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不公
四處都是狗吠聲,周圍一個人都沒有,淩晨的小區顯得異常寂靜。李家山把車停在小區門口,我們下了車,四下裏一看,並無任何異常,隻是我們心裏都清楚,這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李家山走到入口處,問保安:“任國棟住幾號樓?”
“抱歉,這屬於個人隱私,我們不能隨意透露……”
李家山從口袋裏掏出工作證,說道:“警察,請如實告知……”
保安想了想,這才回到:“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六號樓,但他住幾單元我也不知道。”
我聽到這個答案,立即就朝著六號樓奔去,張雲逸追上來說道:“現在不能暴露,我們需要等待支援。”
我沒回她,我依舊朝著那裏狂奔,我很著急,焦慮,這讓我整個人都處於一種緊繃的狀態,我知道等待支援會來不及,我們務必要在一切惡果出現前,找到‘他’。
我找到了那棟樓,這裏是老撾的郊區,所以樓層都不高,隻有六層,這在老撾已經算高的了。我朝著樓上狂奔,張雲逸跟李家山並未跟上來,他們選擇了等待支援。他們跟我不一樣,他們不能冒險,他們要控製現場,做好應付一切突發情況的準備。
我走到四樓的時候,突然停下了腳步,一股很奇特的味道撲鼻而來,那是一種香水的味道,我很熟悉,那是‘他’的味道,這味道想幽靈一般,飄蕩在樓道裏,盡管並不濃烈,但我依然嗅到了。
我轉身朝著樓下走去,從四樓朝著三樓走,我走到門口,循著味道,我想打開那扇門,但我的手在即將觸碰到門把手的時候,突然縮了回來。因為我意識到,那門把手上極有可能,存在他的指紋。
我不能放棄任何能抓住他的線索。
“你們這樣是不行的,哪怕你們是警察,但我們也不能隨便開業主的門啊!我會丟掉這份工作的。。。。。。”
保安一臉的無奈,但依舊被李家山強行拉過來了。
我很焦慮,我指著那扇門說道:“他來了,他就在裏麵,我聞到了。”
張雲逸跟李家山立即如臨大敵一般,掏出手槍,站在門的兩側,原本一臉不情願的保安,看到這一幕,頓時臉色變得慘白一片,甚至身體都開始瑟瑟發抖起來。他很清楚,這次事情很大。
張雲逸看著保安瑟瑟發抖的手,一把從他手裏把鑰匙搶了過來,打開了門。門打開的一瞬間,李家山跟張雲逸配合默契的,前者閃身走了進去,後者舉槍掩護。
但門打開的那一瞬間,我隻聞到了一股血腥味,裏麵並無危險發生。
我渾身顫抖著,我知道,我們終究是來晚了一步。
保安打開手電筒,朝著裏麵照去,但突然一屁股跌坐在都上,整個人因為受到了極度的驚嚇,開始屁滾尿流的朝著樓下爬去。卻因為沒能穩住身子,骨碌碌的滾了下去。
手電筒的光也在那一刻消失了,一切重回到黑暗裏。
但李家山反應迅疾,趁著手電光的那一刹那,打開了燈。隻是我們三個人卻愣住了,有了光,卻照不亮這個世界的黑暗。
血,到處都是血,任國棟躺在地上,額頭有一個血洞,整個後腦血肉模糊,眼睛睜開著,臉上的神情顯得極為悲哀。我順著滿地的血跡看去,一路延伸到廚房,廚房那裏躺著一個女人,背上全是血。
張雲逸跟李家山朝著廚房跑去,我知道他們在檢查受害者是否還有生命特征。我沒有去管他們,我朝著房間裏麵走去,那種獨特的香味愈發濃烈,摻雜這血液的味道,讓我很想嘔吐。
客廳不大,牆邊有一架鋼琴,鋼琴旁的小凳子上還有一杯咖啡,我看著那杯咖啡,我知道,那是他喝過的。咖啡隻剩下一半了,我渾身顫抖著,外麵此起彼伏的警車聲響了起來。我很沮喪,我們始終慢他一步。
“韓城小區重大殺人案,發現兩名死者,死亡時間在五分鍾內,立即封鎖現場,以受害者為中心方圓十公裏內進行嚴密封查,重複,重複!韓城小區重大殺人案,發現兩名死者,死亡時間在五分鍾內,立即封鎖現場,以受害者為中心方圓十公裏內進行嚴密封查!”
張雲逸掏出對講機,開始發布命令。他們從死者的死亡時間推斷出來,他也許仍在附近,所以立即做出了最為正確的選擇。
但我依然抑製不住的難受,那是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碾壓,所帶來的自我世界崩塌式的糟糕感受。
這與我所預想的結果,截然相反。我想救的人沒救出來,我想抓的人也沒抓到。
我猛地驚醒過來,我想到了一個人,那個孩子……
任國棟是有孩子的,我衝出房間,朝著臥室奔去,但臥室的門卻是反鎖著的,我無法打開。我使勁的撞向那扇門,但我依舊無法打開它。
我已經失去了理智,那扇門就像是給我救贖以及曙光的所在,我隻想打開那扇門。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因為巨大的撞擊,讓我渾身發痛,但這種痛卻帶給我一種寬慰,我絲毫不想停下來。
張雲逸發現了我的異常,她拉住我,我終於忍不住,哭著吼道:“救人啊!救人!裏麵還有一個孩子!快救人啊!”
李家山一臉嚴肅,他很冷靜,也很沉著,他四下裏搜尋了一下,找到一個杠鈴。他提著杠鈴走了過來,朝著門鎖上開始瘋狂的砸下去。但那扇門結實的有些過分,很難砸開。
李家山把自己的帽子隨手取下丟在地上,放棄了砸鎖,而是朝著門上砸去。這一下,很快就砸出一個洞來。李家山扔掉杠鈴,一腳朝著門上踹去,那個洞被踹的更大了,李家山伸手打開了門。
臥室裏漆黑一片,但越過透過洞開的窗戶照了進來,我看見地上,有一個孩子趴在那裏。
我渾身顫抖著,我站不穩,我索性趴在地上,朝著裏麵爬過去。內心的譴責,讓我整個人都產生了嚴重的自我懷疑,我覺得我快分崩離析了。
張雲逸跟李家山也走了進來,他們雙眼猩紅,但他們比我沉著。我爬到那個孩子身邊,我很自責,這一切都是因為我擅自實施了一個不成熟的計劃,導致他們無辜慘死。
我伸著手,哆嗦著想去摸摸那個孩子,就在我快被絕望吞噬的那一刻,我突然發現孩子的頸動脈跳動了一下,我猛地站了起來,抱起那個孩子就朝著外麵狂奔。
李家山的吼聲在我身後響起:“楊翔,你瘋了嗎?”
“他沒死!他還活著!”
我沒回頭,我隻是怒吼著,我隻想抓緊一分一秒,外麵到處都是警察,他們看見我抱著孩子衝了出來,立即掏出手槍對著我。
李家山很快跟著走了出來,對著警察們說道:“讓開讓開!快救人!快救那個孩子!”
警察們一臉懵,李家山掏出工作證,他們才醒悟過來,給我讓開了一條道。李家山跟張雲逸在前麵給我開路,整個小區已經布滿了警察,四處都是警犬的吠叫聲,警笛的鳴叫聲。
但一切都來不及了,我們仍然慢了他一步,悲劇已經發生了……
我對一切都置之不理,我抱著孩子鑽上了車,我木訥的看著手裏的孩子,我祈禱著,希望這個孩子能活下去,他如果能活下去,或許我的負罪感會減少一點吧。
車子開到了醫院,我沒等車子停穩,拉開車門就朝著醫院裏麵奔去。
“人呢!醫生呢!快救人啊!”
我的吼叫聲,讓原本寂靜的醫院變得鬧騰起來,我輕輕的把孩子放在推床上。醫護人員推著孩子朝手術室走去,我跟著他們奔跑著。我突然覺得這一刻自己清醒的過分,有生之年我從未像現在這樣清醒過。
他們把我攔住了,不讓我跟進手術室。我蹲在地上,抱著腦袋,我看著緩緩關上的手術室的門,這一刻,我的計劃徹底失敗了,因為我,很多人喪失了生命。
阿婆死了,阿婆的孫子也死了,任國棟死了,任國棟一家人都死了。
我徹底崩潰了,我坐在地上,渾身乏力,但我腦子卻異常清醒。好像上帝就是為了要讓我清醒的體會這一刻的感受,那種世界坍塌的感受。
張雲逸跟李家山走了過來,他們在我麵前蹲了下來,他們眼神裏都是關懷。可我現在內心隻覺得荒涼,我已經感覺不到自己還活著,我唯一的想法隻有那個孩子,我希望那個孩子能活著。
手術室的門突然打開了,我猛地站了起來,下意識問道:“需要獻血嗎?什麽血型?”
醫生歎息著摘下口罩,說道:“不用了,孩子已經死亡超過二十分鍾了。死亡原因是槍擊,傷口是貫穿式的,你們是警察嗎?”
醫生的話,讓我腦子混沌起來,我很清楚的記得我看見了孩子頸部大動脈的跳動,他怎麽就死了呢?
我猛地衝過去,抓住醫生的脖子,怒吼道:“你快進去救人啊!你出來幹什麽?我看見了他還活著?你為什麽說他死了?你為什麽要騙我?”
醫生眼神裏透露出惶恐,他盯著發瘋一般的我。李家山走上前來,扯掉我的手,緊緊的控製住我。我很想掙脫,可我無論怎麽要用力都掙脫不開李家山的控製。
我開始覺得呼吸困難,就像是一個溺水的人,整個世界到處都是水,那些水無處不在,它們淹沒了我。
我漸漸失去了力氣,李家山卻依舊緊緊的抱住我,哪怕我已經毫無力氣了。
我看著醫院的走廊,慘白昏黃的燈光,那些蛾子四下飛舞著,它們無所畏懼不厭其煩的朝著滾燙的燈泡飛去……
我覺得那些蛾子像極了我自己,以為那是光明,殊不知那是死路。
可死的不是我,而是別人。
我多希望死的是我。
外麵的聲音逐漸消失,眼前的光也逐漸消失。
我漸漸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