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三章 藥材
動物的警惕性,是人的數倍,尤其是一些兇禽猛獸,身上一些防御較弱的部位是絕不容許外人靠近的。
伸手朝銀霄的腹部探去,它扭扭捏捏地拿翅膀遮著,遺玉索性就蹲了下來,在李泰面前她沒形象的時候多了去,現在她還是個小姑娘也不用顧及那么多。
銀霄到底是將遺玉看成自己人的,被她撥拉了兩下,就將腹部露出來給她看,遺玉在片長著數排硬羽的地方按了按,果然是撐著了。
就立了這么一小會兒,銀霄就有不舒服地蹲了下來,腦袋埋進脖子,拿翅膀逮住腹部,嘴里發出奇怪的聲響,就像是人難受時候,會哼哼一樣。
看它這別扭的樣子,遺玉伸手在它后腦順了順,有些理怨道:“怎么吃這么多。”
而后對不知什么時候已經躺平,沒再看著他們的李泰說:“殿下,小女回屋去取些藥丸過來。”
“嗯。”
遺玉又拍了拍銀霄,才轉身回自己房間去,在知道這只奇怪的大鳥是晴空后,她對它的一些畏懼和防備已經全消,反而多了親近,現下看見它難受,的確心疼。
遺玉回房后,喝了杯丫鬟遞過來的茶水后,進到里臥將房門掩上,從衣柜里撈出自己隨身帶來的囊袋,解開只有她同盧氏才會打的四環扣結,在一只小袋子里翻找了一件,尋出個胖肚的瓷瓶,再將東西規整好,重新打結。
她拿著裝藥的瓶子回到李泰的書房,見著已經窩成鵪鵓狀的銀霄,走過去在它身上摸了摸,輕聲道:“銀霄,小玉給你吃藥,等會兒就不難受了。”銀霄晃晃脖子,稍微舒展了身體,遺玉將那胖肚瓷瓶打開,倒出一顆米粒大小黃色的藥丸,想了想,又多倒了一粒,“銀霄,張嘴——啊。”
怕它聽不懂,遺玉小姑娘用著嫩嫩柔柔的嗓音做了個張嘴的模樣,在它聽話地張開它有些嚇人的黃金利喙后,將那兩粒藥丸丟盡它嘴里。
銀霄抖抖脖頸乖乖地咽了下去,又拿頭蹭了蹭遺玉,被她輕輕地撫摸了幾下,又柔聲安慰了一會兒,這一人一鳥顯然已經忘了邊上還躺著個人,且從他倆開始“互動”,側目打量他們的青碧眼瞳就散發著些許隱晦的光芒。
“你給它吃的什么。”
李泰的出聲很好地制止了吃完藥就立竿見影,剛恢復點精神的銀霄,正拿腦袋往遺玉懷里拱的動作。
一人一鳥同時扭頭去著他,遺玉舉著那個瓶子,老實答道:“姚晃、呃,姚不治送的,這藥名叫芒丸,積食腹脹時候用上一粒,很有效果。”
姚晃敷了她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送她點小玩意兒也是正常,若遮遮掩掩反倒圖惹猜疑,雖李泰到現在并未露出疑心重的跡象,但作為一個得勢的皇子,疑心應該是必不可少的。
“嗯,回去甩飯吧。”
遺玉收回攬著銀宵的小胳膊站了起來,對李泰問道:“殿下,您今夜也不體息嗎?”
夢魔的毒癥她知道的并不比親身輕歷了月余的李泰少,那玩意兒只要人一睡著就毒發,哪怕是瞇著一小會兒也只能等那夢做完了才能醒過來,李泰的夢境足有三個時辰還要多些,她實在沒辦法想象一個人接連幾日不睡覺是什么情況,又無法全他忍受夢魔去休息一下,兩者都是極傷神的選擇,可謂進退兩難。
“不用。”
遺玉將目光從他臉上移到他身后的窗子上,低聲道:“您若是覺得困,就吃點兒宵夜,可以減緩些睡意。”
若是放在昨天,她是絕不會對李泰說出這種帶著建議的話的,可經歷了早上順順利利的洗頭事件,還有下午放風時候誤打誤撞上的突發事件后,李泰身上那層讓她想要躲避的,名叫“巍王”的光環不知不覺淡了許多,讓她能夠放下向來的謹慎,出言相告。
李泰也不知是否聽出了她恭敬的話語中隱藏的淡淡關心,只是慣常地“嗯”了一聲,就將視線從她身上調離。
遺玉本也沒打算他能給過多的回應,聽見他應產后,對著他行了一禮,在銀宵“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走出書房。
她人影剛消失,銀霄扭頭“偷瞄”了一眼重新閉目幕神的李泰,待要抬爪去追,就聽一產個極輕的鼻音響起:
“嗯?”
于是銀霄金雞獨立了那么一小會兒,在衡量了追出去的后果后,才歪著腦袋將爪子又收了回來,喉中發出一陣“咕噥”聲。
晚飯后,遺玉才又見著阿生,他一人棒著七八只盒子走了進來,遺玉讓丫鬟們退下后,才問道:
“這是什么?”
阿生將那些大小長短不一的盒子放在圓桌上,臉上帶著喜色:“是藥材和藥具,還差一味藥明日我去取來,盧小妞,您檢查檢查,這些東西對不對。”
得知馬上就能制作湯藥,解毒李泰的夢魔,遺玉心中也是高興的,她將最大的那只足有一臂長的盒子打開,光滑的綢布中整齊地碼著各種藥具:搗缽、藥錘兩套,一石料制的一銅制的,小號翠竹篩兩只,藥秤一件,另有一套精心打磨插在卷帶中的銀針。
她以前雖在姚不治那里見過一些器具,這卻是頭一次見到如此齊全的東西,這些做工精美的藥具,讓她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她又打開一只較小的盒子,見到里面裝著的形如發須的白色藥材,稍微湊近聞了聞,道:“暮色草?”
“對。”
接著,她一一將其它幾種藥草都打開辨認過,才將盒子重新蓋上,對阿生道:“既然藥明日就能齊全,那我今晚就開始處理它們,也好早些制了藥汁出來,讓王爺能夠睡個好覺。”
阿生認真地點又道,有勞盧小姐了,您看這東西齊全么,可還需要些別的。”
遺玉想了想,點頭道:“阿生哥,我先把這幾樣毒藥處理了,麻煩你去廚房拿三只海碗、抓一把鹽、一籠竹箸、還有一壺酒,然后將花廳外面隨便挑盆花,把里面東西拔了,給我送來。”
阿生聽了她的吩咐,當下就跑出去,他是在江湖上行走過的,對各種行道都有些了解,這幾樣藥材有一半都含有毒性,若不在研制解藥前妥善處理好,別說解毒了,再多中上個幾樣毒都有可能。
但他到底是不了解這夢魔之毒的詳情,遺玉讓他準備海碗、鹽同酒等的確是為了去毒性,可讓他去取那花盆,卻是為了趁這兩日處理藥材的功夫,偷偷將寄夢荷同不見草給“種”出來。
阿生將她要的東西都拿過來后,遺玉讓丫鬟們打了桶干凈的水放在屋中,就借口不想被人打擾,把他們都攆了出去,至于會不會引起懷疑,不在她的考慮之內,要知道懷疑這東西,同背叛一祥,是從一開始就存在,并且隨時會爆發的,根本沒有必要去求此刻這絕對的信任。
遺玉將所有東西都準備好,凈手之后,坐在客廳的圓桌前,看著一桌子的和器具,心中不由有些激動來,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動手試試,也難怪,被姚不治有意熏陶了那些時日,又看了扁盒中的東西,怎么會對親自上手不好奇!
她將三只海碗各自盛入消水,一只倒入少許鹽后,拿筷子攪拌均勻,再倒入一口酒,后將那捆暮色草用帕子包起來放了進去,白色的須狀植物一入鹽酒水中竟然冒起了一股濃濃的黑煙,然后那一捆白色的草須就神奇地變成了黑色!
這是神秘的刺繡絹帛上處理暮色草最簡單的方法,就是這么一樣小技巧,卻是一些毒術高手終其一生都想不出來的,遺玉在親眼見到這毒藥的變化后,對制造那張刺繡絹帛的主人,升起一股從前未曾有過的敬意,不管那人是好是惡,但在毒術一途的研究上,的確讓人無法望其項背。
將剩下的幾種藥材或泡或切地處理好,又用姚不治送給她的小玩意兒在屋里的窗前門下撒上,屏住呼吸,確定藥粉沒有變顏色,知道無人偷窺后,才將收在衣柜中的那只首飾盒子取出。
里面擺了四只小瓶子,兩只裝著藥種,一只放著消毒銀針,一只放著稀釋過的血液,不見草和寄夢荷都是毒中魁首,比起那些沾染上就中毒的藥草來說,這種平日無甚厲害,可以任意搭配制成各種劇毒的草藥才叫可怕。
她小心倒了寄夢荷的種子,埋進那花盆中,然后將原本準備用來給家里那整片山楂林加料的一小瓶“催生劑”,直接對著埋種的地方,倒了半瓶進去!
空氣似都凝滯住,遺玉秉著呼吸,眼睛也不眨地默數著數字,等從一數到七后,那表面光禿的花盆中,比雨后破土春筍還要快上不知多少倍的速度,鉆出一根纖細的紫色根莖,出土五寸高時猛然停下,在吸盤一樣的頂端上,如噴泉初露一般,綻放出一朵嬌小又帶著迷離淡紫色的蓮花——寄夢荷,比那逼真的絲綢絹帛上,更要姜麗迷人上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