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築草之城 第160章 手詔之禍
第160章手詔之禍
宣和四年大宋北伐燕雲,結果卻難求一勝。最後拿下遼人五京的全是金人發力,至此大宋再無與金國談判的籌碼了。燕京之地收歸朝廷,卻完全是靠錢糧和嘴皮子賺來的僥幸。
“特許燕京六州二十四縣等,所隨屬縣,所有銀絹及雜色諸項等樣,須依契丹從來獻納舊例交取。但還要貴朝除與契丹歲幣外,每歲添一百萬貫。
並依枯定價折作綾錦、羅紬、木綿、隔織、綿絲、木綿、截竹、香茶、藥材、細果等物,已具名目,如貴朝輒有分毫議減,則便不成和好之約等等。”
為了順利收複燕京的土地,趙佶全盤答應這些條件。此外又也相互約定:“兩界側近人戶不得交侵,盜賊逃人彼此無令停止。亦不得密切間諜,誘擾邊人。
若盜賊並贓捉敗,各依本朝法令科罪訖贓罰。雖盜賊不獲,蹤跡到處,便勒留償。若有暴盜或因別故,合舉兵眾,須得關報,沿邊官司。”
此前平州張覺若是真能反金自立,站穩腳跟後再易幟歸附大宋的話,那麽雖然事情很惡心人,畢竟也不算大宋違約。因為張覺忽然就沒了,趙佶也就沒給金國留下那封手詔。
此後金國人也鬧不清多少本來要北返的燕人再次逃歸了故土,更加遑論逃人名單?因此就被賀允中、安寧打了擦邊球,這事也就不了了之。
但是此外趙佶又幹了一件更加作死的事情,卻連馬擴都不知道,何況安寧、賀允中了。金國人自然更加不敢想象,大宋的皇帝居然會如此腦殘發作。
因為趙佶,給已經亡國的大遼天祚帝耶律延禧寫了一封勸降信。趙佶為什麽要寫這樣一封信,後世史家也是眾說紛紜。但卻無一例外地忽略了這件事對宋金之戰的影響。
甚至來自後世的安寧,也都忽略了此事。然後?安寧此前一切努力盡付流水!
還白賺了一個諂媚金國的罵名在身!沒錯,安寧之所以官身難定,就是因為有不少朝臣覺得他這個狀元郎過於阿諛金國了。
其中就屬新任的給事中秦檜跳出來指責最歡!安寧有時就很無語。這大宋朝堂上,大約有一半的官僚,無論他們德行如何,最少人家嘴上、行動上都在敵視大金的。
隻是他們這些憤青、鍵盤俠張牙舞爪攻擊過來也就罷了,如何輪到你秦檜也要跳出來?你可是千古第一大漢奸賣國賊知道不?!
然而秦檜如今還沒來得及賣國,所以秦檜依然罵得理直氣壯。
秦檜當然知道安兆銘的重要性了。但是知道歸知道,阻撓歸阻撓。反正秦某的官身不能輕易給他安某人落在身後,更加要在他安某的人生檔案裏,塗抹一筆黑漆漆的汙點。
想要靠這些捕風捉影就把安兆銘參趴下絕無可能,也無必要。連秦檜都認為安兆銘足以匹配殿前侍禦史的官身。若趙佶不給人家這個身份,說不定秦檜還會跳出來繼續諫言呢。
但是現在,就是要反對。不論對錯,隻為反對而反對,就是如今大宋官場的潛規則。
宣和五年時,大遼失國,天祚帝逃亡漠外。到了宣和六年冬,天祚帝率殘軍出夾山,南下武州,試圖收複河東州縣。卻再次被金軍擊敗,許多部下紛紛降了金軍。
這中間,就有一些天祚帝的近侍。他們的交代中卻提到一件事情,震動了完顏希尹。這些人說,去年曾經見到宋人使者拜會天祚帝,還帶了一封大宋皇帝給天祚帝的書信?
如今這件事情已經加急傳遞到上京,朝中權貴紛紛驚疑不定。大宋皇帝給天祚帝寫信幹什麽?勸降收容嗎?那,那豈不正遂了大金的心意?
一眾上京權貴紛紛各種哀鳴,特喵這個消息為甚不早點傳過來呢?!老子發去海州的財貨可追不回來了啊!然而損失如何不談,就沒有一個人敢把這消息傳遞給馬擴的。
他們是金國權貴!有義務保守大金的機密。現在嘛,不急了,就等著前方生擒天祚帝後,拷問出這封書信來,我大金就能對他大宋予取予求了。
大遼末代天祚帝麵對金國的進攻,毫無反擊之力,直接屁顛跑去夾山歸隱了。剛開始還能吃香喝辣玩得不亦樂乎,但是後來就漸漸眾叛親離,徹底傻眼了。
畢竟,世間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更沒有無緣無故的忠誠。天祚帝望之不似人君,那麽手下人為什麽還要跟他在夾山吃沙子?追上耶律大石一起建設西遼,不是更有前途嗎?
為了不慘死在這荒郊野嶺,天祚帝趕緊修書大宋和西夏,希望得到庇護。天祚帝向西夏求救無可厚非,畢竟西夏和遼國之間互有姻親,一直關係還不錯。
但是你向大宋皇帝求哪門子救援?大宋剛剛聯手金國滅了你大遼知道不!所以天祚帝這麽做簡直就是神經病呐?
然而,比天祚帝更神經病的人出現了。看見天祚帝的求救信,趙佶也許是某種大國沙文主義新曆膨脹。或者某處文藝膿包破裂,腦袋一犯抽,就親筆寫了封勸降詔書過去。
不但承諾要“待以皇弟之禮,位燕、越二王上。築宮室千間,女樂三百人”待遇。甚至字裏行間,還處處流露出“吾當助汝複國”的意思。
這就真的是不知死活了。趙佶此時的心理,完全是一種貓捉老鼠的優越感。他未必真的打算幫天祚帝複國,更不可能待他如親兄弟一樣優厚。
趙佶或者隻想多抓一些伏筆而已。有用沒用的,先走幾步閑棋放在那兒再說。話說當初海州這步閑棋就走的非常爽快,收益之大,完全超越趙佶的預期。
但是金國卻沒有必要管他閑棋、快棋、或者慢棋,人家隻要能夠南下的妙棋。而趙佶寫給天祚帝的詔書,就是金國毀約的一步妙棋,南下的理由已經足夠了。
這一事件足以打破宋金間原本就不甚牢固的信任,宋金之戰一觸即發。但是金國此時的自信和霸氣,卻足以讓後世的小米國感到汗顏。
宣和七年二月時,天祚帝在應州新城外被金將完顏婁室追上俘獲。趙佶寫給他的這封信,自然被從懷中翻檢出來,再次加急連人帶信送去上京。
馬擴此時因為談判受阻,而且上京氣氛詭異?馬擴和高子羽、李老僧、柴進等人仔細商議,都是不得要領。紛紛以為現在留下已經無益,卻要把上進這些消息快點傳到汴京。
這些事情,就要馬擴親力親為了。因為情況詭異複雜,靠情報網絡傳遞,始終無法理清重點。反而上京什麽具體消息,倒是更加容易用情報係統傳達。
馬擴於是不敢久留,匆匆覲見了完顏吳乞買請辭歸國。於是再次錯過這個足以改變宋金曆史發展趨勢的大事件。
還沒等趙佶把馬擴帶來的消息消化理解透徹,金國來使就追著馬擴的屁股趕到汴京,帶來了擒獲遼國末代皇帝天祚帝的消息。
“大寶之尊,允歸公授,守不以道,怒集人神。故先皇帝舉問罪之師,迨眇躬盡繼述之略,尤賴仁鄰之睦,生獲昏王之身。人心既以歡和,天下得以治定。
今差複州管內達貝勒李用和,朝散大夫,太原縣開國伯王永福充告慶國信使副。有少禮物,具諸別幅。專奉書陳謝不宣。謹白。”
趙佶的臉色忽然蒼白一下子,卻依然高高興興地宴請了金國的使者。宴會後,趙佶回宮卻再也無法安睡,於是召見了宮中侍從道士張虛白,閑聊時就對他提起此事。
張虛白聽罷大驚失色:“天祚帝至海上,築宮室以待陛下久矣。”
話中所含著不祥之意,讓同樣侍立一邊的閤門祗候劉琦大驚失色。然而趙佶卻毫無察覺,隻是淡淡道:“張胡,你又醉了。”
“張胡,你又醉了。”這句話卻是官家趙佶經常對道士張虛白的口頭禪。
原來,昔日自林靈素離開汴京後,道士王文卿卻並未能乘虛而入。或者還是因為老王過於古板斯文的緣故吧?此後與趙佶相處時間最長的道士,卻是更加詼諧的張虛白。
趙佶還送他雅號“張胡”。因為張虛白精通方術氣數,尤善太一派學說。他也經常要在宮中占卜吉凶,卻大多是酒後的占卜更加準確,所以才得了“張胡”的外號。
張虛白曾在酒醉後枕著趙佶膝蓋酣睡,還經常直言無忌。趙佶卻從不計較,對他也很寬容,每每隨口說:“張胡,你醉了。”然後張胡果然就醉了,此事自然不存在。
然而他還要趕快醒酒,把官家曾給天祚帝寫信的事情傳遞出去。這是不得了的大事啊,怎麽此前就忘了這件事呢!張虛白不禁頓足捶胸,總是喝酒誤事啊。
徐知常呆滯地聽著張虛白的懺悔,恨得真想拔劍殺人!
但是殺誰啊?事情是官家幹的,張虛白隻是偶然知道這麽一回事。在當時,這也的確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事。乾貞記的實力,也還沒強大到替官家做起居注的地步。
可是安寧此前一年多的努力,就是想要稍稍遲緩金國南下的!如今卻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