練兵套路的支持,韓世忠想要用三千人就守住石嶺關,硬杠粘罕七八萬精銳攻擊半年不落下風?
嶽飛領兩千平定軍團練,加上三四千邊境的民社弓手,就敢全殲大金名將耶律餘睹八千精銳?以及最近馬識遠在狼山調戲高召和失,甚至揍得老高抱頭鼠竄?那都是笑話!
曾經也有這樣的海州裝備擺在宋江的麵前,他卻沒有學會珍惜。等到他想要這些海州裝備的時候,海州卻早已忘記了他的存在。
所以,宋江注定不會成為一代名將。他隻能作為某個傳奇故事中的配角,在某個悲劇的場景片段中淒涼而無助地死去。若能博得台下觀眾的幾聲唏噓太息,那就算他的成功了。
甚至連他的生死寵辱,都與大局無涉。
金兀術擊敗了種師中的燕京大軍後,其實無意南下。燕京正在空虛,此時不去搶奪,更待何時?一定要等到海州兵跟過來,再用自己的鐵浮屠硬杠他海州的火炮嗎?
占了燕京,自己就能掌握主動。海州的火炮暴烈,可它依然無法撼動燕京的城牆。自己的鐵浮屠,卻可以在任何時間,從燕京任何方向出城突襲、殺掠,讓他防不勝防。
有本事,你海州就用火炮把燕京城團團圍困!嗬嗬?燕京城方三十裏,近五千丈呢。想要困死這麽大的燕京城,一萬門火炮要不要?你就慢慢造去吧,老子耗得起。
不過既然孫莊方向還有數千兵不願退出戰場,金兀術也不介意過來收割一下。很小的一個彎而已,浪費不了多少時間。否則?讓他們這樣吊在屁股後麵,總是個麻煩。
這一戰,當真就是個誤會。宋江以為自己的步兵一定跑不過金兀術的騎兵,那就不要再跑,結陣自衛好了。反正就算跑回去,後麵趕來的安公子,也不會放過自己的臨陣脫逃。
金兀術本來沒打算過來收拾宋江,可是你居然敢不跑?還要結陣拒敵!?特喵的!!!你以為你是安兆銘啊???
所以他純粹就是在鬥氣,還特意拐了個彎,就為了過來收拾宋江一幹人馬。
而安兆銘也絕不會因為宋江的“臨陣脫逃”就要給他好看。敵眾我寡時,保存實力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榆關傳來的消息,已經詳細說明了金兀術的鐵浮屠、拐子馬、群狼戰術。
安寧看得頭皮發麻,金兀術的戰術,“幾乎完美”地找到了對抗迫擊炮的辦法。之所以說“幾乎完美”,是因為安寧認為,對抗迫擊炮的最佳戰術,是更多的火炮、迫擊炮。
鋼臂弩已經確信不會對鐵浮屠造成更多傷害,那麽火繩槍的威脅,也難言必勝。拐子馬的狼群分合戰術,卻足以拖垮迫擊炮在軍陣中的布置。
除非迫擊炮足夠小巧靈便,數量也足夠多。眼下的海州,卻對此無計可施。技術研發的進步,自有它的規律所在,急不得。
如今的迫擊炮,就是這樣一副傻、大、粗、苯的樣子。威力實在沒說的,比安寧的預期還要好上太多。但是想要在戰場上快速行軍、移動、布陣?著實有些勉為其難。
唯一的好消息是,金兀術的鐵浮屠隻有一千人馬,拐子馬也才兩千眾。雖然迫擊炮的數量更加稀少,若再配合了手雷、鋼臂弩?依然足夠打消金兀術的臨戰勇氣。
馬識遠在狼山一戰成名,他又有個武狀元的身份。所以很快就身兼廣信軍都指揮使,隸屬中山府詹度所屬。洪皓也以中山府通判一職,兼了廣信軍監軍職務。
雖然名義上也是一軍的編製,但卻要戰後再徐徐補充,他們眼下還是兩千先鋒人馬北來追敵。本來想跟在小種相公的羽翼下輕鬆撈點戰功的,卻不料小種相公居然也會戰死?!
種師中戰損,像黃友這樣的軍中部屬責任極大,除非戰死,或者另立新功,否則戰後就要麵對很多麻煩,被朝廷編管某地都有可能。
馬識遠他們隻是友軍,責任沒那麽嚴重,但是連帶處分卻跑不掉的。這次看宋江又不打算逃亡,洪皓與馬識遠對視一眼,心中紛紛哀鳴,苦也,苦也。!
跟著宋江的軍陣後麵布陣?那是取死之道。舍棄了宋江所部南下?不說軍中職責所係,便單純從戰事角度看,宋江的決策都不能說錯!
這幾千人肯定會犧牲慘重的,價值就是拖住金兀術的數千精銳,把他們阻在此地最少一天時間。有了這個時間差,後麵的跟來的大軍才能做出更多正確的應對。
金兀術率軍南進孫莊,往宋江軍陣而來。要說孫莊西側溝壑極多,原本不利於鐵浮屠、拐子馬的合圍突進,宋江也是善用了地理,三千人紮營如刺蝟一般,極難下嘴。
馬識遠所部也紛紛上馬,依托附近樹林、溝壑,與古離罕率領的一千拐子馬纏鬥不休。
要說他這些“騎兵”,想要出去野戰自然不行。但他要把戰馬當成步卒代力的工具,或者幹脆就是作為移動的營寨使用時,古離罕一時還真拿他沒柰何。
古離罕憤怒地詛咒馬識遠,怎麽能把活生生的戰馬當成盾牌使用?那可是戰馬!平時被女真人當成兄弟一樣地照料,也是女真人戰場上的一條命呢!
然而宋人對戰馬的感情,顯然沒有女真人那麽多親切,或者說矯情。戰馬就是戰馬,平時馱著士卒走路代步,戰時別說當盾牌了,當幹糧都是軍中算計的方案之一呢!
何況周邊樹林極多,不利騎兵疾馳,自己當然要善用環境鬥法了。難道也要馬某騎馬與你對攻不成?這種明知道要死的腦殘行徑,豈是馬某所為?
一個不爭的事實是,一方麵得益樹林遮護,一方麵實在是鋼臂弩射程極遠,可能還有一方麵就是女真人真心不舍得對著戰馬射擊、砍殺,馬識遠的戰馬損失並不是太多。
宋江卻沒有這麽好命,金兀術也懶得用拐子馬騷擾他。
拐子馬早已迂回後陣,等候收割呢。前麵跑來兩千女真騎兵,也不是過來交戰,隻是將馬背馱著的口袋中草料,任由戰馬在顛簸中散在地上。
這樣,鐵浮屠就不用擔心地麵打滑了!然後,鐵浮屠就緩慢地趟了過來!真的很慢、很慢!因為陣地前的地麵極不平整,鐵浮屠隻能慢慢地攻擊前進。
宋江的心在嘣嘣嘣狂跳,臉色醬紅。
鐵浮屠的威壓讓他絕望,無懈可擊,無處可避!宋江一把扯掉了頭盔,白發蒼蒼映照在如血的夕陽下,泛出一圈金色的輪廓。
他呐喊一聲,手中長刃虛劈:“諸兄,吾等今日退亦死,戰亦死。等死,死國可乎?!”
“殺!!!”宋江所部三千人不再害怕,他們紛紛跳起,迎著鐵浮屠衝了上去。
哪怕金兀術,也止住了騎兵想要繼續追殺鐵浮屠蹄下漏網宋人的打算。這些衝向鐵浮屠的宋人,值得金兀術的尊重。
他抬眼看看那顆掛在一匹馬股後的花白頭顱,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