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廟算
第72章 廟算
上當了!金兀術這才恍然大悟。此前一直認為海州軍的北伐目標就是平州,所以自己才要從容準備野戰,一舉擊碎他們的野心。
不然呢,坐守盧龍、榆關?金兀術沒那麽窩囊,也沒信心守的住。放棄最拿手的鐵浮屠、拐子馬去坐守孤城,無論如何都不是個好主意。
隻是現在,自己卻對海州的軍略明顯誤判了。
金兀術百思不得其解,安兆銘的軍略,不至於這樣飄忽不定。安兆銘是個務實的人,攻占海陽、榆關,鎖死我金國此後南下的路徑,才是狀元郎的手段。
順手還能“解決”河北問題,以河北金兵的去留作威脅,逼迫金國接受一個對大宋、海州都有利的議和方案。然後?就該是民間商貿、文明成果的交流問題了。
甚至安兆銘能夠提出什麽條件,都在金兀術的意料之中。這個時代裏,不光是金國需要宋人的文明成果,宋人也急迫想要女真人融入它的文明圈子,就像昔日契丹一樣。
實話實說,金兀術完全可以接受狀元郎的條件,就像狀元郎不會反對他金兀術的議和條件一樣。無非大家換個名目,或者歲幣多寡而已,那都是可以談的。
但是在談判之前,金兀術覺得還是要在平州給他海州好好上一課!一個理性的對手遠比一個狂妄的對手更加令人愉悅。
小小海州也敢“北伐”?實在太輕狂了!金兀術憤憤然。但結果卻是,金兀術中招了。
這次北伐路線,的確是安寧總體策劃的。他也的確是想要以平州為重點攻擊對象。但是陳顒、藍細禾、洪七們,甚至魯達、武鬆臨陣調整,最後生生就改變了這個計劃。
如今海州北伐的目的,既不是攻入遼陽,威脅上京。也不是為了拿下平州,威脅河北的金兵。海州就是要拿下辰州、複州,還有來遠城,實打實地控扼金州半島。
海州不太可能做虧本生意,自己花了一兩千萬貫北伐軍費,就是單純給他汴京的一群混蛋們去解厄、渡難,末了還不定要受他們怎樣的冷嘲熱諷。
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就算做小蜜蜂,也不是這樣的做法!攻略辰州後,一樣對他金國造成威脅,此後金國絕無可能再通過遼西走廊南下河北了。
想要伐宋,此後隻能走雲州、河東一線。但是河東關隘之險絕,又那麽輕易可下?這次粘罕能夠直下代州、忻州,可不是粘罕多能打,而是義勝軍的臨陣反戈。
義勝軍對大宋沒有歸屬感,卻是源於大宋朝廷上下的歧視對待。說到底,你大宋自己要作死,難道海州也要跟著殉難不成?
所以,金兀術還是過分高估了海州議會、明社對大宋朝廷的忠誠。
這是不可能的,海州的議會製,本身就是各方利益博弈的平衡點,每次的議員選舉,都要爭奪的頭破血流。想要這樣一群人去為了莫名其妙的忠心犧牲自己利益?笑話!
而明社的地方自治本質,卻是在瓦解大宋既有的民間治理結構基礎上,把一切地方豪強、鄉紳、宗族等利益既得者是要各種法子消滅掉,然後重新建立新型的治理結構。
想要在大宋的體製基礎上搞變法,像範仲淹、王安石、蔡京他們玩過的那些新法,絕無成功的可行性。因為大宋的多數利益早已沉澱下來,形成了一種利益鏈。
單靠幾個官員、仁人誌士的勇敢、博學、人望,就想撼動整個大宋的既得利益集團?嗬嗬!安寧在海州、在青州,以及最近的河北之地,全都是打爛重建的節奏呢!
所以,從明社的利益角度看,他們甚至不會拒絕戰爭,特別是金國對大宋的進攻。用某種猥瑣的陰謀論觀點說話,你不打爛它,俺們怎麽去重建呢?
在這些人眼裏,粘罕、翰離不這些負責“拆遷”的女真將領們,可比提出某種共榮圈的金兀術可愛多了。甚至若非安寧的堅決阻止,金兀術休想過得如今這般灑脫自在。
而安寧能夠容忍郭藥師做曹操,最大原因也是郭藥師不想觸動大宋的利益製度,打算跟著大宋的節奏做曹操?怎麽死的他都不知道呢!安寧又豈會與將死之人一般見識?
無論金兀術有多少明悟,或者多麽後悔、自責,他想要靠手頭的萬餘騎兵重新奪回榆關?何其難哉!
“四皇子,某知身後還有劉彥宗所部五千漢軍,引四萬南朝降卒已至灤河渡橋而來。這等攻堅手段,他漢人更勝吾輩。
不若由某家帥三千人切斷角山與榆關之間聯係,待劉彥宗所部趕來時,再做奪關打算?”烏延蒲盧渾追殺過八字軍,深知南朝也有不少難纏的兵,自然不像拔高速那樣猖狂。
“唔,某家擔心的卻不是榆關,而是遼陽、上京,海州既然不是主力攻伐平州,那麽他北伐目的在哪?隻能是遼陽!”金兀術指著地圖對烏延蒲盧渾道。
“這?怎麽可能?海州真有這樣實力?”烏延蒲盧渾不敢相信。哪怕他已經足夠重視海州的戰力,也絕沒拔高到金兀術這樣的認知層麵。
“榆關有一種火炮,可以非常密集地覆蓋陣地。三百步到六十步間,人馬俱碎。某家的鐵浮屠,可當百萬軍也,卻在他火炮陣前,紙糊般不堪一擊。
汝當知昨日某家讓你騎兵散開軍陣攻擊的道理,沒法抵擋它火炮攻擊,就隻能或散或聚,減少它的殺傷覆蓋。隻是這樣的戰法,騎兵行得,劉彥宗的步兵,卻要吃苦頭了。
他們臨陣嘩變都有可能!所以他們隻得憑借堅城據守,才能抵擋海州的攻勢。此前宋人怎麽防禦咱們的,咱們就要怎樣防禦他海州。一飲一啄,當真報應呐。”
金兀術有些憂傷,也有些不甘心。我女真,什麽時候打過這樣窩囊的仗!卻都給初出茅廬的自己攤上了,當真晦氣!
烏延蒲盧渾卻聽得十分服氣。昨日若非散開軍陣穿插作戰,自己那三千人,當真不夠海州火炮的禍害。他見過鐵浮屠,那種周身上下散發出來的幽靈般殺氣,由不得讓人恐懼。
可就是這樣無敵的鐵浮屠,居然沒能擋住海州火炮一炷香的攻擊,就要戰損百餘?烏延蒲盧渾若有所思,就對金兀術言道;“如此,角山那裏卻不急著攻擊了?”
“劉彥宗所部,當以盧龍為大本營,以廣寧、撫寧為掎角之勢,以龜山、老虎山、杏山、天馬山、和尚崖、石門寨、安子嶺、九門口掛旗山、南蛇山等地厚紮營寨。
現在就是要紮硬寨、打呆仗,靠人力堆積控製這條南北通道。紮寨的法子,就學他們海州這些戰壕好了,以柴草壘積,潑水成牆。
自然,還要每日出戰,隻是戰場卻要控製在營寨十裏範圍內,出的去,拉的回。他海州卻未必能到處拽著火炮行軍,沒了火炮,我金國又如何會怕了他海州?”
金兀術手上指指點點,立馬就有幕府人員記錄下來。看烏延蒲盧渾也聽得認真,金兀術又說;“你的騎兵本部不錯,可否讓某家去選鋒百人,補了鐵浮屠的缺口?”
這個嘛?烏延蒲盧渾自然有些不舍,卻毫無辦法。四皇子不光身份高,他的布置也讓烏延蒲盧渾佩服。所以舍不舍得,都要答應下來。
金兀術也覺得吃相不太好看,笑了笑說:“待劉彥宗所部到來後,某家自使拔高速率部北下遼陽。你便帥所部五千人駐紮盧龍,節製劉彥宗作戰。
某家卻要領鐵浮屠、拐子馬南下,給他河北宋兵一下狠的,然後才好商量大軍回撤遼東的主意。”到了那時候,也應該也要開始準備三方和談了吧?金兀術黯然想到。
烏延蒲盧渾眼前一亮。果能如此,但自己就能與斜卯阿裏等人比肩遼人。此前跑到自己身前的高召和失,卻要再次墜後自己。自然,訛裏朵、撻懶、完顏闍母那是沒法比的。
“便依四皇子之意可也。”烏延蒲盧渾鄭重一揖,這就算正式投入金兀術門下了?
此後圍繞的榆關戰事,雙方都顯得索然無味。拔高速在九水門一線四處攻伐昔日遼民。喔喔,他們昨日還是金國百姓,今日便有了通匪的嫌疑。家財盡毀。
武鬆忙著和林一飛等人計算他們在榆關的駐軍花費,列出賬冊發去金州。坐鎮金州的陳顒、蔣仝就要照方抓藥,忙的一塌糊塗。
“這哪是在打仗啊?這就是在燒錢呢!”蔣仝哀鳴道。
眼看著價值百萬貫的糧草、輜重、軍械被一船船被裝滿,然後一船船地駕離金州。最後又一船船空著回來,再次一船船被裝滿。蔣仝心疼的直撮牙花子!
陳顒卻笑了起來。平州的作戰計劃改變,已經為這次北伐節約了不下五百萬貫的支出,蔣大人你就知足吧。
若非平州之戰改變計劃,若是辰州、遼西之戰不能做到當地搜刮些許,以戰養戰,這次北伐的花費可能就要突破兩千五百萬貫呢。
而最早安寧的作戰預算才區區一千萬貫?
雖然誰都知道這樣的預算,隻是為了安慰海州議會,方便投票通過的意思。戰場形態千變萬化,各種臨時缺口總是有的,稍稍突破預算千八百萬貫,海州議會勉強也能接受?
但是若把作戰花費超出預算兩三倍?嗬嗬,自己和安寧的樂子就大了。海州議會絕無可能放過這等“立威”機會,罰俸、降職、寫檢討、通報批評,怎麽丟人怎麽來!
陳顒敏銳察覺,海州議會已經漸漸脫離了安寧的控製,有了它自己的思想體係,和節操。
卻是從甚時候開始這種變化的呢?陳顒撓撓頭,有些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