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指認
沈睿死盯著府衙門口緊閉的大門,內心底跟灌了鉛似得沉的墮坑落塹。忽然,左肩膀被人輕輕一拍。
她扭過頭問許佑德道:“做什麽?”
許佑德一連莫名其妙:“什麽做什麽?”
沈睿:“?”
她更是莫名其妙:“不是你拍我肩膀的嗎?”
許佑德:“我拍你肩膀做什麽?”
沈睿看他一副奇怪模樣,好像還真不像是裝的,便又側了側臉,問鄒胥之:“那是你拍的我?”
鄒胥之好容易熬到了許佑德給他解開穴道,此刻渾身酸脹無比,不過好歹沒有冒失地發飆,而是氣壓沉沉得繼續充當一塊沒什麽存在感的木頭。
他道:“我剛剛在想事情。”
沈睿:“所以?”
鄒胥之:“所以我沒空拍你肩膀。”
沈睿:“”
不是許佑德,也不是鄒胥之,莫非她被鬼拍肩了不成?可這大白的,也沒哪個找死的鬼有這般膽量跑出地府曬太陽呀。
沈睿搖了搖頭,兀自扭過臉去看著大門思量。而後,右肩膀又被人輕輕一拍。
她心裏有了驚覺,察覺到肩膀異樣的同一時候便立刻地出手擒拿,卻被撲了個空。
要麽是高手,要麽就真是鬼。
耳邊忽然傳來一陣輕笑,就像是貼著耳廓把聲音倒灌進去似得。
沈睿一聽,揉了揉額角開口了:“楂!你這麽裝神弄鬼做什麽?”
楂的身影一下便出現在了巷口三人的麵前,她換了一身嫩黃簇新的衣裳,臉蛋洗得白白淨淨,後腦勺紮著一根粗壯的馬尾辮,看上去既利落又可愛。
女孩還是要找個能疼人的,這才能把潛藏十萬八千裏的魅力給挖掘出來。
沈睿雖然先埋怨了一句,可瞧見楂這模樣,再多的惡話也不出來了,笑嘻嘻湊上前去捏了捏她的鼻子,由衷讚歎:“漂亮!”
楂略有靦腆,眸子裏卻是盛不住的得意:“是主子帶我去買的。”
一聽到主子這詞兒,沈睿便想起要事來了:“陽伯公讓你來找我們的?”
楂:“是,馬車已經租好了,行囊包袱也在碼頭上挪完了。可白白等了好些時候都沒瞧著你們過來,主子就讓我來尋一尋你。”
沈睿聽言,哀歎了一聲,本還想著今能出杭州城呢,不想卻是出不了了。
許佑德:“看來陽伯公是等急了,我們先去和陽伯公一聲吧。”
沈睿:“需要把陽伯公摻和到這件事裏嗎?”
許佑德笑了笑,剛要開口,卻一下被鄒胥之搶了先:“需要,怎麽不需要?人是當初陽伯公拿的,也隻有他才是一個突破口,看看這是到底是什麽意思。”
沈睿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老實,你每次主動開口,我都覺得玄妙。”
鄒胥之沉聲如死潭:“為什麽?”
沈睿:“你應該是那種自私自利到見死不救的一類人,旁人就算死在你麵前怕是都拿不到你一個眼神施舍。”
鄒胥之臉一下子鐵青起來。
許佑德:“其實鄒大爺得沒錯,我們是該先和陽伯公。畢竟是陽伯公處置了那些黑衣人,送到了哪個衙門,冠上了什麽罪名,為什麽要這般行事,其目的而後是為什麽這些都要問清楚了才好,貿然出手,怕是會有損大局。”
沈睿忽然想起,這些黑衣人怕是聖上布到東南沿海的四散棋子,怕是要行進一場翻覆地的改革大浪潮!
她忽然肅穆起來:“是,這事兒不能輕易出手,我們先去問問陽伯公。”
陽伯公如今正在碼頭上歇著,瞧見了沈睿一行人疾步走來,嘴角歡欣得一勾,整個人好像都對外散發著一種神采飛揚的氣質。
楂先跑前來一步,低頭斂眉一派溫順:“主子。”
陽伯公:“辛苦了。”
楂身形一動,瞬間便沒了蹤跡。
陽伯公把目光投在了許佑德手上拎著的大包包上,並不生氣,扭過頭對著沈睿,寵溺得和顏悅色:“船上這些也算是把你悶壞了,如今逛街逛舒坦了?”
沈睿有心為自己辯駁幾句,聲不好意思地呐呐:“其實我並不是特別地喜歡逛街”
陽伯公一臉”我懂得“的表情:”哎~逛街是女人的性,不必克製自己。”
沈睿:“我們是真有事耽擱了。”
陽伯公:“口是心非也是性。”
沈睿:“”
許佑德輕咳一聲,隱隱約約的笑意在嘴邊上蕩來蕩去:“對,不必隱藏,我和陽伯公都懂。”
沈睿怒極:“我讓我哥來揍你。”
“那我可怕怕壞了,”許佑德往周圍一掃,驀然一頓,臉上作戲的輕浮表情瞬間消失殆盡,“你哥呢?”
沈睿一愣,亦是周圍找了一圈,沒見到熟悉人影。
陽伯公:“我讓沈二爺和楂一起去尋你,你們沒瞧見他嗎?”
沈睿一下驚慌起來:“糟了!”
許佑德麵色也變了,“隻是可能糟了,還沒有到糟了的程度。”
陽伯公本來輕輕巧巧地嘴邊上掛著笑,聽了他們一來一回的念叨,神色也慢慢變了:“你們是不是遇到什麽事兒了。”
沈睿急急道:“不是我們,是謝瓊,他遇到的麻煩有點大,已經被抓進大獄裏去了。”
許佑德:“若是二舅兄也不心碰到了”
後頭忽然有聲呼叫,聲音聽得很是熟悉。幾人匆忙回頭看去,隻見沈鏡大跨步地快步走來,瞧見自己妹妹就立馬地舒了口氣:“臭丫頭,跑哪兒去了?”
沈睿大大地舒了口氣,嗓門提高了道:“哥!你跑哪兒去了?!”
這激動的,比沈鏡出口還要高上個十幾度,愣是把他嚇得一愣,拍肩膀的手都沒拍的下去。
沈鏡表示很疑惑:“你這是怎麽了?”
周圍人除了陽伯公,都紛紛地大緩了一口氣。
沈鏡心裏頭更加疑惑了:“你們這是怎麽了?”
許佑德不漏痕跡地在四周望了一眼,警惕心十足:“這邊不好話,我們挑個隱蔽些的地方再。”
許佑德挑得隱蔽些的地方就是陽伯公剛租下的馬車裏。
虧了陽伯公愛護輩,租借了一個寬敞點的青蓬馬車,不然怕是還真沒了落腳的地。不過一輛馬車再大,一下容納五個人卻也有點擁擠,沈睿縮在了馬車最裏麵的一角,明顯地感受到了什麽叫做呼吸困難。
黃膽汁都要被擠得吐出來了。
許佑德趁亂打劫得很是理所應當,十分熱情地提出了個可行性建議:“來來來,要麽來坐我腿上?”
沈鏡怒了:“當我死的嗎?”
沈睿歎了一聲,“這時候就別這些有的沒的了,先論正事。”罷自己都覺得難過,“怎麽一到晚碰到的所有事兒都是正事,還讓不讓人活了?”
陽伯公開口問道:“你們又碰上什麽正事了?”
沈睿聽言,下意識地和許佑德對視了一眼,兩人目光一碰,各作思量。
沈睿鋪陳來:“謝大哥被抓了。”
陽伯公眼皮一抬,略感意外:“被抓了?抓進獄裏去了?”
沈睿點點頭,“是。我們去買幹糧時候,看見杭州府衙門口有民眾聚集鬧事,聽是‘反民’,後來才發現,是有關通倭的事兒。”
沈鏡疑惑問:“那你們買的幹糧呢?”
沈睿一愣,下意識地就看向自己攤開的雙手,空空如也得可憐兮兮;而後又望向了許佑德,許佑德顯然也是怔愣了一下,飛快地把目光給挪到了一邊,虛握成勸放嘴邊輕咳一聲。
這算是明晃晃的尷尬了。看來他們兩逛了那麽長時間的街,竟還是把最主要的東西給忘了去。
沈睿刻意地肅正了麵容道:“這並不是重點!重點在於‘通倭’。”
陽伯公:“是,那回到這個重點上來——如今海賊橫行,緣在外族蠻夷覬覦我朝商貿,若是普普通通正正經經做生意也倒罷了,可惜偏走了這等下三濫的路子。按律來,通倭既是謀反,若真有民眾見利而落大局,成‘反民’也沒什麽不對。”
沈睿搖頭:“重點不是在‘反民’身上,而是在那個被抓捕的倭寇頭目身上。”
陽伯公:“那頭目怎麽了?”
沈睿:“許庸認出來了,那個倭寇頭目是正是那日襲擊我們的黑衣人頭目!”
沈鏡長長地“啊”了一聲,察覺到車廂裏頭一派寂靜,又趕忙地捂住了嘴巴。
陽伯公一聽,眼睛便閉了起來,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地吐了出來,再睜眼,又是那雙清涼得讓人自慚形穢的眸子,他緩緩道:“原來如此。”
沈睿:“陽伯公知道什麽?”
陽伯公道:“這人是我親自扭送去官府裏的,罪名便是通倭,交與杭州府看押。他怕是正巧看到了謝瓊哥,為了報複,故意地把他認作同犯,讓他背罪!或者,謝瓊哥的家族本就和這黑衣人的主子有過瓜葛,他刻意為之,隻為盡最後一次忠。”
無論是哪個緣由,謝瓊隻一字來形容——慘。
那是真真地慘啊。自己什麽事兒都不用做,隻因為擔了個姓氏被人瞧了一眼,就被投大獄裏了。
沈鏡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出聲道:“我有個問題。”
沈睿威脅道:“不許再執著幹糧的事兒!”
沈鏡一愣,連忙擺手:“不是問幹糧的事兒。是有個地方不對勁——既然那個頭目已經被陽伯gōngóu到牢裏,那他怎麽能出來指認一個逛街的路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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