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築草之城 第27章 夜宴
第27章夜宴
馬擴武舉人出身,二十一二的年紀也不大。所以在朝堂上不被重視,隻能作為勸酒、祝酒的侍從身份張羅。但他在女真人眼裏,馬擴卻是條響當當的漢子。
不但金主完顏阿骨打欣賞他,便是如今大金國最有權勢的二王子粘罕,也將馬擴引為摯友、兄弟。
金使勃達是個武人,他也不太懂得南人的規矩,見到馬擴頻頻過來勸酒,反而高興。
正喝著開心呢,轉臉卻不見了馬擴兄弟?勃達借著酒意舉目張望,見他正和一個小道士交頭接耳。
勃達也不管大殿上的諸公正在殷勤唱和,他自端了一杯酒搖晃走來“馬擴兄弟,你是南人裏的好漢子,俺勃達要再敬你一杯。”
自然有通譯相隨,將他的話說與馬擴。然而勃達率性慣的人物,今日的酒也的確吃的多了。他也不待馬擴起身應酬,自就飲幹手中杯酒,接著又問道
“馬兄弟啊,你說這偌大一個東京,為何卻不見一個好看的女子!便有婦人,要不就七老八十,再不然就是些七八歲的娃娃。便是有年紀中等的,也多醜惡不堪。這卻為何?”
身邊的通譯卻是臉色蒼白,無論如何也不敢直接譯出,隻是一昧勸說勃達“大宋禮儀之邦,汴梁城富裕,那些人家裏略好看看的女娘,都不用出來謀生呢。”
勃達卻借著酒意劈手拍開的通譯,指向安寧身側的柔福帝姬
“誰說的,這裏侍從的小娘就很俊俏。你和馬兄弟說說,能不能讓他家皇帝把這侍從的小娘賞俺帶走?”
他這話,卻是結結巴巴的中原語音。大約在勃達的印象裏,這些通譯經常會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如今難得見到心動的小女子,自然就要大聲表白出來。
順便也讓那大宋的皇帝老兒聽了。按照勃達的思維,宋人其實很喜歡做這些順水推舟的門麵活。區區一個宮廷侍女,自己接著酒意遮掩開口了,豈有要不到的道理。
然而同伴李善慶卻聽的勃然變色!這勃達仗著四王子兀術的寵信,居然會如此失儀?
這是什麽地方?使節的一言一行都代表我大金國的顏麵呢,如何就讓人背後恥笑呢?
安寧古怪地看了馬擴一眼,心說難道自己看錯人了?
馬擴不認得柔福帝姬,但是即便是侍女,也不能這樣讓外族人羞辱!
當下劈手擋開通譯,自去勃達身前站定“勃達使者,大宋並無賞賜女子去異族的規矩,還請珍重退下。”
“哈哈!”勃達聽了也不以為杵“昔日大遼皇帝也是這麽說的,可是如今他大遼又如何?女子財帛還不是盡數供奉我大金?”
“勃達,汝醉了,卻回驛館休息去!”李善慶大驚失色。
這種混帳話,怎麽能在這個場合說?揮手便讓身邊陪侍的兩個侍衛過去,想要架起勃達離開。他自己,卻慌忙舉杯麵向朝中諸公,頻頻舉杯謝罪。
然而此事,卻如尖刺紮入朝堂眾臣耳中。本來就不讚成連金滅遼的重臣蔡京、鄭居中、餘深、鄧洵武等人紛紛臉色難看,起身向趙佶謝罪後,揮袖離開。
堂上的趙佶,更加難堪。那個被金使調戲的女子,卻是他的女兒!不過此事還不敢就此發作,若是被那些重臣知道,就不是拂袖而去這麽簡單了。
趙佶暗暗後悔,不該讓柔福過來畫什麽油畫。
本來柔福從學徐知常素描、油畫,他是知道的,開始覺得隻是小孩子家家的遊戲,後來隨著柔福畫技進步,趙佶也慢慢看出門道。
這種心得繪畫技法,最是適合宏偉場麵的情景寫實。
正巧這次中秋晚宴有金使作陪,趙佶就想弄出一幅夜宴圖出來,顯示我大宋的煌煌天威。
因為過了中秋,馬政、趙良嗣等人就要與金使一起北去,宋金兩國將要正式簽訂《海上之盟》。大宋與金國聯手滅遼,一舉收複燕雲之地!
兩百年故土離散啊!趙佶慨歎。
昔日石敬瑭割燕雲十六州歸遼,漢家中原再無險阻。此後周世宗,我朝太祖、太宗、還有父皇都曾謀劃燕雲回歸之事,內府封樁錢日積月累,為的就是今日之功也。
這件功勞,將在他趙佶的手中完成!
他趙佶不但文華勝過先皇,從此武功也要直追太祖、太宗。這個千秋偉業,卻要從這次的中秋夜宴上開始落筆。
但這盛宴的場麵,卻被這個金使醉酒搞砸了。
安寧原本隻是看那金使醉酒醜態,想要看看馬擴究竟什麽心態?其人與史書上的記載是否大差不離的?別要又是一個被曆史打扮的小姑娘遮掩裝扮過才好。
但是如今,卻不能再讓步了。
安寧瞄一眼高坐堂上的趙佶,看他雖然臉色不太好看,終究沒有為女兒出頭的打算,心中暗暗歎息。趙佶這個皇帝,終究不是無辜的。
自己視柔福如妹妹一樣,自然不能讓妹妹無端受辱!
“哼,什麽東西!米粒之光,也敢與日月爭華?”安寧憤然收起畫具,作勢離開。
“嗯?什麽意思?!”這下子,不光是勃達勃然大怒,就連李善慶也是變色。我大金,居然被人他南人恥笑了?
“想跑嗎?”勃達探身就去鎖拿安寧,旁邊馬擴伸手阻開“貴使不可放肆!”
“哈哈,馬兄弟,俺勃達是個粗人,可俺也知道敬重好漢。剛才那話若是馬兄弟說俺了,俺便認了、忍了又如何?那是俺當你兄弟一樣看。可是這廝,他卻憑甚說這話?”
勃達隻是醉酒醜態,靈台未滅。也知道自己闖禍了,但是,那又如何?
丟人就丟俺一個人好了,大不了此後再也不來南朝罷了!所以勃達咬定了安寧此言就是在羞辱他勃達,與金國沒關係。
李善慶暗暗舒了口氣,這勃達,還沒昏聵到底。
這事?馬擴一猶豫。難不成真的為了這點事情就壞了宋金兩國的盟約嗎?十八年呐,這個北伐的計劃整整謀劃了十八年!這紙盟約,也足足談了六年。
北伐功業,那是大宋曆朝曆代血性男兒的夢想所在。這個勃達,隻是宴會失態而已。似乎也能應付過去?但是馬擴的心中,卻隱隱覺得,此事不妥。
“無論貴使如何做派,我馬擴便在此地接了!”馬擴脫掉官服,紮攏袖角。
既然是要變成私人恩怨,那便私人解決好了。馬擴覺得自己還是不能讓身後新結交的兄弟任人宰割。
安寧拍拍牽著他衣袖想要他離開的柔福小手,對身後趕來的徐知常笑道
“徐師叔,且帶帝姬回避一二。安某人也想知道,那等苦寒之地生出來的好漢,究竟會有幾斤幾兩?”
再劈手推開擋在身前的馬擴“兄弟別摻和,這事還是俺自去了結他。”
那手上的力氣,就讓馬擴心驚。
馬擴的力氣本來就能冠甲汴京禁軍的。女真人尊重他,可不是因為他嘴巴甜,而是他的確力大無窮,騎射無雙。
可身後這人,力氣絕對不比自己小。馬擴心中有數,那就一邊上看景吧。
勃達魁梧猙獰,幾乎是一個四四方方的粗人。
他是出使的武官,語言上丟人現眼沒什麽大不了的,因為他代表的是大金的武功。除了上頭幾個完顏家族的虎狼之輩外,女真人中的豪傑之輩,勃達絕對可以列位前端。
他挽起衣袖,露出粗壯小臂上的虯筋,衝著文靜的安寧呲牙獰笑。他想要來幾句開場白,順便在氣勢上壓一下對麵的小家夥。
最好能不戰而勝,少些外交糾紛。
但是,氣勢難道不是打出來的嗎?安寧才懶得和他搭話講外交呢!
跳起來直接揮拳轟了過去。勃達一聲怪叫,連連後退,臉上早已桃花亂落如紅雨。
不但鼻子被人一拳打扁了,眼淚也止不住刷刷流得滿臉都是,混合著鼻涕血水嘀嗒到衣襟上,慘不忍睹。
而周圍的人,甚至都還來不及表示驚訝。
勃達憤怒至極,哪裏還管自己身在何方啊?伸手拔出隨身佩帶的銀質短刃砍了過去。
要說大殿之上,曆來都不允攜帶刀劍武器的。但是女真人開化未久,飲食習慣上還要用隨身攜帶的銀刀割食。所以,禮節上,銀刀不算刀?
但是,銀刀也是刀子!隻要你想拿去砍人,別人就沒道理和討論你算不算的話題。
這是大內的宮殿!不說馬擴已經衝向前設法奪刃,勃達的兩個侍衛更加驚恐地死死摟住勃達,遠處的內廷侍衛們也在狂奔過來。
安寧能做的事情也不多,無非就是在勃達被眾人卸下銀刀前,再狠狠一個窩心腳踹過去而已。
勃達的死活關他屁事!就算勃達被他一腳踹死了,也還有一大堆人的嫌疑比他更大。
勃達一聲慘呼,口噴鮮血倒了下去。身邊一片狼藉,各種款式的靴子、鞋子都在有意無意地踩踏勃達的身上、臉上、腿上、胯下。
這都沒跟腳的事呢,俺們也隻是來拉偏架的。
安寧也被人架住,最後的處罰結論是安寧殿前失儀,罰他回畫室麵壁三個月。
安寧隻是大宋宮廷畫室的臨時工,屬於不在編製的學徒身份。說他一個畫匠的學徒就能把大金國的武官,超一流的猛士,國體尊嚴的代表勃達,隨便一拳打得滿麵桃花開?
不但大宋不承認,大金更加不會承認!因為,這也太沒麵子了!
甚至金國使者李善慶還要親臨徐知常的畫室探視慰問,表示這都是莫須有的無妄之災,老夫定要和他大宋朝堂理論,還汝等清白。
李善慶匆匆而來,匆匆衝安寧拱拱手,匆匆留下一堆禮品,然後匆匆離去。
所以,想要打人,你先要獲得專業打人的資格才行。
因為安寧還沒來得及辦理這種專業打人的資格證書,所以安寧從未打過人,勃達也從沒受過傷,此事莫須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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