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情愫
三人都窩在船底倉裏頭氣喘籲籲。沈睿氣喘得尤其慘烈。
喘得越急,她心裏頭就越疑惑——明明自己是最沒有使上力道的一個,怎麽偏是最累的?
她揣著疑惑回頭一望,一下就找到了原因所在。得,原來許佑德還把她給夾著!
窩著身子趴在地上,也難怪會累。
沈睿拳打腳踢:“放開,放開。”
許佑德好像也反應過來:“哦哦,”他又道,“那我放開了,你自己心點。”
沈睿不屑,有什麽好心的?
許佑德猛地一放手。
沈睿和地麵挨得幾乎是臉對臉的程度,如此近距離之下,蓋世神功也使不上用場。
何況是沒有蓋世神功的。
沈睿麵朝黃土背朝,吧唧一下,大字型地砸到了地麵上,腿抽抽著瀕死死魚詐屍似得蹬了一下,而後徹底不動彈了。
許佑德驚了,想要上去幫忙,卻不知該如何下手:“怎麽樣,摔到沒有?”
沈睿費力地把右手抬起,四指無力垂下,隻留下個指傲然崛起。
不用想也明白她心裏頭的悲憤。
楂也驚訝了:“這,沒事吧。”
沈睿緩了一下,慢慢將兩臂曲起,好似很是勉強地硬是把自己給撐起來了。她漂亮的麵容可謂是遭了大難,烏漆麻黑,灰白的灰塵染得眉毛都結了霜。
她好歹把自己身子給正起來了,咳著吐出了兩口白煙,跟漏鬥壺噴水似得,“沒事,我沒事。”
許佑德很不厚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睿摸了一把臉,順手極度危險地卡擦了一下指骨。
許佑德:“”
他好容易把放肆的笑意給憋了回去,抬手在懷裏頭摸摸——那身破爛衣服自身難保,哪能再給他儲藏什麽東西?
許佑德無奈:“沒帕子了擦臉了,要不給你張銀票?好歹是紙呢!”
沈睿言簡意賅:“滾。”
許佑德更無奈了,撩起自己的衣角瞧了瞧,抓著就是暴力一撕。隻聽得刷啦一聲,一張粉紅的不規則形狀的帕子就這麽做出來了。
真可憐了許大爺身上那件破爛不堪的衣服,如今早沒了衣裳的半分模樣,充其量就是多了點料子的遮羞布。
他朝著沈睿招手:“大姑娘來,我給你把臉蛋擦擦。”
沈睿:“犯不著。”
許佑德:“不至於吧,如今還在家外頭呢,可不能給我耍孩子脾氣。”
沈睿是氣急,偏還在那拗上了:“我就耍!”
許佑德:“要不我哄哄你?”
沈睿冷笑:“你哄唄,我能聽得進你的連篇鬼話,我就跟你姓。”
這還真是氣瘋上頭了呀,許佑德無可奈何地摸了摸鼻子,輕聲細語慢慢道:“甜心蜜餞可人~奴才來幫您舔淨臉上汙穢~”
罷身體力行,竟還真的把臉給湊了過來。
沈睿:“”
許佑德微微露了點粉紅的舌頭,靈活地舔了舔自己的紅唇,好像在示範似得。
沈睿汗毛立刻豎了起來,抬手堅定地阻擋,滿眼盡是拒絕:“走開,走開!”
活像麵對著什麽七手八腳的怪物。
許佑德聽話的頓住了臉蛋,卻不聽話地繼續抬手。手上正是那條臨時出廠,形狀不規則,顏色少女心的粉紅手帕。
有了這番對比,沈睿才覺得手帕的美好,連它邊緣的毛躁好像都散發著滿滿的藝術氣息。她趕忙地接了過來,切實入手了才鬆了口氣,狠狠瞪了罪魁禍首一眼,抬手開始擦拭自己臉上的汙痕來。
許佑德被這一眼瞪得甚是心酸:“看來主子還在心裏怨著奴才,奴才要不再給您舔舔?”
沈睿怒罵:“滾!惡不惡心!”
許佑德被罵得灰頭土臉,滿不在乎地朝一望,忍不住笑了。
頭頂上的木板上傳來了咚咚的聲音,是腳步聲。
水賊登船了。
沈睿臉也懶得擦了,立刻屏聲靜氣地在那清數:一個,兩個三十五,三十六。
腳步聲停了。
船上一共登了三十六個水賊。
沈睿覺得有點震驚,三十六個水賊,就敢去打劫六艘船,近三百人的商客?這是太過自信自己實力,還是太過看輕商客本事?
問題是還真被他們給打劫到了,沈睿深入地想了想,覺得兩方麵應該都有原因吧。
楂顯然很興奮:“今不知道哪艘船會遭了我們的黑手!”
沈睿斜眼看她,果然,就算是個心智受損的丫頭,也擋不住她身上流的是水賊悍匪的血脈。
許佑德瞧見那邊兩個姑娘坐在一起,顯然好像沒有自己的事兒,於是開始琢磨起周圍環境來:“這是船身的什麽地方?好像還挺寬敞的。”
沈睿這個實打實的旱鴨子自然是沒法回答的,於是兩雙存疑的目光都設想了楂。
楂眨巴著一雙清澈懵懂的眼,疑惑著又挨個回望了回去。
沈睿問:“你也不知道?”
楂:“我們寨裏頭有專門造船的,我又不是造船的,我怎麽會知道?”
沈睿:“得好有道理但你作為一個水水上寨子出生的姑娘,怎麽會不清楚船隻的架構呢?”
楂:“我沒怎麽上過船,從到大,我都在山頂上練功、練功、練功,然後練功完了就去找暮哥哥玩,然後睡覺。”
沈睿:“所以?”
楂:“所以這應該算是我第五次坐船。”
沈睿:“”
楂忽然生起氣來:“都是那個二陽,就是他,一直在爹媽身邊我的壞話,爹媽這才死拘著不肯放我出海!好容易等到爹媽死了,二陽又跑到暮哥哥麵前來我壞話,害得暮哥哥走了,坐船出海了,也不肯帶我。”
沈睿:“所以你就自己出去找他了?”
楂點頭道:“是!我就每次偷偷趁著半夜遛到船上,縮在這個地方跟著他們一起出海。然後趁機逃走,劃著船去找暮哥哥。”
沈睿:“每艘船都有這個地方?”
楂用力點了點頭:“每艘船都有,而且我坐了哪艘船,我就在哪艘船上做了標記。”
沈睿驚歎地瞧著她:“還挺聰明的?”
許佑德估計是抬脖子抬得有點累了,轉而把脖子給滴了下來,微微轉圈著活動了一下。而後卻是一怔,目光望向了一點仔細地看了兩眼,忽然出聲道:“楂姑娘,恕我冒昧一問,你家水寨裏攏共有幾條船。”
楂:“有好多,還在不停地造。”
許佑德:“不新造的,就你們在用的。”
楂愁眉苦臉起來,眉頭緊縮,努力思考:“有三隻,還是四隻?哎呀,我還真沒有數過。“
許佑德又問:“那你登過幾次船?”
楂這次脫口而出了:”五次!“
許佑德:”哦~五次。五次都在自己藏身位置做了記號了?”
楂瞪著圓圓的眼睛努力點頭:“嗯!”
這本該還有下文的,沈睿靜靜地候著,卻見許佑德隻是笑了笑,立馬地閉了嘴,不肯話了。
沈睿:“?”
她心裏頭疑惑打結成團,一派亂麻,卻因為剛剛的事件拉不下臉皮,不肯和許佑德開口。心裏窩著不知名的傲氣,仿佛誰先開口誰就認輸了似得。
——這是戀愛期的爭氣賭氣,外人看來毫無意義,當局者卻是樂在其中。
她不肯開口,許佑德也不開口,三人一下都僵持在了一處,楂左看看右看看,麵對如今莫名其妙的氛圍,很是不明所以。
沈睿到底是沈睿,腦子裏不光有彎彎繞繞的聰明,正經也是有幾分能動的腦漿的。她從別人嘴裏套不出東西,便自己去尋,回憶著當時許佑德看向的地方看去,一見之下,果然發現了端倪。
是四個亂七八糟排列的圈圈。
沈睿:“”
她扭頭朝著楂問道:“你是不是每次都在船艙裏畫上一個圈圈?”
楂:“是呀,二丫,你怎麽知道的。”
沈睿雖是掛著笑,但這笑顯然是有點勉強的,“我猜的。”她又道,“而且楂,你今是第五次坐船了,是不是也該做個記號?”
楂恍然:“對哦!”
她蹬蹬地跑到了原先做記號的地方,也不用什麽工具,抬手用指甲就刻上了一個圈圈。這是第五個圈圈,排列得依舊沒什麽規則。
沈睿愕然,忍不住地看了看她的手指,指甲扁平普通,和尋常人沒什麽不同。她又抬手看了看自己的,也是一般如此。
她試了試,拿著自己的指甲在木板上畫了一個圈——毛都沒有刻出來,反倒是沾了一指頭的灰塵。
楂刻完了標記,後退兩步,滿意地瞧了瞧,便又回到原來自己坐著的位置,盤腿坐下。
沈睿問:“這些印記是你刻上去的嗎?”
楂點點頭:“是呀,除了我,寨裏頭還真沒人能模仿得出我的痕跡。”她著重強調了一翻,“我很厲害的。”
沈睿的笑容裏帶著一點憐憫:“是,是,厲害。那你寨裏頭到底有幾艘船呀。”
楂又疑惑了,依舊是那個答案:“三艘,四艘?”
沈睿笑意一點點地去了。她暗自地歎息一聲,和許佑德目光碰了一下,卻又趕緊別了開去,胸口堵上了一團很是複雜,亦很是沉重的無名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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