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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前塵

  沈睿一開始就對許佑德沒什麽好印象,所以當時直接綁了許佑德,想著定要攔下這不知好歹的登徒子,別讓娘親費了這波不值當的心血。


  不想沒攔住。


  “這事兒,來也是孽障,”許氏悠悠地壓了口茶,有點涼了,便隨手撂在了幾上,“我的過往不常與人提,其實是早就斷了往來,今遭也不過是和你們個兩句,聽了倒也罷了。”


  沈睿眼明心亮地給娘親重新沏了新茶:“娘親就是了。”


  許氏道:“我姓許,家中女孩排行老三,因是庶女沒人待見,也沒取上個像樣的名字,便三娘三娘地用這諢名叫。三歲那年,生母鄒姨娘被另一個煙花地出身的妾給栽贓了,是私通了奴才被人抓了把柄,生生給打死了。府裏那位大夫人自然地也懷疑了我的血脈,也想著用一帖藥給治死。”


  沈睿驚呼:“大門大戶,女人這麽麻煩?”


  許氏素白的指尖兒直戳女兒腦門:“你我不是女人?這張嘴就是欠撕呢!”


  沈睿趴在娘親身上撒嬌求饒,哄的許氏因為談及往事而落寞的心思稍稍寬宥了些,“當時許家沒分家,老太爺的三個孩子都在府裏住著,二房的一個嫡姑娘菩薩心腸,見著我落難,暗地裏幫了我一把,這才撿了一條命,不過逃出了許府,在江湖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混過日子罷了。”


  沈鈳皺眉道:“十幾年前許府還沒落敗,這事兒我清楚一點。這家人家也算是有身份的列侯背景了,不過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到了這一代無爵可襲。但家裏讀書讀出了個三品侍郎官,也算是光耀。隻可惜盛也即此敗也即此,送進宮的才人被揪住了錯處,累得前廷家族,嚴查之下竟然貪腐巨款,落了抄家的罪名。“


  許氏點頭:“難為你年紀不大就記得了這些,彼時我已嫁了你們父親,白手起家的基業功業也是做得安穩。許家那位救了我命的嫡姑娘也嫁進了林家,可憐她月子剛出便為娘家奔波,不日就求到了我的門上。”


  “娘親給應了?”


  許氏笑著搖頭:“我和許家早就絕了情份,自然不會應的。她當時也沒有狠勸,隻是要了我個承諾——若是日後她的孩兒受難,我定是會幫一把的。”


  沈睿琢磨著這詞眼:“日後?”


  許氏道:“她向來聰慧,想來也知道許家必敗無疑。林家商賈之家,趨財趨利因勢而動,她嫁在林家,她的孩子生在林家,該是討不了什麽好處的。”


  沈睿道:“我還是不太明白,照現在這個法,許家也算是世代簪纓的書香門第,家裏還有個老爺是三品官身,怎麽會容許家裏頭的嫡女嫁給一介商賈做妻?”


  這事兒不用許氏解答,沈鈳就直接明解釋開去:“讀書人家清貴有餘富貴不足,而白衣入京的官身最是會被人看清,要麽結交權勢要麽結交富貴,總得拿個開道的東西。”


  沈睿恍然:“所以許家選擇了富貴,和商賈林氏結了姻親。”


  沈鈳點頭:“許家借著林家的銀錢官場開道,林家借了許家的官勢貿易亨通,還拿了點海外的生意,兩家人家綁在一起的飛黃騰達,成了當時京中難得的權貴。不過可惜了,兩家人由儉入奢一下輕了骨頭,犯下大錯,抄家流刑。”


  沈睿嘖嘖感慨了兩聲,沒啥同情心,倒是把這段跌宕起伏的舊事當故事聽,還有那麽點意思,“後來呢?”


  許氏歎了口氣道:“後來的事兒,我也是今入了林記門才知道的,林家娶了許家嫡女,許家遭逢大難,林家便借由頭發落了那嫡姑娘去一個偏遠莊子上,兒子也被不知哪兒請來的旁門左道的和尚算出了克父克母的孽障命格,剝了林氏姓氏,跟著趕下去了。”


  “怨不得許佑德姓許呢,”沈睿跌足不忿,“也忒狠心了些。”


  沈鈳疑惑:“那如今怎麽又把人接回來了?難道是母親”可那一口一個許家嫡姑娘的稱呼,也不像是很惦念這份情誼的呀,怎麽會貿然插手別人家家事。


  許氏搖搖頭:“這回倒是讓大崽猜左了,許家嫡姑娘事發太急,她還沒來得及給我送信就去世了,我自然是不知道她們這孤兒寡母的十幾年怎麽過的。”


  沈睿道:“這事兒怎麽聽都沒娘親的事兒,林家怎麽把娘親給騙來了。”


  許氏:“不是林家騙來的,是許佑德點名將我請來的。”


  饒是沈睿這頂聰慧的腦子也有些迷糊,“許佑德又想著要幹什麽呢?”


  許氏:“他大運來了,林家長房太爺病逝之後,膝下沒什麽有才幹的繼承人。隻得把位置讓給了病怏怏的長子,那長子沒甚才幹,賺不到錢不還是個短命的癆鬼,前些日子剛去了。許佑德雖被下放,但是也是正兒八經的正房嫡長子,自己把控了一方的林家生意,做得蒸蒸日上還挺紅火。林記如今缺一個領頭人,便又把目光給盯在了許佑德身上,想讓他回來接手林記商會。”


  之前許氏對林家有個評價,趨財趨利商賈之家,這評價很客觀,例子就在這趕忙著上台麵顯擺:哪怕是被自己屈辱得趕出家門的後輩,利益趨勢之下也願意點頭哈腰,把人給請回來奉為一家之主。這麽一看,沈睿其實挺佩服他們的,骨氣好丟,丟得一點不剩成了軟骨頭,也還算是人家的本事。


  沈睿:“那許佑德是應了?”


  許氏繼續道:“鐵定是應了的,況且這位置本來就該是他的。不過中途出了些差錯,林家這邊的意思,是想把許佑德掛在如今的排位上的林老夫人頭上,學著聖祖爺皇家的規矩玩一回兄終弟及,可許佑德卻是個精明的,先假意應承下來,接了一些產業之後就不肯了,在京都城門口打起了擂台——若是不肯把自己親娘寫上排位,他是不肯接手林家的產業的。”


  沈鈳最是講規矩,聽罷之後連連皺眉:“林家貪慕權勢,把正妻嫡子趕出門去,竟還在停妻再娶?”


  這罪名若是擱在有頭有臉的正派人家,少不得得被群嘲,甚至仕途官宦也是有所影響的。可若是擱在林記商會這樣的人家許氏歎息一聲,“人家是個沒皮沒臉的,我們能怎麽辦呢?”


  “那請娘親來幹什麽?”沈睿問道。


  許氏連連皺眉:“我也猜不懂許佑德的心思呢。”


  沈睿偏頭想了想:“許家如今沒落,出挑的子孫我耳朵裏是沒聽的,既然許佑德不忿林家的繼嗣安排,怕是想挑個能拿得出手的許家人來做個見證呢。”


  沈鈳點頭道:“我和妹想得一樣,就是不知道母親是怎麽想的。”


  許氏手裏頭端著茶盞,略低了腦袋斂目思索:“我”支吾踟躕了半也沒下文,可見是還沒拿定主意。


  沈睿一聽這語氣,便覺得還有的勸,遂道:“娘親且聽我,如今朝野動蕩局勢不安,家社稷的事兒和我們平頭百姓搭界不上,可到底還得表衷心做忠臣呢,這個時間點,本就該人人閉戶自危躲著浪潮漩渦,沾著點腥都恨不得拿黃河水衝洗上八遍,我們又何必來踏別人家的私事。”


  “再者許佑德其人,被家族拋棄下放,無親族支撐無友朋相伴更沒有銀子傍身,卻能把本事傳到南北直隸,林記商會的總部內院兒裏頭,可見是個有手段的;我這幾日和他打過幾次交道,若不是我功夫稍好點,怕是都要被他給哄了去呢!”提起這幾在許佑德手上吃了的虧,沈睿就忍不住英眉倒豎,手心癢癢,恨不得找人打一架發泄一通,“娘親原本就跟他沒甚交集,光是此番延請都是唐突了呢!這等沒理沒禮的人家。咱們還是不要插手了,叫他們關起門來內鬥吧。”


  沈睿想得很明白,老爹被派出去幹差事了,是吉是凶是哪個站隊的奪權問題,誰都不清楚,此時此刻,他們在京都更得心謹慎,最好關上門過日子,誰也打擾不了,誰也打擾不到。


  許氏道:“理是這麽得,可情又是另一番事兒了。”


  沈睿一下明白過來,許氏還是擔著承諾不忍毀約,心頭漸漸慌亂了起來,忙尋派外援,用眼神剮著她大哥。


  沈鈳自然是察覺到了這眼神,心裏頭掂量了一下,開口道:“這事兒我尊著娘親的意思,理要顧忌,情也是得拿捏的。”


  默然不言理了好久思緒的沈鏡此刻也開了口,“我也讚同大哥的意思,咱家身正立直,不怕髒水亂潑。隻是既然承諾已許,就斷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


  沈睿被氣得臉梢都白了,“你們,你們”顫著牙關好久也沒出句話來。


  沈鈳好心勸慰,也算是提醒,便軟了聲調跟自己妹妹道:“心謹慎些是好的,但也不必這種亦步亦趨如履薄冰的害怕模樣,不知道的以為咱家已經做了虧心事呢。林記商會,到底也不過是商會,士農工商,商賈排在末端,咱家再不濟也是個為官的家庭,莫非還怕他一個操賤業的家族?”


  沈鈳平時話少,但出來的大多有理有據,沈睿還是願意聽聽的,本著少數人服從多數人的選擇原則,她隻得無奈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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