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築草之城 第20章 尋找徐知常
第20章尋找徐知常
八月海上,月光皎潔。安寧這次就不再那麽著急趕路。舟山、錢塘、鬆江都做了不少時間停留。最後選在豐利靠岸,這裏的鹽田到處都是。
安寧花了不少時間駐足,詳細查看當地的曬鹽過程,發現與後世的法子並無太大區別,無非這個時代出產的都是粗鹽而已。
安寧心說將來要做的事情,都是花錢如流水的營生。自己除了福州那一攤子海貿根根底外,這鹽鐵之物也都是必然要做的。
可惜一路走來,卻並無太多合適地方可以作為立足根基。
內陸就不要想了,自己將來的基業,須臾離不得大海的照看。
想要和女真人在陸地上爭鋒,也不是不行,但顯然太不合算了。自己肯定要用好女真人的弱點才能事半功倍!水師、海陸結合的作戰模式就成了安寧的第一選擇。
舟山群島不錯,可惜距離大陸有點遠,地理上也過於零碎。而且江南之人怯懦,想靠他們去行軍打仗,果然不太容易。
那地方就是奶牛的命,吃進去的是草,擠出來的是奶。
嗯嗯,魯迅就是南方人呢。
安寧果斷放棄在江南立業的打算,他本來想要北去登州的。這次卻因為林師叔的臨終囑托,不得不先去汴梁看看。
不為別的,就憑林師叔的一生情懷,也不好忤逆了他。
宣和二年三月,春光明媚。安寧一夜翩舟劃進長江,到了江都轉入運河。眼前河麵漸漸繁華起來。最多的還是漕運的糧船。
安寧也不著急,就是走走停停,最後拐彎進入汴河,京師在望呢。沿岸花草繁茂,店鋪林立。越是到了城下,水麵越是擁堵。
大宋兩百年的文華富足,都在這條汴河上沉澱下來。
安寧將小舟托付一家碼頭看管,預先墊付了點費用。自己牽著二嘎興致勃勃登岸,沿著一條柳樹林蔭走進了汴梁城。
汴梁城如今卻叫汴京,也可以叫東京或者京師、開封啥啥的,都隨你意,大宋不講究。
汴梁外城的人煙密集,而且多聚集在城西方位。
前幾個月京師大水,後來水雖然被太子的誠心感動退回了龍宮,但是天上的雨卻還在斷續滴答著。因此水患不斷,道路泥濘,似乎天意的餘怒猶在。
今日又是細雨蒙蒙,路上更加泥濘不堪。到處是鉛灰色的水窪子,還有匆匆來去的人群。一般的窮苦人都是光著腳丫子在泥水裏趟來趟去,這樣的行走比較從容,反正身上也不幹淨。
還有些人會穿著足足四五寸的厚底木屐,小心翼翼地在路上尋找下腳地方。這樣的行走有些別扭,但是身上能夠保持相對的幹淨。這些人,多是一些小康人家,或者窮酸的讀書人。
當然這也非絕對,因為你不曉得什麽時候就會從身後竄出一輛馬拉的兩車,車輪上下翻滾,輪上的泥巴被紛紛甩起,四下飛濺。
這壓根不是你的小心就能避免的無妄之災!
所以大車後麵,總能收獲到一片嘈雜的嗬罵聲音。這與前世走在雨蒙蒙的大街上,一輛奔馳從你身邊水汪迅速通過一樣。雖然讓你惡心,卻能讓車上的人開心。
但這還不是最惡心的事情,最惡心的是一些紈絝子弟,他們既不穿厚底木屐,也不駕車飛奔,更不會光著腳丫子淌水。
他們會踩一種高蹺,兩腳各幫一支,手上還有一支。三條腿在路上行走,即拉風,又穩當,而且不粘泥水,的確是個好辦法。
但是紈絝之所以是紈絝,就在於他們更喜歡出幺蛾子。
你若不小心,他們真會從你腦袋上跨過去的!
對汴梁城的人來說,這就不能再說是惡心了,這簡直就是天大的晦氣呢!
當然,這裏的景象說的都是汴梁外城。安寧笑眯眯地坐在二嘎背上,他的身上自然不太容易沾了泥水。
二嘎搖頭晃腦,經過一年的流竄修行,如今二嘎身上的殺氣很重。
一些拉車的馬看到二嘎在前麵搖頭晃腦,總是容易感到害怕。它們要麽忽然駐足,把車上的主人甩進泥水窪地。要麽就匆匆拐出一個大大的彎,把對麵的仁兄糊滿一身泥水。
到了裏城就不一樣了,雖然隻是一牆之隔,但是內城就很詩意整潔,到處石板鋪路。
無論大街小巷,石板地麵的夾縫裏都是長滿厚厚青苔。安寧就牽著二嘎行走在這樣的小巷裏,露水打濕了腳下的石板。
兩邊竹編的籬笆上爬滿紫藤,藤上開滿紫色花朵。
二嘎很不適應這小巷的精巧和局促,忍不住“嘎嘎”嘶鳴兩聲。
迎麵霧氣被它的嘶鳴分開。
一個出行的女子穿著紫色短褂,帶著竹編的鬥笠,臉上遮掩黑紗,身段風姿婀娜。一雙紫棠木的木屐踢踏在路上,很快融入兩邊的籬笆和紫藤花中。
宣和坊是個超級的大院子,周圍是一丈二尺高的土坯包磚牆。
坊中間一橫一豎兩條大街,大街兩邊都是店鋪,生意競爭激烈,難說好壞。
總之,你不能太老實就對了。
自然,在宣和坊裏,也沒人會真的關心你和你的事,除非你不小心得罪了某個人。
假如你得罪了人,被你得罪的人就會盼著你倒黴。甚至會悄悄在心裏詛咒你早點死去,但他們也絕不會付出行動。
比如他會期盼你某天忽然走路不小心,掉進路邊的水井裏淹死。但你被淹死後還要趕緊爬出來找地方埋掉自己的屍首,免得影響他早上去那井裏取水煮茶喝。
總之,你需要不勞他費神、費力地死去,他才會真的高興。當然,你要是一直不肯掉進水井裏淹死,他也會把你慢慢忘了,等待詛咒下一個得罪了他的人。
安寧穿一身柞蠶絲的青色道袍,劍眉朗目,飄然若神仙之姿。宣和坊裏的各位街坊鄰居一見到他,就有似曾相識之感,卻又一時想不起他的名字。
大家都在尷尬地和他寒暄問候,互相笑語連連。
徐供奉啊,就住在那個小巷子深處呢。
然後就疑惑地撓著頭走開,這不是那誰誰誰嗎?俺這記性怎麽忽然變差了?
安寧當然不會告訴他們,這是小師叔教他的隱身絕活,但是安寧修煉的效果不太理想。
師弟洪七就把這門功夫修煉的很好,但他和洪七實在是太熟了。想要看到洪七,根本就不用費心打量,隨便一巴掌就能妥妥扇他出來。
洪七的腦袋就會杵在他的眼前,疑惑不止。師兄,你是怎麽做到的?
安寧要找的人是師叔徐知常。聽說數年前徐師叔就來到汴梁,入奉了宮廷書畫院。
安寧自然不能去書畫院裏找他,所以隻好來他家裏尋找。
徐供奉精於文章,長於吟詠,喜愛丹青,一手功夫也有小成。可惜他什麽都會,然後就什麽都差了那麽一口氣。
所以徐師叔在這汴梁城內,混得並不如意。
當然,這個不如意也隻是針對那些達官貴人而言。
比起一般的市民人家,或者微末小吏,徐師叔的日子還算悠閑。
比如,他就能在宣和坊裏租到房子,偶爾入宮傳授帝姬、皇子們的琴棋書畫。甚至很多時候他都不用入宮,因為他名氣不彰,一般的帝姬、皇子看不上他。
所以他真正負責教育的學生並不多。很多時候,就隻有柔福帝姬這樣一個歲的小丫頭。柔福不喜歡宮裏,更喜歡往宮外跑。
所以她會坐上那輛專用的小馬車跑進宣和坊找徐師學習。徐知常很多時候都在疑惑,或許柔福帝姬學書畫是假,借口跑出宮外遊玩才是真的,這也是個個小妖孽啊。
這樣的小妖孽原本世間不太多見,但他就見識過了兩個。而且那個小妖孽,當年更小更妖。徐知常非常牽掛著安寧,這小混蛋,怎麽就不知道進京看看老師叔呢!
徐知常的院落在一處小巷深處,外麵幾輛馬車非常氣派。
甚至車上的仆人也是抖擻魁梧,看到安寧牽著二嘎過來,他們似乎還想阻攔,終於在安寧的和熙笑容中敗下陣來。
“嗯嗯,你看這朵荷花就畫得很好。但這荷葉下的金魚,卻略顯得呆板。
這是什麽緣故呢?你光是畫像了不行,還需要畫出金魚的神氣。這神氣如何畫法,卻還要自己多觀察,多學習”。小院子內傳來徐師叔的瑣碎教導。
什麽呀,不就是畫龍點睛嘛!安寧不以為然。教人家畫畫也要說的這麽神秘,當真無聊。
“傳神寫照,盡在阿睹,其妙惟在似與不似之間也。”
安寧一邊拽著詞句,一邊拍打小院的門板。徐師叔,徐師叔,我來看你啦。
院子裏似乎頓了頓,然後才傳來起身的聲音,
“誰啊?”裏麵的徐知常小心問道,從門縫裏裏漏出一雙眼睛。
“是我,安寧啊!”安寧快活地跳了起來,二嘎也跟在身邊胡亂助興,“嘎嘎”嚎叫。
周圍的院落裏就陸續傳來幾聲不耐煩的詛咒、抱怨。這誰家的驢子不曉事體!還沒過正午呢,哭喪啥啊?
院門被猛然打開,閃了安寧一下,迎麵看到一張老成儒雅的臉。
十年風霜侵蝕,他的鬢角略微退後了一些,額頭也爬上細密皺紋,眼神卻光彩依舊。穿一件舊青布長袍,腰上束條麻布圍裙。指甲縫裏還夾著一些顏料,似乎正在調製顏料。
安寧撲了上去,攀住徐師叔的脖子大喊大叫“徐師叔,徐師叔,安寧看你來啦!”
徐知常也是哈哈大笑,抱起安寧轉了兩圈,放下後又用雙手捧著安寧的笑臉左右端詳,老懷大慰
“安寧啊,徐師叔想得到你會出落的人見人愛,可也沒想到你能這麽英俊灑脫啊”。
身後卻傳來一聲糯糯的娃娃聲音“徐師,你既然有客來訪,柔福就先回宮了。”
“嗯嗯,好啊好啊,帝姬卻要慢走,幾位婆婆也請小心侍候好啊。對了,帝姬啊,剛才我安師侄的那句話,可是至理名言,汝回去可以仔細琢磨一二。”
“是,謝謝安師兄指點。”那小女子歲的樣子,衝著安寧福了一福。
清純消瘦的身體藏在一件黛青色的羅衣裏,略顯肥大些。稚嫩的臉上微微有些泛紅,似乎還不太習慣和陌生人搭話。
柔福小鼻子略略上翹,有些好奇這個安師兄的來曆。看到安寧也在笑著看她,不禁臉上再次一紅,甚至連脖頸都漸漸紅潤起來。
“咳咳,安寧,這是宮中的柔福帝姬。上午過來學畫,午間本就要回去的,如今也不過稍早幾刻。我且送她一程,你在院內稍侯一二。”
“徐師叔請便。”安寧跟著送到巷外,眼看那帝姬就要上車,卻陡生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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