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堂與地獄

  你見過人間煉獄的樣子嗎？如果沒有，那你真該慶幸，生活在一個和平安詳的國家。


  我就出生在人間煉獄，中國與老撾交界處，一邊是中國雲南哈尼族彝族自治縣，一邊是老撾琅南塔縣。一邊是一片欣欣向榮的中國天堂，一邊是老撾貧窮落後的地獄。而在這兩個地方往西不過幾十公裏，就是聞名世界的金三角。


  我出生在一個小寨子裏，小寨子是近些年才建成的，人們叫它天堂寨，它位於金三角的邊緣，屬於三不管地帶。他是毒販的天堂，卻是我的煉獄。


  我父親是個不務正業的人，坑蒙拐騙吃喝嫖賭樣樣俱全，他最讓我覺得惡心的是吸毒。他這一生唯一值得慶幸是有一個中國公民的身份，所以我母親才會上當受騙生下了我。但我母親在生下我後就意識到我父親是個無惡不作的騙子，所以她逃離了，而我卻無處可逃。


  我一半是中國人一半卻是老撾人，似乎從我出生起，就注定我是個沒有身份的人。


  出生在這個地方的人想要賺錢隻有兩個選擇，要麽駝白，要麽頂罪，或者被吸毒的親人賣到礦山，活活累死在地下。


  駝白是大多數人的選擇，從金三角馱著毒品穿越滇西高原進入昆明。全長上千公裏，除了要應付惡劣的自然環境，還要擔驚受怕被緝毒警察發現，幾乎是九死一生。但不可否認的是，所有從駝白中活著回來的人，都發財了。


  當然，他們大多數還沒走出金三角，就死在了途中。


  還有一條路叫做頂罪，顧名思義，就是替罪羔羊，代替犯罪的人去坐牢。按照坐牢的年限，獲取一定的報酬，大多都是幾十萬。我在這個地方活了二十三年，幾乎每天都能發現身邊有人失蹤了。


  我從未想過我會去駝白或者頂罪，準確來說我從未想過自己的未來，因為活在這裏的人，是看不見未來的，大多都是抱著活一天是一天的心態。


  一切的轉折要從我那個無惡不作的父親說起，那天他帶著一個陌生人回到了寨子。從他們的對話裏我得知了，那個人是他曾經的獄友，剛從監獄裏出來。他替人頂罪，坐了三年牢，得到了二十萬。


  他很大方，揮金如土，他帶著我跟我父親去了昆明。那是我第一次到昆明，也是我第一次見識到繁華的中國與天堂寨的天壤之別。我人生中的很多第一次都在那天發生了，第一次去紅燈區，第一次去夜總會，第一次進賭場……


  二十萬對我來說是個天文數字，可是僅僅一個晚上，就被他們揮霍完了，其中有一大半是輸在賭場裏的。我已經見怪不怪了，他們這種人有錢了第一時間就是拿去享受，沒了就繼續頂罪，周而複始，直到死亡。


  而我父親從昆明回來後，就再也坐不住了。他的獄友在他的苦苦哀求之下，終於給他介紹了一個頂罪的活。坐五年牢，給六十萬。可惜的是我父親有案底，還是個在逃人員，一旦被抓住，五年是不夠的，起碼十年往上，等他出來早就七老八十了。


  最終，我父親讓我去接這個活。


  那是我第一次如此渴望金錢，尤其是在我見識到昆明的紙醉金迷之後，我跟我父親一樣，迷上了那個歌舞升平的地方，它比這個處處都散發著惡臭味的寨子強了不知道多少倍。


  我幾乎不假思索的就點頭答應了，我父親的獄友很快就再次出現了。他帶著我們去了一家夜總會，接頭的人叫飛哥，他們似乎很懼怕飛哥，一副卑躬屈膝的樣子。


  我坐外麵，看著那些濃妝豔抹花枝招展的小姐，她們似乎知道我是從哪裏來的，像是參觀動物園裏的大猩猩，逗著我玩。。


  約莫一個多小時以後，那個叫飛哥的人才走了出來，他單獨帶著我去了一個隱蔽的巷子，四周沒有燈，很黑。他手上有一股十分難聞的大煙味，他就用那隻肥碩的手捏著我的脖子，惡狠狠的對我說道：“進去後，無論警察怎麽問你，都給老子把嘴巴閉緊了，如果給老子漏了口風惹麻煩，我牢裏有人，我會讓他們在牢裏殺了你，懂了嗎？”


  我很害怕，我渾身顫抖著，一個勁的點頭，我很想說‘知道了’，可惜我的上下牙齒一直在打架，這讓我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用另一隻手惡狠狠的拍著我的臉，這讓我更加無力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