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泰坦
張一一跟隨博士登上了一艘更大的穿梭機。
奇怪的是，內部空間並沒有隨著穿梭機體積的變大而變大，依然是如普通穿梭機一樣，區區十幾立方米，僅能供幾個人活動。
穿梭機沒有舷窗，隻有兩張沙發椅，每個沙發椅上還有兩束安全帶。
兩人座斜對著，座在沙發椅上，係上安全帶。
張一一有些忐忑不安，他看向周圍，淡黃色的牆壁和灰色的地板，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裝飾，並不想是專用坐機的樣子。
博士看起來很安靜，上了穿梭機以後，便打開隨身的終端，在光屏上瀏覽起了新聞。
落座後，穿梭機便起飛了。不久之後，一陣奇異的磁場掃過張一一的感官，拂過皮膚上的毛發，微微的酥麻讓他不由得有些驚異。
這是穿梭機進入躍遷時的現象。
看來，他們已經離開了大鵬號內部，進入宇宙空間。
“你說的博物館在哪裏？”他問。
“在一處墓地。”博士頭也沒抬，隨口答道。
張一一心中一稟，不敢再追問下去。
飛船經過了多次躍遷，似乎在躲避什麽，每次浮出空間泡的時間都很短暫，似乎隻是調整了一下方向就又進入了躍遷。
這樣斷斷續續地持續了半天的時間。
直到博士終於將實現從新聞上移開，張一一才料定，他們應該是到了。
“你右手邊的按鈕，按兩下。”
博士對張一一說道。
張一一扭頭看去，艙壁上有一個由光幕投影出來的按鈕，他把手伸過去，按了兩下。
沒有任何實感。
不過下一秒，整個穿梭機內部變了樣子。
淡黃色的艙頂和四周的牆壁逐漸變得透明，露出外麵的漫天星辰。一條明亮的銀河從頭頂貫穿而過，亮起無數光點。
腳下灰色的地板逐漸亮起，發出白色的柔和的光，與星辰呼應。
他們仿佛乘著一張魔毯，在宇宙中飛翔。
張一一從來沒有見到過如此美妙的景象，縱使他曾經穿帶著厚重的防護服，在外太空行走。但這全息的宇宙世界，更讓他心中震動。
宇宙之大，卻觸手可及。
“如果你沒有空曠恐懼症，就解開安全帶。”
張一一順從他的話解開了安全帶，朝著離自己最近的魔毯邊緣走去。
隻不過沒走兩步，一道突然出現的半透明網格攔住了他，示意這已經是魔毯的邊緣了，外麵雖然是真實的宇宙空間，但不會真的拆掉他與宇宙中間的屏障。
穿梭機還在，一切圖像都是外部采集後在艙內壁的投影。
張一一環視一周，突然看到了遠處似乎有什麽東西，孤零零懸浮在宇宙中，在向他們靠近。
很快他就反應過來，並不是對方向他們靠近，而是魔毯在向對方飛行。
“那是什麽？”張一一指著遠處細小的目標問道。
“我們的目的地，馬上你就知道了。”博士淡然地回答。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遠處物體的真容逐漸顯現。
張一一露出了古怪地表情。
他從沒見過如此奇怪地建築——那或許是空間站，或許是飛船，或許是什麽采集站。但無論如何，給人第一眼的印象就是：
醜。
非常醜。
仿佛孩童隨手搭的玩具，然後被惡作劇的大人用膠水粘住了一樣。
前端是兩個非常巨大的圓環，每個圓環都有數十萬公裏直徑，交叉嵌套在一起，漆著白色的塗裝，上麵支出許多淡藍色的太陽帆板，中間用巨大的金屬梁鏈接到一起。
中段卻是一個巨大的球，表麵呈灰色，上麵有突出的方尖體和凹陷的溝槽，那些方尖體看起來就像絨毛一樣，但每一個都有數公裏高。
下段部分則是紡錘體，通體青色，表麵光滑。最讓人矚目是尖端突出的一段黝黑的管路，像是艦船通道口，又像是炮口。
所有部分用極其粗的金屬支架隨意連在一起，兩個交叉的環隨意包裹住球形的部分，那個紡錘體又從環和球形之間的空隙延伸出去。
組裝得極其混亂。
即便告訴他，這是某種行為藝術品，或是某個星際海盜隨意拚湊的老巢，他也毫無意外。
“這是……”張一一疑惑地問。
博士不知何時從沙發椅上離開，站到了張一一身邊，望著那扭曲的建築，神情不知為何有些恍惚。
“這是人類第一艘泰坦。”他說。
張一一表情精彩。
“啥？”
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這個奇形怪狀的拚接物居然有這麽大的來頭！
博士並不意外他的反應，任誰第一次看到這個東西，都不會跟“泰坦”聯係起來。
“他的名字就叫‘泰坦’，沒有級名，距今已經二十五萬年之久了。那是開拓時代，我們的祖先為了應對想象中的文明戰爭而造的。
“不過曆史上的泰坦早已經被拆解，隨著銀河戰爭和國家重組消失在曆史的長河裏——那畢竟是當時科技的巔峰，無數勢力覬覦著他。
“我們看到的這個是地聯建造的，與其說是一艘船，不如說是一個紀念碑。”
“紀念碑也……為什麽他們造的泰坦那麽……”張一一欲言又止，本想說“醜”，但實在有些不敬先賢。
不過博士卻並不忌諱。
“很醜是麽？”他看了張一一一眼，“你知道這艘泰坦是怎麽造得麽？”
張一一搖搖頭。
“行星級別的宏觀造物，建造周期都是以千年計，經曆數十代人。即便是現在的風暴級泰坦或者沉默者級泰坦，也是如此。
“當時，我們的祖先壽命可不像現在這麽長，雖然他們的平均年齡同樣都是一百歲，但那時的一歲是用地球環繞太陽一年為單位計算的。
“三千年，一百五十代人，漫長的歲月。在這過程中，泰坦的設計方案被多次推翻，但已經建造成部分又不能拆掉重造，於是就在已有的部分上加新的東西，最終變成了這樣。”
博士看著逐漸靠近的泰坦，沉默了一下，接著說道。
“第一個一千年，人工重力還隻是探索方向，祖先們利用自轉的聚環產生的離心力代替重力，建造了行星環。
“第二個一千年，行星工程理論基本完備，祖先們開始建造人造行星，雖然那隻是個外殼，內部還是由最原始的氫能提供能源，像一個大號的衛星。
“到了第三個一千年，人工重力終於不是科學前沿的探索，星級武器從理論到工程設計也都趨於完善，於是這部分的形狀便不再由重力決定，而是武器——看到那個大黑管子了麽？一個恒星軌道炮。”
“軌道炮？能打多遠？”
“兩個天文單位。”
“呃……”張一一露出一臉尷尬的表情。兩個天文單位，放在現在基本上相當於麵對麵給了一拳。
“所以，這下你知道為什麽這個東西這麽古怪了吧？在區區三千年的時間裏，人類的科技經曆了多次提升，甚至包含一次爆炸式的跨越。最終造就了他。
“可是我們現在的泰坦呢？哼！”餘堯博士輕哼一聲，溫婉隨和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譏諷的表情，“流線形的外形，閃亮的塗裝，完美的工程設計，頂尖的科技……人們引以為豪的東西，人類科技的巔峰，卻都是一萬年就已經出現的東西。
“人類已經巔峰一萬年了。”
張一一突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他沉默下來，因為他終於明白博士想要表達的意思。
“所以，他醜麽？他不醜！而那些還在服役的船，那些人類引以為傲的船。
“醜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