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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入套

  其實許佑德也不算是說謊,畢竟他們確實是領了聖上的令,去行朝廷的事兒。


  但到底名不正言不順,一介布衣之身被一個七品冠帶的知縣行了這麽一個叩首大禮,沈睿覺得自己有點胃疼了。


  李天安想來是全信了許佑德一半胡言一半真相的糊弄言語,當真是一絲不苟地把他兩給當作了欽差對待,不光是行了大禮,還打算盛情款待。


  李天安略有點不好意思:“昌化不是什麽大縣,備下的酒菜隻能進口,萬萬到不了可口的境地,萬請二位欽差莫要嫌棄。”


  沈睿不說話了,被冠上了這麽一個莫名其妙的頭銜,她都不知道該怎麽說話。倒是許佑德心態夠好,嗬嗬一笑,道:“沒必要,身上擔著要差,耗不起時間折騰。”


  這飯終究沒吃,不過李天安給他們寫了封書信轉交杭州府,說是這封書信便足以洗刷了謝瓊身上背著的莫名其妙的罪名。


  許佑德:“李老天青天仁厚,實為百姓之福。”


  李天安顯得很慚愧:“哪裏,失了本心,哪得來如此誇耀。”


  沈睿聽得一身雞皮疙瘩,忙拉著許佑德從他房裏出來。剛在外頭腳踏實地,便抖了一身的冷汗。


  許佑德麵色轉變很快,那雙露在麵巾下的眼睛從溫柔的客套一下轉變成了駭人的惱怒,他拉著沈睿的手腕子,不發一言地直接飛身躍起,又再一次高來高去地進行了一場半空旅途。


  一般在許佑德惱恨的時候,沈睿充當的都是乖乖女的角色,他沉默地飛她就沉默地跟,跟到最後到了客棧,拎起包袱放下銀兩又繼續飛。


  沈睿:“?”


  這下她不得不發問了:“我們要去哪兒?”


  許佑德:“總歸不能再待在縣裏,找個荒山野嶺露宿了吧。”


  沈睿福至心靈,謹慎地朝後頭一望,輕聲道:“莫非後頭有人跟著?”


  許佑德:“不知道,但肯定的是,我們被這位李老爺給擺了一道,保不準他還再會擺第二道。”


  沈睿底子沒有許佑德那般紮實,他身上背負著自己師傅六十年的輕功,高來高去跟玩兒似得,怕是再跑上七天七夜也沒有大礙,可沈睿卻不行了,先是跑了半夜,又被嚇上一遭,如今再接著要跑半夜,光是想著便是氣喘如牛,呼吸沉重。


  許佑德敏銳地察覺到了這邊情況,問她道:“受不住了?”


  沈睿這等倔牛脾氣哪裏能輕易屈服,連忙調整內息高揚頭顱:“我受得住!”


  許佑德到底地有點於心不忍,認真地偏頭聽了聽身後情況,再觀察了一下前方路況,“再撐一會兒,一會兒出了城便好。”


  沈睿:“行。”


  兩人越過城頭,徑直地往城外跑去,又跑了大概三裏路,這才悠悠地緩了腳步,慢慢停了步子。


  沈睿忍不住地抱怨:“我鞋底都要著火了。”


  許佑德又不正經起來,湊上前問道:“哪兒著火了?我來瞧瞧。”


  沈睿:“滾!”


  許佑德哀歎一聲:“唉,傷心了。”


  沈睿想,這人每次的認真模樣當真是來得突然去的飛快,就這麽一會兒功夫,立馬地從一個為國衷心的欽差轉而蕩成放肆的紈絝子弟。


  許佑德偏還不死心:“真不要我瞧瞧?”


  沈睿:“.……不要。”


  許佑德很是失望:“哦。”


  沈睿:“但我想知道,你剛剛說‘被李老爺擺了一道’是什麽意思?”


  許佑德一愣,順手拉下了麵罩,立馬地就露出一副漂亮俊俏的臉蛋來,月光透著枝椏斑駁陸離,隻幾道冰涼的殘光映在他緊繃的嘴角上,顯出了一片肅靜決絕的死亡之氣。


  他從懷裏掏了掏,掏出了那封被李天安親筆撰寫蓋了大印在封了漆口的書信。他拿著這書信在沈睿麵前一晃,問她道:“知道這是什麽嗎?”


  沈睿:“呃,書信?”


  許佑德沉聲道:“這是鍘刀!是舉向咱倆頭顱的鍘刀!”


  沈睿震驚了,望著那牛皮信封的眼神帶了幾多恐懼。


  許佑德:“李天安這個禍害,原以為他是個清清白白的好官,為人也該清正雅直,不想卻是個心思彎繞的,內裏藏奸的惡賊。他不信我們說的話,又不敢貿然地推斷我們是個假貨欽差,於是便借著這封信把我們推向了杭州府衙門,讓他們來決斷!”


  沈睿:“既如此,那我們不拿著這封信去杭州府不就好了?”


  許佑德:“怎麽能不拿著呢?經此一晚,李天安定是快馬加鞭地派人去告知杭州府了,杭州府有了戒備,那於咱們而言無異於龍潭虎穴。“


  他緊張地在這一片方寸之地來回踱步,急得腦門上出了一排的小汗珠,“可杭州府衙門我們又不得不去,若是不去,怕是謝大爺就得被他們一刀砍死了。”


  沈睿聽得汗毛炸立,她懷疑自己如今的麵目看得就是隻硬毛的刺蝟:“要我們去了,咬實了自己身份,應該也不甚打緊。”


  許佑德:“打緊得很!冒名公差可是死罪,要砍頭的。”


  沈睿:“我算是明白了,我們這趟出京,次次都在死罪的邊緣試探。”


  許佑德突然一下停了步子,慢慢地從胸膛裏吐出來一口濁氣,微斂下了眉目,輕聲道:“要麽.……”


  沈睿:“想都別想。”


  許佑德皺眉:“為了一個人搭上兩個人,不值當。而且我們身上背著機要大事,沒必要去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涉險。”


  沈睿:“你覺得無關緊要,我卻覺得我倆的關係都快綁死了——謝家長孫也是那麽容易被家族放棄的?他家要是追查下來,查到我家頭上,無異於就是給我爹立了個文官的政敵。自古言官大夫不能惹,若是真惹上了,我爹還怎麽在朝堂上立足?”


  她緩了一口氣,又說道:“再者,謝瓊入獄,當真隻是薛仁惡狗咬人的報複?還是朝堂上波譎雲詭的餘波?我們本就是領了萬歲聖令,為肅清朝綱而千裏奔波,若是破了這一關口,那擺出的一副抗爭姿態不就全然白費?到時候就算是聖上不怪罪,我也會於心有愧!”


  許佑德被她說得一愣,“你想得倒是長遠。”


  沈睿別開臉:“謝瓊是一定要救的,不光是為了這麽一條單純活生生的人命,更是為了朝堂大局。”


  許佑德:“我無言以對。”


  沈睿:“無言以對便是讚同。”


  許佑德:“我也隻能讚同啊!我是沒想到沈大姑娘還有如此穿鑿附會的好本事,除了甘拜下風,我也沒什麽可說的了。”


  被這麽明晃晃地點明了尷尬,沈睿輕咳一聲,裝作沒聽懂的模樣接著說道:“而且,咱們大可不必如此悲觀,事情還有點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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