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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大事

  主仆兩的對話盡數被聽進了一雙黑衣人的耳朵裏。


  沈睿自從在屋簷上聽了牆角之後,便一直對這個位置情有獨鍾。以後在遇上這類似的事兒,便極為義憤填膺地表揚這塊地兒是如何如何平坦,如何如何方便以至於不愧為監聽偷窺首選之處,聽得許佑德笑得抽抽,直問她:“你這樣費盡心思地保舉,人家屋簷知道嗎?”


  沈睿:“腦子不好使了嗎?那屋簷又不是活物,它怎麽能知道?”


  許佑德:“哦!我聽著沈大姑娘說得,還以為它是你枕邊人呢!”


  沈睿被自己口水嗆了一下,不可置信:“不至於吧我的沈大爺,你連屋簷的醋都吃?”


  鑒於以上種種,他兩對這次行動,依舊是選擇了屋簷頂作為了棲息地。


  許佑德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看著身旁精神抖擻的沈睿感歎道:“也虧了你早上不管不顧地多睡了會兒,不然熬到這個時候,保不準就打算就地露宿了。”


  沈睿:“你困了?”


  許佑德:“當然,今早上我可是天剛亮就醒了。”


  沈睿回想一下,他兩回來時候已經醜時末了,如今正值夏季,白日長夜晚短,天擦亮的時候該差不多寅時三刻。她再那麽一算,了不得,許佑德這廝隻睡了一個時辰。


  於是她便問他道:“怎麽不多睡會?”


  許佑德:“像我這種老媽子似的操勞命,骨子裏藏著的都是滴汗的血,外頭有丁點兒的動靜就睡不著了,趕忙著得起床做事呢。”


  沈睿怎麽聽怎麽不信:“你確定?”


  許佑德:“我哪兒騙你了?”


  沈睿望了他一眼道:“我覺得你骨子裏流著的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血。”


  許佑德一愣,虧得他麵皮厚實得刀槍不入,被人點破的尷尬也沒有絲毫的尷尬,反倒嘴甜地誇讚起來:“大姑娘真是聰明得讓人發指.……請問你是怎麽知道我這層深藏不漏的內涵的?“


  沈睿:“你不愛湊熱鬧,大白天的鑽到人群裏揮舞個紅綢子幹什麽?迎親嗎?”


  還什麽“丁點兒的動靜就睡不著了”,怕是聽到動靜就激動得睡不著了,緊趕慢趕地快馬加鞭地要加入熱鬧呢。


  許佑德故意地聽不出沈睿話語裏的深意,偏在那笑得開懷:“哎呀我的沈大姑娘,你聽聽自己剛剛說話的語氣,莫非的你也醋了?”


  沈睿翻了個白眼:“我吃餃子嗎我就醋了,現下大事當前,就不要白費時間耍嘴皮子了。”


  許佑德:“不耍嘴皮子就沒法浪費時間,不浪費時間怎麽能等到這位知縣大人離開書房,騰出空位來偷盜我們要的東西?”


  沈睿偏頭想了想,道:“也是。”


  許佑德順杆上爬:“是吧是吧,那我們再多浪費一會兒時間。”


  沈睿不肯了,這點時間與其浪費了倒不如談論點正事呢。於是說道:“臉上的嬉皮笑臉趕緊地收起來,我有事兒問你。”


  許佑德:“你問。”


  沈睿:“李老爺剛剛說得,是不是有這回事?”


  許佑德:“你是說那個‘麥子漲價,大米亦得漲價’的言論?”


  沈睿:“是。”


  許佑德慢慢地收斂笑意,正題當前,他也是認真起來:“這個話題對,卻不全對。但若是用於當前,怕是對的。”


  沈睿:“我在京城長大,對農務一事一知半解,還真是琢磨不出其中彎曲曲繞。”


  許佑德:“田農身上壓著兩個擔子,地主的租金和國家的賦稅,若是太平年間——比如打今年來說,老天開恩地賞了個好收成,除去了這兩個重擔,家裏還能有些存糧。有了存糧底氣就足了些,沒必要為了嘴巴去哄搶別的糧食,那這便作用不起了。“


  沈睿:“這麽說,李老爺的擔憂並不存在,他隻是在杞人憂天?”


  許佑德搖頭:“不,是存在的。”


  沈睿不解起來:“那你剛剛還說,豐年餘量,足以抵抗這等危機。”


  許佑德:“若是剛收糧的時候,餘糧是抵抗的了的。可是如今已經早早地收過了一茬,田農手裏的餘糧換做了流通的現錢。如今糧價漲了,現錢卻不能再漲,原本十分賣掉的一鬥米要二十分才能買回來,這不就陷入死局了嗎!”


  沈睿恍悟,深以為然的點點頭,“李老爺也算是個好官了。”


  許佑德輕聲笑了笑:“我能猜出他話語的深意,卻猜不出他的應對之策。”


  沈睿:“如今這位李老爺剛從杭州回來,一回來便問了糧價的事兒。他去杭州是為了張戶定罪,那他回來便是張戶已經定罪。”


  許佑德:“他要張戶的田。”


  沈睿:“要張戶的田做什麽?”


  許佑德回望著沈睿亮晶晶的目光,與她說道:“你還記得咱們在杭州城買饅頭時候,那賣饅頭的小攤主於我們說得那些話嗎?”


  沈睿眼睛靈光乍然一閃,“怎麽不記得,他說得就是糧價這事兒。”說罷又得意洋洋,“這兩件事我早就串聯成一道一起來看了。”


  許佑德順口誇了一句:“沈大姑娘聰慧。”而後接著說道,“那你還記得這糧價起源是哪裏嗎?”


  沈睿:“是麵價。”


  許佑德:“麵是什麽做得?”


  沈睿道:“小麥。”


  許佑德:“剛剛李老爺問了張戶的地,可能是想把他的地給拿過來直接種小麥了。”


  沈睿倒抽了一口氣:“李老爺想把張戶的地給收了,種上小麥?”


  許佑德:“我猜是這樣的。”


  沈睿皺眉:“江南也能種小麥?”


  許佑德:“能是能,不過小麥不經澇,若要在江南去種,浪費的時間精力都太大,對田農來說很是麻煩,也不算值當;而且江南的水稻兩年三熟,小麥一年一熟,按收成來說,種小麥也萬萬沒有種水稻得利高。”


  沈睿皺起眉頭來:“那李老爺還偏要種。”


  許佑德:“目的不一樣,田農種水稻,為的是糊口獲利,李老爺種小麥,為的抑製物價。”


  沈睿:“那小麥說是現在種下去,還來得及嗎?畢竟如今已經六月了。”


  許佑德:“且不說來不來得及的問題,就是這個消息輿論都足夠了。你看,因為江南沒有小麥,所以麵粉全依仗了北邊運輸,所以才有惡商沉寂牟利賺取打量差額,故意地哄抬高了糧價。李老爺是朝廷的人,是縣衙的官!他若是宣布在自己地上種了小麥,無異於是一塊高高立起的風向標,這就是在告訴那些無良商人——朝廷要出手了,官要出手了。有這麽一個消息放露,晾那些商人也不敢再把價格哄抬得更高了。”


  沈睿點點頭表示理解:“錢多不如權大,商人最會審時度勢,李老爺這麽一做,定然會把他們給嚇破膽子,不敢隨意再變更價格。”


  許佑德:“是,而且若是他們依舊膽大包天,在過些日子,李老爺的小麥田也得了收成。這一波收成投放到市場裏,也便能壓一壓虛高的糧價了。”


  沈睿:“一石二鳥,隻可惜了李老爺的官名。”


  許佑德:“他的官名會被萬人敬仰。”


  沈睿搖頭,伸著手指頭往下一指:“你瞧,按理說這麽一場大事全全按照了李老爺鋪設的軌跡行進,那為什麽他一點都沒有放鬆的模樣?”


  許佑德輕聲地給了個答案出來:“因為大事未成。”


  沈睿:“非也,因為內心崩潰,已然身入地獄。”


  書桌上有一跟細長的蠟燭,點燃已經許久,張結出一朵花瓣重重的燈花。那蠟燭上麵沒有罩子,燒出的光亮四散而開,隻有幾縷印在了李老爺疲憊不堪的麵容上,照得是一片慘白,似乎已經被黑白無常勾去了魂魄。


  許佑德默然。


  沈睿:“這大事兒無所謂對,無所謂不對,不過要說錯,李老爺便是擔了頭等大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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