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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家主

  許佑德假惺惺:“這怎麽好意思,不過是兩個不知在什麽牌位上的奴才,怎麽的要主子親自賠禮道歉。”


  林三老爺現在聽到牌位兩個字心口就疼,忙製止道:“哪裏的話,這事兒本就是三叔做的不對,若是你不收下這份賠禮,就是讓三叔難堪,不原諒三叔了。”


  許佑德推脫了半,還是勉為其難地應承下來。林三老爺眼神瞥了又瞥,這才踟躕著道:“我看時候也不早了,侄兒不如隨我一起去祠堂?”


  這是被嚇怕了怕他跑了呀,許佑德笑著推辭道:“還請叔父先行。”


  林三老爺索性就再丟一回臉:“不行,你不與我同往,叔父心下難安。”


  “可如今直接前去,不免儀容有失,”許佑德指了指哭成花貓的沈睿瓊泥,想了想,很是誠懇地提了個折中的建議,“叔父不是稍後要送萬兩銀錢過來嗎,我到時候再與之同行就好。”


  林三老爺不自覺地嘴角一抽,深切體會了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悲哀。他渾身上下不得勁,還硬是擠出了一張笑臉出來,咬牙切齒道:“還是侄兒想得周到。”


  “叔父謬讚。”


  眼瞧著林三老爺傴僂的身子出了院門,像是幾十年的不易生活一下壓彎了脊梁骨,沈睿象征性地先從心底裏撥出了點同情,而後深吸一口氣,對著許佑德作了大揖。


  許佑德著實吃了一驚,趕忙去扶:“大姑娘這是做什麽?”


  沈睿認真道:“你是能人。”


  “哎呀哎呀,臉紅了臉紅了。”許佑德不正經地承了這個評價。


  沈睿繼續道:“看在主仆一場份上,以後千萬別算計到我的頭上。”


  許佑德西子捧心,萬分委屈:“我在沈大姑娘心裏頭便是這般惡意滿滿的人嗎?”


  沈睿點點頭:“是啊。”


  虧得瓊泥趕緊地過來打了圓場:“爺,你包袱裏裝著的東西我都物歸原位了?”


  許佑德此人奇葩,人家收拾包袱離家出走,行囊裏都得放點方便貴重好攜帶的物什,不別的,錢袋和銀票總得帶個幾疊。可他不同,硬是往包袱皮裏塞了笨重難賣不便捷的古董,不玉器擺設了,連大花瓷瓶都塞了兩。


  許佑德道:“賞你了。”


  瓊泥:“奴才不要。”


  沈睿笑著對許佑德道:“可別把人家當了傻子耍,這麽些個大器件笨重難搬,裝飾典當都不是什麽好路子,握在手裏純粹是個麻煩。你若真是有心賞賜,還不如把待會兒要送來的一萬兩銀票給了人家。”


  啥玩意都不如銀子好使,這是正理。


  瓊泥:“可別了,沈大姑娘,你是瞧不見爺的摳門兒樣。”


  許是被埋汰得有點掛不住臉麵,許佑德連忙地岔開了話題道:“你倆就在這可勁兒埋汰主子吧。瓊泥瓊花,你倆收拾好沒有,咱們還有正事呢!”


  正事要緊,幾人都不是不知輕重的人,忙各自去收拾去了。過了不一會兒,一個老奴登門拜訪,堆著一張笑臉先向著許佑德請安:“給許大爺請安嘞。”


  許佑德與他一照麵就笑起來:“王保信王大哥,您是三叔院兒裏的能人,怎麽專來我這跑腿來了。”


  我為啥來這跑腿您還不知道嗎?王保信笑得更加憨實,帶著十二萬分的客氣與許佑德恭維道:“許大爺可是日後林家的家主子,來您院兒裏跑一次腿,可算是老奴修來的福分。”


  “我一個子,又不是投胎轉世的菩薩,這般可是折煞我了。”


  “菩薩曆劫才能修成正果,可不對應上了您的經曆嗎?”王保信道,“苦盡甘來功德無量,大爺是個有福氣的。”


  許佑德笑了笑:“王大哥可有東西要給我。”


  “有的,有的,”王保信從懷裏掏出來兩張紙,“三太爺了,讓老奴把這兩張銀票給許大爺送來。”


  許佑德麵不改色笑著接下,沈睿跟著掃了一眼,還真是薄薄兩張紙,連個包裝的荷包袋都沒有,也不知是不是心太大了。


  “瓊花,”許佑德忽然喚了沈睿的名兒,她吃了一驚,抬頭正對上了許佑德那雙笑眼,隻見他把這兩張銀票遞到了她眼前,嘴巴一張,輕飄飄地吐了三個字,“替爺收起來。”


  沈睿想想,這話聽著有點個曖昧,接過了銀票,略略掃視了一眼,瞧見這銀票是鳳安銀莊出來的,別的沒察覺出什麽,便在手裏折了兩折,收進了自己的錢袋裏保存著。


  這期間,自王保信聽到了瓊花兩個字眼神就開始不對勁起來,有一下每一下地往沈睿身上瞥,沈睿也隻當不知道。


  王保信:“許大爺,東西還對?”


  許佑德道:“數目是對得上的,還勞煩了王大哥跑這一趟。”


  王保信連連擺手:“不勞煩不勞煩,老奴身上還背著個有福氣的差事呢!許大爺,四房主子們都已經在林氏祠堂候著了,老奴來請大爺前去。”


  這王保信該是被打了預防針了,知道繞彎子是繞不過許佑德這隻狐狸的,便幹脆的單刀直入,直奔主題。


  也正巧了,許佑德也惦記家主繼承這檔子事,便難得的沒有作妖,直接攜自己兩個貼身廝跟著去了祠堂。


  林家是個商賈人家,正經算起來曆史也不是很悠久,打許佑德的爺爺那輩開始發際,先做的是本生意買賣,家業傳到許佑德父輩那代才開始鼎盛,如今也算是由盛而衰了。


  是以,林家的祠堂並不大,發際之前的祖宗無跡可尋,最老牌的就是林家商會老會長林之左。


  沈睿在來之前做足了功課,許佑德也是提供了不少資料,林家的親戚姻親也能記得個八九不離十。她老老實實地跟在許佑德身後,踏進了林家宅最裏頭院子裏供奉的祠堂,想著那林之左該是一個怎樣恢弘的牌位,不想祠堂正中間有一把老人椅,椅子裏晃晃悠悠地做了個鶴發的幹瘦老人。


  她嚇了一跳,林家人不供牌位供幹屍?


  許佑德走在前頭,在堂中央行跪禮道:“子許佑德,見過老祖宗。”


  沈睿這才反應過來,震驚之餘不由嘖嘖讚歎,林家商會老會長林之左竟還存活人間?仔細算算,也該有八十歲高齡了。


  她也便跟著行禮。


  也不怪沈睿一眼認錯。林之左的身子幹瘦異常,臉上的皮都跟緊勒著骨頭似得貼在了上頭,他借著力晃悠了兩下搖椅,眼睛沒睜,聲音先出來訓斥:“佑德這兩個字,不好,還是改回庸吧。”


  許佑德溫和地回道:“這是母親去世前做主替我改動的。”


  林之左沒生氣,懶洋洋地傳來句話:“這是依哪家的規矩呀。”


  許佑德:“依了許家的規矩,畢竟我如今姓的許家的姓,幹的許家的活。”


  沈睿心頭一跳,很是想把許佑德這張嘴給堵住。


  林之左沒生氣,還是那般悠哉地道:“我知道,你這些年吃了許多苦。如今許家你擔著,林家家業也壓在你肩上,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許佑德笑了笑,一派溫文爾雅。


  林之左總算是睜了眼,一雙昏黃的眼珠跟能反光似得,硬是粘在了許佑德身上,他從懷裏掏出了枚戒指,上頭綠寶石的光澤映到了林之左的眼睛裏,幾番光芒交錯,露出了些詭異的貪婪,他入神地看著自己手上的這枚戒指,慢慢地套到了右手的大拇指上,欣賞了一陣才開口道:“知道這是什麽嗎?”


  許佑德:“看著是個珍奇的寶貝,有點像子母綠。”


  林之左道:“見識你是有的。你也的不錯,這正是子母綠,咱們朝上國對這種寶石不是很熱衷,海外那些蠻夷人可是對這趨之若鶩。”


  許佑德:“長見識了。”


  林之左繼續道:“不過這子母綠再好,也不過是個珍貴寶石,你若是銀子足夠,自有法子能給你尋來一塊。可這個子母綠戒指不一樣了,我給它定了個名字,叫做林徽。”


  許佑德露出了不解的神色:“麟輝?”


  林之左解釋:“林氏家徽的意思。”


  “聽著還挺朗朗上口的。”


  沈睿在一旁憋笑著很難受。


  林之左沒理會許佑德暗暗的譏諷,繼續道:“自這子母綠戒指被換做林徽的那一刻起,它便不再是一枚普通的寶石戒指,它是林家家主身份的象征。”


  也就是,套上這枚戒指,許佑德便是真正的林家家主了。


  許佑德沉默一陣,道:“子明白了。”


  林之左道:“這枚戒指,除了你,四房的其他人沒個有資格戴上。但即便是你,也差了那麽一點。”


  “老祖宗訓斥,子俯首恭聽。”


  林之左長歎一聲:“你不姓林啊。”


  這其實是一個很要命的問題,你一個林家的當家人,跑去姓許,這不是鬧了大的烏龍笑話嗎?


  許佑德老神在在:“老祖宗的是,我姓許不姓林。但這事兒卻也怨不得我,十幾年前我是被林家人親自趕出去的,剔了族譜剝奪姓氏,我也是沒有辦法的。”


  語氣聽著是挺輕快的,但內容就很悲哀了。林之左的聲音也跟著軟了幾分,他道:“如今長大成人,你也該理解家裏的苦衷。當時許家正值風口浪尖時候,若不做出點樣子出來給外頭人瞧見,林家這一家子怕都會被累得有罪。”


  許佑德哀歎一聲:“過去的事兒便過去了,子哪裏還能怨懟老祖宗。”


  林之左道:“如此,不如將名姓重給改回去?林庸二字,當時是請了龍虎山高僧算出來的,應是最配你不過。”


  許佑德道:“名姓父母恩賜,何況母親當年替我改名,算得上是改了祖宗,哪裏能胡亂更改。”


  林之左:“錯認祖宗,撥雲見日時候,還該認祖歸宗,哪裏能稱得上是胡亂更改。”


  許佑德輕笑:“那不如請了我母親前來,讓她親自坐鎮,與我改名。”


  林之左這總算才聽懂了許佑德溫爾語氣下的譏諷,想到自己半截入土的歲數居然還被一個黃毛子給耍愣得團團轉,臉上沒掛住,直接氣得高聲怒道:“胡鬧!簡直胡鬧!”


  兩個丫鬟伶俐地走上前來,一個喂藥一個端水,配合的衣無縫,不一會兒就把老頭子情緒給安穩下來。


  許佑德三言兩語惹毛了老祖宗,立在那似笑非笑地掃了一圈立在祠堂裏看戲的叔伯兄弟們,而後眼神落定,又去瞧穩定了胸口起伏的林之左。兩束目光一對上,他便聳了嘴角,沉聲道:“惹了老祖宗不快,是子的罪過。”


  這一時好一時歹的,也把老爺子給看懵了,顫著手指指著堂下人,不出一句話來。


  林家二老爺林子平上前一步出了聲:“請父親消氣,庸哥兒早年門內受辱,這些年又是苦熬出來的本事,心中略有些怨懟也是情理之中。”


  許佑德目光偏了偏,沈睿也不由地多看了幾眼這林二老爺。


  林之左沒法子把脾氣發在許佑德身上,但一腔怒火能砸在兒子身上,他道:“那你,你這事兒該怎麽辦?”


  這事兒難辦,好他娘的一份苦差。


  林二老爺歎了口氣,道:“把庸哥兒接來的前幾日我就琢磨著這個問題,拉著老二老三討論了許久,這才想出了個折中的法子。”


  林之左:“吞吞吐吐磨磨蹭蹭,有話便。”


  林二老爺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得,抬腳便站到了許佑德的身邊,一本正經地問道:“你可願過繼?”


  沈睿覺得,這問題一拋出來,以她的性子怕是要直接開口罵人了。還是許佑德胸有城府,聽到了這句話,麵色不改,反倒不恥下問地更深一層了解情況:“還請二叔父,怎麽個過繼法?”


  林二老爺道:“逐出了家族的子弟,自是不能再回宗族。如此便是於禮不合,叫族規蒙羞。”


  許佑德:“我也是個被逐出家族的人。”


  “當年之事,逐出家族的隻有林許氏一人。”


  這話是真把許佑德給驚到了,他蹙眉,麵上難得凝了一片慎重:“二叔父這話,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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