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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傳承

  楂在這座水寨裏出生,自然而然地,也是在這座水寨裏長大。


  她是普通的一個姑娘,卻還是一個特別的戰士——和寨裏同年歲的孩子們不同,她不是跟著寨裏頭的武藝師傅一步一步地練習武藝,她的老師便是她的父母。


  楂身為一個女兒家,比沈睿這個從上躥下跳的猴子多了不少對自己身份清醒的認知:為什麽她一定要拿刀呢?學著別的姑娘拿一拿刺繡的針,捧一捧漂亮的書不好嘛?


  楂記不起她初生這個念頭的時候具體是多大,可能三歲,可能是四歲。反正她當時不諳世事險惡,想到什麽做什麽,這個念頭一從腦子裏結種,便立刻落地生根,萌發抽枝,長得不亦樂乎。


  她蹬著短腿就跑到爹娘身邊爭取自己應有權利去了。


  她娘笑了笑,沒搭話;她爹望著她娘笑了笑,也沒話,卻以實際行動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他拎著自己女兒的後領子就走到了院裏。


  那輕鬆而不在意的姿態,恍若拎的是個畸形的多長了四肢的皮球。


  他爹抹去了對她娘溫溫柔柔的笑意,轉而冷冷地與她道:“蹲馬步,一。”


  的楂打了個大大地冷顫,那正值三九冬的雪,雪花兒就飄了一會兒,便把她的身子骨給蓋住了。


  她爹娘沒心疼,倒是她身子不好的暮哥哥心疼,跌跌撞撞地抱著兩件厚實的大衣趕過來,兩個奶娃性子倔腦子梗,也不知道先把身上積著的雪給撣撣,就不管不顧地先抱在了一起,互相取起暖來。


  其實真要算起來,從當男孩養著的楂身體健壯,哪怕是被雪埋了這些時候,身子還更熱乎些。可憐暮哥哥本來是送溫暖來的,不想臨到頭,卻是在取暖的那位。


  不過這不打緊,不重要。


  隻是當時楂窩在大衣裏看著近在咫尺的暮哥哥,覺得著男孩怎麽生的這般好看,睫毛彎彎翹翹地撲扇,跟蝴蝶似的。


  真好,她最喜歡蝴蝶了。


  沈睿和許佑德蒙楂隆恩給從衣櫃裏放了出來,此刻神情緊張,緊緊地盯著這個來路不明,gng fa高深,但卻明顯正在發呆的女孩。


  沈睿覺得再這般沉寂下去實在不是辦法,於是輕咳一聲,打破了這凝固得能憋死人的寂靜。


  楂好似才反應過來:“哦對,我要繼續收拾東西。”


  沈睿也不知自己從哪兒忽然掏出的熊心豹子膽,竟然腦子一抽抽伸手拉住了這“高人”的手腕子,偏心裏頭還沒個察覺,隻是誠懇道:“先別急——楂,你也要出去。”


  楂點點頭:“是呀,我要出去。”


  沈睿:”你怎麽能出去呢?這不是你的家嗎?“


  楂直梗梗道:“你不是也從家裏出來的嗎?你能出家門,為什麽我不能?”


  沈睿:“”


  有幾分道理。


  楂撅起嘴巴:“你們是不是不願意帶我出去?”


  沈睿很想“是”,她膽子,可不願意幹和豺狼虎豹共行的倒黴差事。但也因為了她膽子,所以此刻也不太能支持她出這個“是”字。


  楂也察覺到了什麽,眼裏忽然包了淚:“為什麽?不是好了朋友之間要相互幫助的嗎?”


  沈睿:“”


  楂哭得期期艾艾,委屈地指責:“你當時讓我來幫你,我立刻就同意了,可如今換做你來幫我,你為什麽就不肯同意呢?”


  沈睿:“”


  被朋友指著鼻子的指責,讓沈睿沒什麽還手的想法。


  楂哭得哢嚓一聲止了聲息,猛得提出來一口火氣,拍著桌子張牙舞爪:“你是不是不把我當朋友?”


  這個問題要命了,如果答得不順溜,保證把前麵所有的鋪設都給打破。


  沈睿心中有抉擇,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得,“沒有沒有,”她道,“隻不過我瞧著,你家裏人好像不讓你出去,所以才這麽問的。”


  楂一聽,情有可原,便收起了憤怒的姿態,安穩地收了橫刀闊斧踩在桌麵上的腳坐回了椅子上,不過憤憤之意未排空得徹底,語氣裏依舊帶了幾分咬牙切齒地梆硬腔調:“你是剛剛來我屋裏的大傻愣子?”


  沈睿察覺到她的神態轉變,先是暗搓搓緩了一口氣,然後一聽這問題,瞬間笑了:“應該是吧”


  楂麵色多雲轉陰,眉梢邊好像都透著一股沁人的冰寒:“他可不是我家裏人,我家裏人除了暮哥哥,剩下的都死了!”


  之前莫名沉默的許佑德忽然插了嘴:“那家裏人給你留了些什麽嗎?”


  沈睿斜眼看他:莫名其妙,問這個做什麽?

  許佑德卻不顧她眼神的質問,隻繼續道:“比如,給了你後背一掌?”


  沈睿:“”


  楂麵色古怪起來:“你怎麽知道的?”


  沈睿驚了:“還真給了你後背一掌?”這還是親生的孩子嗎?這是什麽樣的爹媽?

  許佑德微微笑起來:“因為我也一樣,不過我爹媽在我出生時候就死了,我最親近的家人隻有我師傅,他也給了我後背一掌。”


  話至於此,沈睿恍然了,怨不得這丫頭年歲不大,武功內力這般深厚,原來竟也是得了先人的傳承緣故。


  不是裝嫩的山童姥,也不是駭人的妖魔鬼怪,沈睿看著這女孩便沒了之前籠罩在她周身飄著的詭譎光環,相反的,越看越順眼。


  楂同情地看著許佑德:“那你也真是慘,我比你好些,我爹除了打了我一掌,還給了我這套房子呢。”


  許佑德:“”


  這是在比拚遺產嗎?他要不要亮出自己的底牌?


  沈睿一聽,十足地擔心起這隻無時無刻不再開屏的花孔雀又生出什麽一爭高下的心思,趕忙地製止住這個話題的深入,轉而回正事兒來:“你還沒回答我呢,楂,這個二陽不讓你出去,你又想出去,這可怎麽辦?”


  楂:“他不是不想我出去,是因為嫌棄帶著我出去是個累贅。”


  沈睿:“別亂!你武功那麽好,怎麽會是個累贅呢?”


  楂悶悶地生起氣來:“他就是嫌我是個累贅,因為我不認字,也看不懂地圖,不像他似得,周圍四通八達的水路全給印在腦子裏了。”


  沈睿腦子一頓,心想也是可憐,這倒黴孩子怕是前十分之一輩子都把時間花在習武上頭了。


  不過她忍不住地開口詢問:“你不認得地圖,也不知道水路,那你是怎麽跑出去的?”


  楂:“我如果跑了出去,我還會呆在這裏嗎?”


  沈睿:“該是不會吧。“


  楂:”每一次!每一次我跑出了寨門,就分不清東西南北!每一次!都被那個混蛋二陽給抓回了寨子裏!”


  沈睿心裏其實明白了過來,不過得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憋笑憋得好是辛苦。


  她內裏暗搓搓琢磨著,也許不隻是這個原因吧,若隻是因為楂不認路,那個二陽怎麽可能不放她出去?畢竟是這般凶殘霸道的一個助力呢!


  該還有別的原因。


  但這個原因具體是什麽,沈睿便也想不通了,因為她拿到的訊息實在太少,好多的關鍵點還沒有理順。


  比如工場碼頭那些建造好了的船隻駛向何方?


  比如楂和二陽嘴裏著的暮哥哥到底是何方神聖?


  楂大眼睛忽閃忽閃,裏頭閃爍著也不知是狡獪還是陰狠的光:“你們是不是在擔心什麽?”


  沈睿可不能心裏頭彎彎繞繞已經寫出了一本懸疑話本,隻能學著楂的模樣跟著眨眨眼,佯裝不知地回道:“我能擔心什麽?”


  楂:“擔心我帶不走你們。”


  沈睿不由地抬眸,眼光和許佑德稍微碰了一下,電光火石之間,目光便交流出了一套完整劇本。


  沈睿立馬掛起了真無邪的笑意,唱著白臉打得是黏糊糊的友情排麵:“怎麽會?我們是好朋友呀。”


  許佑德則是麵色肅正,很認真地道:“楂姑娘機敏聰慧,所向披靡。”


  沈睿對許佑德吹捧彩虹屁的水平很是放心,接著溫聲道:“而且呀,你不認識路,但是我們認識呀。”


  許佑德:“對,我原地轉十八個圈都能找到家門往哪兒開。”


  沈睿接著溫聲哄騙白兔:“所以呀,你不要太擔心了。我們是好朋友呀,我們一定能一起突破難關的!”


  楂被這法給帶起了信心,緊握著拳頭高高舉起:“嗯!”


  沈睿滿麵笑容,像隻設套成功的狐狸:“所以呀,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楂一把背起了包袱,豪氣衝地高昂頭顱:“你們跟我來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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