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築草之城 第174章 不知所措
第174章不知所措
童貫帥勝捷軍自太原倉惶東南歸於汴京後,哪怕心中很不舒服,他也不敢稍存隱瞞金兀術的國書。朝中為之嘩然!大金國書中竟然直指大宋廣陽郡王曰閹人?
香蕉你個巴拉的!雖然童太尉的確是閹人,但你金兀術也不能這樣啪啪打臉啊?
至於國書的內容更加得寸進尺,不但威脅戰爭,還要以黃河為界?此外獅子大開口,索要歲幣七百萬貫?那就是不想繼續談下去的打算了?
朝廷嘛,不是你太子秉國,去了蔡京、王黼等奸邪之輩,剩下的臣工們就要眾正盈朝的。這些人中,依然還要再次區分出忠貞和奸邪來,然後繼續纏鬥不休。
所謂格物致知,就是不斷從中間“格”開,然後繼續分化、分割的意思。
甚至安寧都要懷疑,到最後連大舅子趙桓的左右袖子,也要被這些朝臣們“格”出忠貞或奸邪來。就像阿三那樣,左手擦屁股,右手拿美食。
用來擦屁屁的左手,就是奸邪之輩。能夠拿捏美食的右手,自然就是忠貞之徒。但這事也沒有絕對的區分,比如趙桓如今就連左右手都有點拎不清呢。
“你們別吵吵了,倒是定個主張啊!”大殿上,太子趙桓帶著一絲哭腔,滿是彷徨無助。
但這就是在強人所難!一個會讓大宋麵子和裏子全無的主張,誰拿定?
可定事後的背鍋俠呢!你看人家何栗、宇文虛中等人,出使往返南北多次,做了那麽多的和議鋪墊,如今卻一言不發?
但是不答應?那就真的要開戰了!到時玉石俱焚,大宋危殆也!!!
甚至金兀術連都沒想到,他這次單純發泄戾氣的羞辱,卻意外地促成了趙佶的內禪故事。不但安寧覺得意外,遠在上京的金兀術也更加地莫名其妙!
特喵老子罵得是他閹人童貫哩,並沒有罵錯人啊?
但是大宋卻被他的傲慢驚嚇的鵪鶉一般。哪怕官家趙佶,外表看著似乎還算平靜。然而他的內心深處,更如驚弓之鳥般倉惶。
因為,他和趙桓的態度一樣的不知所措“你們倒是定個主張啊!”
宣和七年十二月七日,汴京皇城內的福寧宮內,趙佶呆呆地麵對書桌前的牆壁,凝視著那幅《清明上河圖》,久久不能離開視線。
這是翰林書畫院的供奉張擇端窮盡一生心血繪製的佳作,必將永垂青史。後世想要超越他的傑作,很難啦。可他趙佶這一生的傑作,就要被他蠻夷之地踐踏得一錢不值了!
因為最近一連串來自金國的情報顯示,金國對大宋的貪婪已經不可逆轉了。再加上金兀術這次對童貫的無端羞辱,更讓趙佶深信,金國的南下已經箭在弦上,大宋危在旦夕。
而他趙佶卻還在愛惜羽毛,他真的不願成為一個失敗者。那麽,他趙佶也該準備放出他最後的大招找到一個“背鍋俠”才對。
很顯然,自古以來都是“父債子償”。所以,太子趙桓就是那個最合適的“背鍋俠”。
表麵上看,宣和五年,童貫收複漢人丟近兩百年的燕京故土,是大宋立國以來的不世之功,但趙佶也知道,這次北伐徹底暴露了大宋在軍政方麵的各種無能、衰弱。
甚至因此引來金人的輕視和窺探。此後他都在忙著各種補救,甚至連海州辦特區這樣的大招都放了出來。安兆銘也沒有辜負他的期望,海州特區的興旺,比他預期的都要好。
但是,還要時間啊!趙佶萬萬沒有想到,大宋這麽快就招來了豺狼的貪婪。這才三年啊!再給三年時間,大宋就什麽都不怕了。可如今這大宋,卻要麵臨亡國的危險。
“唉!”趙佶深深歎了口氣。悔不該狐疑不定啊,當時就該給安兆銘更多權力才對。
宮門外傳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趙佶抬起頭,見是鄭皇後在一群宮女的簇擁下走了進來。鄭皇後正要行禮,卻被趙佶攔住了。
“官家禦體可有不適?”鄭皇後看到趙佶臉色蠟黃,神色萎靡不振。不禁心中著急不安起來。然而趙佶麵對皇後的關問,一時竟不知要如何回答。
“官家為國事操勞,尤其須要保重禦體。這些內侍,如今卻越發對官家身體不上心了!”鄭皇後不禁更加情急,狠狠瞪了守在門外的梁方平一眼,心生惋惜。
昔日內侍楊戩、李彥都是對官家忠貞不二的人物。可惜楊戩生病去了,李彥卻被莫名其妙地誅殺,說他如何如何蒙蔽官家?簡直豈有此理。
如今的內侍梁方平,此前也是很得官家信賴。但是派他去河北剿匪,他就把河北攪和的一團亂麻。如今回到宮中,也不知道體恤官家的身體,倒更像一根木頭似地杵著!
梁方平自然感受到鄭皇後的眼神秒殺,卻隻能繼續佇立在那裏,一絲兒大氣也不敢出。
鄭皇後自幼跟隨父兄讀書識字,所以文才極佳。入宮後漸漸及長,也會在歡愉之餘,幫助趙佶研墨鋪紙,調製顏色,甚至誦讀奏章,深得趙佶喜歡。
時間一長,她在國家大事見解上,竟不輸趙佶幾分。隻是最近,鄭皇後要顧忌太子秉國,所以就漸漸不再過問這些朝政。
趙佶想了想,就把近日一些事情說擇要與鄭皇後聽。鄭皇後大吃一驚,她萬沒想宋金盟約,竟會敗壞到如此不堪的地步!下意識叫了一聲“官家,這可如何是好?”
“唉!”趙佶長長歎了一聲“吾若知道怎麽做,那就好了。如今滿朝臣工,各說各話,竟無一個好對策!”鄭皇後當即怔住。這話,卻是什麽意思?
“官家,祖宗自有規矩,後宮不得問政事。可如今,臣妾不得不鬥膽直言幾句。”
“說說看吧,有甚鬥不鬥膽的。吾與汝廝守這多年,老夫老妻的怎會怪你。”
“自官家入繼大統,已有二十三年吧?這二十多年來,遼、夏與大宋多次爭戰,導致大宋的國力消耗極大。可是朝廷上,卻還在紛爭不休。
臣妾知道,那蔡相、蔡元長,他原本是極善理財,倒是也罷了。可是蔡攸、王黼、朱勔、童貫、高俅這些人人,又有甚的能耐?不過因人成事罷了。
這十年,隨著蔡相老去,國家竟然沒有再出一個像樣的相才。如今朝堂臣工,新黨舊黨參半,還要互相攻翰,以致天下民心鬧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可是官家,朝廷縱有這樣、那樣的不是,可我大宋卻並未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
自太祖立國以來,我大宋已有一百六十年根基,從未苛待過天下百姓。縱然有些殘民之賊,也不過朝廷苔蘚而已。禁軍雖弱,也有百萬之眾。以之守城,也未必便不堪一戰也。
如今金國初立,他固然是甲士鋒銳。但他畢竟也是百廢待興,又有多少把握來滅我社稷江山?再過一些年後,看他奢侈盡起,今日的銳氣也就慢慢消散了,又能剩下多少鋒銳?
臣妾又聞聖人雲自古胡虜無百年之運。昔日大遼國,也是這樣衰敗的呢。故而臣妾以為,隻要官家痛下決心,選賢用能,這大局未必就不能扭轉,官家萬萬不可泄氣啊!”
趙佶看著鄭皇後,卻笑了笑。什麽“自古胡虜無百年之運”?這都是安兆銘的胡言亂語,再從柔福的耳朵傳到宮裏。可是他安兆銘,又算什麽“聖人”啦?
而且,安兆銘自己都說,這話是在說胡人入主中原,而不習漢化的那種塞外遊牧之族。不然呢,不說隋唐都有胡人血統。便是大遼,人家也存國兩百多年。
不過他也知道,鄭皇後用心良苦,她這是在給自己留麵子啊!趙佶慨然歎息“皇後說的這些,吾都明白。可這些年來,北有外患,內生民變,國家士氣漸漸消沉。
吾也想要改變一些事情,結果卻越變越糟糕。更加要命的,卻是不知道錯在何處啊!我大宋今日的文華局麵,曆代皆無。大宋的疆域,也始終偏安,難言中國。
要是用安兆銘的說法,此概秦漢一統以來,中國千年一遇之大變局也。此後該怎麽走,朝廷上下皆不知所然,就要互相指為奸邪之輩,纏鬥不休。吾的心力,卻早已不支了。
皇後知道,吾少年起,就想做一番事業。守住祖宗創下的家業,與朝庭大臣肝膽相照。可現在卻是,國家處處艱難。朝臣中,也不知誰是忠奸!吾是,真不知該如何治理了?”
看著趙佶的頹廢彷徨,鄭皇後也有些手足無措“可是官家,不管怎麽說,局勢雖然危急,但也真的未到不可收拾之時!官家何不問問柔福帝姬,她的學問卻是極好的。”
提到柔福,一時間,兩人都沒有再開口。柔福的學問,來自安兆銘。安兆銘在海州的做法,原本是大宋最後的良藥,卻被趙佶的輕浮葬送了。
隻需三年時間,自己若無那些胡鬧騰,大宋再能支撐三年就好了!海州就能為大宋源源不斷地注入新的生機。
殿內沉寂得有些可怕,隻有香壇中飄逸出嫋嫋香氣,彌漫在福寧宮裏。門外響起一陣輕盈的腳步聲。梁方平的聲音低低傳了進來“官家,柔福帝姬覲見。”
“宣!”趙佶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他如今,是真心疼愛這個懂事的女兒。自己的兒子們,卻不能再讓自己輕鬆了。
太子的心思,如今就極為叵測!但是,那又如何?
他是自己的兒子,難道吾還要父子相殘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