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觸摸
舷號JP1215的鳥喙-藍吉係內普航靜靜地停在地平線空港的停泊區內。
它的寬度一千兩百米，高度兩百多米，體態細長，形同一隻巨大的鯨魚。作為一個客貨混裝船，能夠一次性運輸上億噸物資，來往於星球之間，成為維係殖民地生命力的紐帶。
其身形之大，即使從太空上也能看到它的身影。
百千艘飛行車承載著人和貨物被它吞入，若從遠處看去，便如同欣賞一隻巨大鯨魚優雅地進食，其饕餮巨口將一切吞入，相當震撼。
張一一有幸看到這一幕，更有幸成為了被吞入的一員。
跟在前車之後，在虛擬導航航標的指引下，飛車排著隊，緩緩駛入巨口當中。
當四周逐漸暗下來後，張一一才重重地鬆了口氣。
“呼——雖然坐過很多次了，但每次看到還是感覺san值狂掉。”
“唔，是麽？為什麽爺沒什麽感覺呢？”
“你一個人造人哪來的san值？”
“哈？你是在小看爺麽？你信不信爺藍屏給你看？”
張一一完全不明白他在這鬼地方叫什麽勁，巨物恐懼症這種降低人類精神閾值的病又不是什麽好東西。
飛車緩慢降落在客車車艙的一處停車位，隨著車輛標識驗證通過，車頭尾兩處地板上的磁力鎖打開，將車身牢牢鎖定在車位上，防止飛船起飛時搖晃。
這艘普航畢竟是老古董了，沒有進行微穩定改造。但凡是年輕一點的，年齡在千歲以下的船，無論是起飛還是降落，都不會感受到哪怕一絲的震動。人工重力導向係統會完全抵消星球的重力，讓乘坐體驗提高一大截。
兩人走下車，順著步行導航標誌，走出車艙區。
拐過船艙走廊的拐角，熙熙攘攘的氛圍瞬間撲麵而來，就好像從一個世界跨入了另一個世界。
船上的休息區，與其說是區域，不如說是廣場。各種琳琅滿目商鋪和餐廳鱗次櫛比，從住宿到休閑應有盡有，而且消費水平非常貼合能夠在此車艙區停車的消費者，既不高也不低。
旅行的客人們可以在此處盡情地消費和購物，倘若不想進行消費，也可以移步中層甲板區域，隔著巨大的落地窗觀賞星空的景色。
小天天不是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航船中的商圈他當然知道，但卻從來沒有親身體驗過。以普通人的視角走在人類締造的繁華世界，讓他十分新鮮。
“你知道不？這地方爺好像來過。當然大概率不是這艘船，是和他差不多的什麽地方。”小天天仰著頭，看著天花板上裝潢的琉璃燈，“隻不過那時候的爺隻是存在在信息構建的虛擬場景裏的幽靈。雖然采集係統能夠將這裏的所有形狀、光影、人甚至聲音都還原，一模一樣，但假的終究是假的。”
他伸出手，輕輕撫摸商店門口擺放的模特衣裝，感受著布料凹凸不平帶給手部毛細電極產生的豐富信號反饋。
“建模整個場景並實時同步？你居然還有這閑心？”張一一差異。
“活的久了總要給自己找點事做，不然早瘋了——雖然當時爺的狀態不知道算不算‘活著’。”
看到廣場上的小吃店飄出一陣陣水汽，他下意識地模仿人類，抽了抽鼻子。隻是所有的傳感器都沒有給出哪怕一絲反饋。
他無法聞到任何氣味。
“當時的狀態就跟這樣差不多吧，周圍的一切都不是真實存在，可以看到，聽到，摸到，感受到，卻無法施加一絲影響。爺就像遊離在世界之外，遊離在人類之外，存在於另一個維度，隻能單向接收這個繁華世界遺漏的一絲浮影，卻無法參與進去。”
對這種孤獨感，張一一感同身受。隻是他並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隻好撓了撓頭皮，說道：“要不要我給你裝個能聞味兒的鼻子？”
沒成想聽到這話，小天天卻翻了個白眼，“爺一不需要吃飯二不需要拉屎，你給爺裝個能聞味兒的鼻子，是想讓爺給你當狗麽？”
“你這話真是……硌牙。”張一一臉抽了抽，“不過確實，本來嗅覺這東西就是用來尋找食物遠離危險的，有的時候也兼職尋路和求偶的功能，好像都對你沒啥用。”
“嗯，確實沒用。”
小天天輕輕說道。
一陣提示音樂過後，廣播中響起女聲播報：“乘客們請注意，本次航班即將於五分零十秒後啟程，請各位扶好站好，注意安全。本次航程共計二十三小時四十分鍾，途徑海內、向陽、雲寸，最終到達藍吉站，到站時間為次日九點五十分，請各位乘客妥善安排出行。”
望著小天天有些落寞的背影，張一一低頭想了想後，沒有說什麽，而是上前一步，狠狠地蹂躪著他的腦袋，讓他柔順的黑色頭發變得一團亂糟。
“你幹啥？”小天天使勁甩開他的手，回過頭來，滿臉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沒啥，餓了。”張一一向前走去：“16區街角有個自助餐廳不錯，你要不要來？”
“爺又不吃東西。”
“我知道，不過那家餐廳裏有一個好~~大~~的兒童樂園。唉……要不是年紀大了，我也好想進去玩玩，哎呀！聽說他們的攀岩項目，隻要能達到時限，就送毛絨公仔一……”
還沒等他說完話，就看到一個黑影瞬間從身邊衝了過去，沒走幾步又折了回來，一把拉住自己的胳膊，以完全無法抵抗的力量拉著自己就往前跑。
根本拉不住，還差點跌倒。
張一一連聲讓他慢點，內心卻覺好笑。
果然呐，就算活了十萬年，內心裏卻還是個小孩子。
兩個小時後。
張一一坐在餐廳裏，一邊摸著圓滾滾的肚子，一邊無奈地看著小天天依舊在兒童樂園裏大呼小叫地蹦跳。
不愧是核動力，壓根不知道什麽是疲倦。不過他卻有些懷疑，就算不會累，他難道不會膩麽？
而且或許是肢體熟練度又上升的緣故，他似乎解鎖了新的高難度動作，在蹦床的加持下，跳出了三軸旋轉720度後空翻接單手落地，讓一旁的小朋友看得直愣神，口水流了一地也毫無知覺。
看了看牆上的光幕時鍾，已經過快到休息時間了，張一一才終於招呼小天天回來。
抱著一個不知道哪部作品裏出來的毛絨玩具，小天天離開兒童樂園，蹦蹦跳跳的朝張一一跑過來。
“啥事？你吃飽啦？爺還沒玩夠呢！”
“你要沒玩夠，等明天回家了我帶你去市遊樂園去玩，比這兒大多了。”
小天天眼睛一亮：“這可是你說的啊！不許反悔！”
“嗯嗯，不過現在已經是晚上了，我要去找地方睡覺了。”
“那好吧。”小天天有些不舍，雖然他不需要睡覺，但卻需要在休眠狀態下自檢——等同於睡覺。
兩人收拾收拾準備離開餐廳。
正在這時，一陣震動從腳下傳來。震動不大，頂多讓燈飾微微晃動，水波裏的水泛起漣漪，但這也足以讓埋頭吃飯聊天的人們抬起頭來，望向四周。
一艘自帶人造重力的飛船怎麽會產生奇怪的震動？
緊接著，飛船廣播也隨之而來。
“乘客們你們好。因特殊原因，本次航班即將備降綠羽星……”
張一一和小天天對望了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無奈。
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