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苦衷

  恐怕沒有人比小天天更有資格說這話了。


  作為人類保姆，小天天見證了無數人的出生，成長，疾病和死亡，見證了後銀河時代人類漫長的發展。在他的記憶中存儲著自他誕生以來每一個人的圖譜。當他將思維沉浸在深沉黑暗的記憶海洋時，便能追溯他們的一生。


  每個人都是他的孩子，所以行長輩之威嚴再適合不過了。


  隻不過腦子咣當的啟夜此時並不能分辨他的話，隻是在看到他可愛的小臉和佯裝嚴肅的表情時，產生了一種極不協調的怪異感。


  他被扔到地上，身體卷曲著，逐漸回過神來。


  回過神來的第一個動作，便是使勁地，用自己最大的努力變成跪姿，任由椅子壓彎脊梁，額頭貼在地上，深切懇求道：


  “求求你們，不要去，不要報警……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不該打你們的注意，隻要能原諒我，讓我幹什麽都行，但是不要……不要……”


  眼淚沿著上眼皮的溝壑，流到了太陽穴，滴在了地板上。


  小天天心裏充滿疑惑，他回頭看了一眼張一一，便看到張一一輕輕搖了搖頭。


  他也不清楚是為什麽。


  是什麽讓一個敢於挑戰法律底線的人居然跪下來懇求兩人不要去那裏？他甚至沒有懇求兩人饒他一命！

  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的東西？


  張一一歎了口氣。


  他心中有點模糊的預想，這讓他產生了一絲惻隱之心。


  關掉射燈，走到啟夜前將椅子扶正。他沒有小天天那樣的怪力，一兩百斤的重量讓他有些吃力。


  他並未著急解開他的束縛，畢竟他隻是心軟，並不是傻。


  坐回到床上，張一一看著啟夜，開口問到：“說吧，為什麽需要錢。”


  啟夜低頭沉默了一陣，才用沙啞的聲音說道：“我的女兒，她病了。”


  “女兒？”小天天眯起了眼睛，“還敢誆爺？資料上顯示你是未婚，哪來的女兒？”


  “是……未婚先孕……”


  “就算是未婚先孕，也可以人口登記吧。”張一一皺起眉頭，“況且病了就去醫院看病，就算沒有戶口也能用你的身份抵償。社會主義社會，那個公立醫院敢不收病人？”


  啟夜聽了，嘴唇囁嚅，低聲說：“她……不是人類……”


  張一一一愣。


  第一反應就是，這位仁兄，難道上了一條狗？


  幸好啟夜不知道他腦子裏想的是什麽，不然非得跟他拚了不可。


  反而是小天天想了想，說道：“原來如此，你的妻子，是新人類吧？！”


  他雖然用的是疑問句，但語氣卻充滿肯定，對於啟夜這樣一種窘境，也隻有這一種情況可以解釋了。


  然而聽到他的話以後，啟夜徹底愣住了。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聽到有人，用完全不包含任何厭惡和惡意的語氣，用一個中性詞語“新人類”，而不是充滿侮辱與傷害的詞語“妖人”來說他的妻子。


  他抬起頭來，看著小天天可愛的臉龐，仔細分辨，卻終究沒能在上麵找到哪怕一絲的偽裝和做作。一切都是那麽平靜，就好似在說“原來你的妻子是北方星區的人”一樣平靜。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麽，但喉嚨裏似乎有些什麽東西卡著一樣，讓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反倒是旁邊的張一一聽聞之後，整個人直接從床上彈了起來，目瞪口呆地驚叫道：“你說你老婆是妖……嘶！！！！！”


  小天天猛的踢了他的小腿一腳，讓他驚詫的臉瞬間帶上痛苦麵具，捂著小腿倒在了床上，順便把那後半個詞吞了回去。


  疼的他眼淚都出來了。


  “不要用那麽侮辱人的詞，人類還沒有資格用這個詞來形容他們。”小天天敬告張一一，他的表情很少如這樣般嚴肅，此時身為天樞的一麵毫無遺漏地展現，讓他散發出一種威嚴氣場，令人窒息。


  連啟夜也被他震懾，整個人呆坐其上，一時間忘了要說什麽。


  “既然你的妻子是新人類，那麽你的孩子應該是混血兒了。不去正規醫院確實是正確的選擇，畢竟人類和新人類的生理結構差異較大，尤其對兩者混血兒生理研究領域幾乎為零，去了也隻會引起麻煩。”


  不知為何，啟夜的眼淚不受控製地瘋狂湧出，一種別樣的滋味盤踞在他心頭。


  “所以你要很多錢，是要給她治病？但你要知道在地聯根本找不到能給他治病的地方，隻有一些研究機構可以，但基本是與虎謀皮。”小天天認真地說。


  “我……我知道。”啟夜重重地點點頭，“所以我想帶她去她的家鄉。”


  “想法很好，但可能性幾乎為零。”小天天毫不客氣地說道，“沒有人能夠在北方軍眼皮子底下穿越北方長城。”


  “可……可是……有人答應過我！隻要給他足夠的錢，就能帶我們偷渡過去！”啟夜突然急躁地說道。“是黑市上的一位手眼通天的商人……”


  “假的。”


  小天天歎了口氣，他知道自己這番話必定會毀滅他的希望，但有些話不得不說，總比他交了錢後人財兩空要好。


  “黑市上凡事散布這類信息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是騙子。因為已經有三百年沒有人活著翻越北方長城到達新盟了——上一次還是新月戰爭一次戰役的人質交換。”


  “你……你怎麽知道？”啟夜結結巴巴地說道。


  “這個你別問。”小天天一撇腦袋，“至於黑市，也許對於你這種沒上過幾次那裏的人來說會覺得裏麵的人都是暗世界的大人物，手眼通天。但你可以問問旁邊的這位‘長矢’先生，他可是裏麵的常客。”


  看到兩人的目光轉向他，張一一隻好把一肚子疑問暫時壓下去，解答道，“沒錯，那裏麵百分之九十都是虛假信息，騙人玩的。黑市嘛，就是那種毫無規則的叢林社會，在那裏麵做生意如果沒有手段，被騙了被黑了也都是經常的事。你要知道法律和規則雖然限製了自由，但也保護了你的權利，普通人還是不要接觸那些烏七八糟的好……呃……雖然你也不是普通人……”


  普通人不會有一個妖……新人類老婆，更不會生一個混血兒女兒。


  張一一暗自吐槽道，可惜沒膽量說出來。


  啟夜眼中的光逐漸散去，變得空洞。原本以為自己已經有辦法救自己的女兒，一切都以這一點為最高目標，甚至敢於接觸黑市裏的懸賞令！卻無論如何都沒想到，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騙局。


  可是，正當他幾乎陷入絕望的深淵時，小天天地一句話，讓他猶如抓到了一顆救命稻草一般，重燃一絲希望。


  “其實，爺可以看一看你女兒的情況。雖然爺沒有接觸過混血兒，但對新人類相關的數據……咳，知識知道的不少，也許可以找到病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