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開族譜是隆重的,是嚴肅的,也是極其歡樂的。除去村道兩邊的彩旗,各家門口嶄新的對聯,喜啊福啊的門貼,有好多人家甚至把過年時才掛的大紅燈籠都掛上了,家裏的收音機啊錄音機啊隨身聽的能出聲的都開著調最大的音量,一派的喜樂。餘萌家也就是回來的匆忙,也沒怎麽擺置,院子裏除了幾節板凳燈之外,隻放了幾盆蘭花啊水仙的。當然,家裏閑置的桌椅板凳的是全拿出來了擠了滿滿一院,桌上擺著瓜果茶杯的,不光隻是自家人曬太陽閑聊喝茶,有串門的鄰居啊遠親的來了也不用臨時忙慌的找,省時省事。


  年紀大或是家裏有親戚朋友來的婆婆媽媽們大多呆家裏招呼客人或是跟鄰人閑聊幾句的,準備聽著村長的廣播時實傳送;年紀小的愛玩鬧的小女娃也有三三兩兩的結伴或是由奶奶啊婆婆的抱著往村中央的老年協會走的,雖然到時候隻能站路邊上看著自家的公公爺爺老爸兄弟坐在中央開大會,卻也是比在家隻能聽不能看來的熱鬧呀。


  老年協會本來隻是由五間舊房子組成,左右後麵皆有住房相鄰,前麵是一塊近兩百平方的空地緊鄰著村道。平時顯的空曠的地方,現在都擺放著各家提供的長條板凳,一行十行,十五列的排開,給擠的滿滿的占了道。老年協會的門口大開著,門檻前墊了幾塊磚頭做到與門檻齊平,被一片紅紙板鋪著,門的左邊放了的八仙凳上放著兩個水桶一樣高的大音箱。村長穿著白色的襯衫,一件灰色的毛坎肩,左手稿紙右手話筒,背對著群眾們眯著眼正背著詞呢。


  除開家裏安靜看書做美女子的沒來,代表人物餘戀薇;嫌吵的沒來,代表人物洪梅;在二樓陽台配備了望遠鏡的沒來,代表人物餘戀戀;剩下的都在院裏招呼著七大姑八姨的走不開。餘靚站在附近某家的矮圍牆上被餘奶奶半摟的護著,眼巴巴的瞅著自己的小兄弟餘亮被太公抱著坐在第三排讓身邊的那些皺皮老阿公們誇讚,扁嘴。餘萌半趴在餘奶奶的肩頭,看看左邊說兩句,瞅瞅右邊哈啦幾聲的收集著村裏的八卦,順便當當八卦的搬運工。餘奶奶斜依著矮牆邊,跟餘小奶奶啊銅錢嫂的熱聊著。


  ‘鐺鐺鐺--’屋裏的小座鍾不緊不慢的敲了九下,回歸沉悶,就像陽光裏隨風漫舞的塵粒一樣。


  “哈,咳咳,喂,喂喂--”村長清了清嗓子,抬抬手,很滿意的見到村民們,外鄉的親戚們,鎮上的領導,還有回家探親的各界人士安靜下來,齊刷刷地把目光聚集到自己身上,心裏的那個美呀,成就感啊像剛出鏜的爆米花一樣:轟,上天啦。(很多人心裏猜的)

  “鍾(尊)敬的領導,新(親)愛的朋友們,大家好。”村長看著稿紙上‘停頓三秒聽掌聲’照做,止聲,揚起笑臉靜候。看看安靜的場麵,故作無事狀的村支書和村主任,抽了抽嘴角,繼續:“在今天這個陽光高照,晴空萬裏的好日子,我們餘村迎來了開譜的好日子。嗯,”無視‘停頓三秒聽掌聲’,直接跳過,“下麵有請我們江畔大學的計算機係教授,研究生老師,德房嫡二子第十五代孫餘應烈上台給大家講講咱們這個偉大的姓氏的故事。應烈上場來。”


  村書記一臉的懵逼,僵硬的拍拍手:md,這是省略了多少字啊,我tm還沒發言呢?!


  台下就坐的各位領導也懵逼了:這小餘辦事不靠譜呀,還沒跟大家夥介紹咱們來捧場啊就直接跳他們自己家人了?!

  餘萌扒著餘奶奶的耳朵糾正村長的語病:“研究生導師,不是研究生老師,一個字錯了給掉了好幾個檔次呢。”


  餘奶奶配合的‘喔喔’點頭。


  隻見一位一米六五左右的年輕人蹦上了台,三十四五歲的樣子,旅遊鞋,牛仔褲,略顯寬大的淺灰西裝,圓胖圓胖的大臉,門縫一樣的眯眯眼上架了副金邊的眼鏡,笑眯眯的,估計早上剛剛清爽打扮過的頭發像衝天辮一樣的立著,給他拉高了不少的身高印象分。


  “誰家的?”餘小奶奶看著年輕的教授,不敢相信。


  “五太公那邊老二家的。”餘萌小聲的說。


  餘奶奶拍了一下餘萌,瞪眼:“沒大沒小的。”


  餘萌吐吐舌頭。


  “在座的各位領導,各位親朋,鄉親,大家好。首先呢,先謝謝村長的主持,非常榮幸回村參與這個盛會,在此呢,我先借這個機會歡迎一下咱們尊敬的市宣傳部陳幹事,張副鎮長和派出所的餘所長,謝謝他們遠道而來慶祝我們村的盛事。”‘嘩嘩嘩’的一片掌聲,餘應烈笑眯著眼等了等,說,“還有歡迎各位親朋好友們的光臨,歡迎在外鄉學習,創業的同村們,同胞們,歡迎大家一起來共享盛舉。”‘啪啪啪--’“嗬嗬,大家的熱情很高啊。下麵,我來給大家介紹一下咱們姓氏的由來。餘姓,最早的記錄是在西周末年,算起來也得公元前7百多年了,咱的老祖宗是姬餘臣是黃帝直係33世孫,還有他的孫子由餘。咱們這個姓啊是漢姓,西北那邊也有支餘姓,但那是少數民族鐵木健的鐵姓分化而來。所以啊,該努力讀書的還是得用功,咱這是大姓,沒有少數民族送分的優惠的。”


  “公園前7百多米?哪個公園啊?不遠呀。”


  “7百多年,年,不是米。”


  “我說呢,才7百多米怎麽不把人請來呀。7百多年就算了,找也找不到了呀。”


  “啊,咱這姓是魷魚給的啊?”


  “不會吧,昨天我家小子還說學校門口吃了串烤魷魚,這有沒有關係呀?”


  “啊喲,不要說出來啊。要被你家那對頭誰誰知道還不去打小報告說你吃烤祖宗啊。”


  “啊,咱老祖宗當過皇帝啊?”


  “不是吧?哪個朝代的?”


  “你沒聽教授說嗎,‘皇帝直係世孫’,那祖上就是皇帝啊。”


  “以後要有小朋友問我家裏人幹嘛的,我就說我阿太公的阿太公的阿太公當過皇帝。”餘靚昂著小腦袋,紅紅的發夾在陽光的照撫下像隻驕傲的小公雞腦袋上的雞冠似的。估計在她心裏,一個阿太公能頂得好幾個世紀輪回了。


  餘奶奶嚇一跳,忙說:“沒那事沒那事,這要擱□□那會,這話說出去可是要抄家的呀。你吃的喝的穿的用的統統沒收,把你光溜溜的趕出去啊,還要到山裏去種地,割草,放牛喂羊。”餘萌一頭黑線。


  “那我就說當過大官,很大很大的官。”說完,很肯定的點點頭。餘小妞很機靈,如果她讀過書,肯定會加上個形容詞:一人之平,萬人之上。


  隨著話題的越扯越遠,本來旁聽的大媽大嬸的小聲討論也越來越熱烈。剛開始,就坐邊上的幾個男的還小聲的提示一下,或是輕喝一下自家的老娘兒們。可老娘兒們的興致不是‘哎喲,噓噓’幾下的就能平息的。這家說魷魚炒青椒味道也不錯的,不比芹菜差多少;那家說不知道古代的皇帝有沒有吃過魷魚。直到講台上的餘教授笑嗬嗬的打岔:“看來大嫚大嬸們一聽到黃帝,都高興了。哇呀,這冷不丁的嫁進皇家了呀?!!嗬嗬,不是的,咱祖宗啊,兄弟太多了,沒當過。”


  “所以啊,才得計劃生育。這計劃生育要是提前到咱祖宗那會就好了,家裏就一小子,不給他給誰?!!唉,可惜了。”銅錢嫂惋惜啊。


  餘教授笑嗬嗬的扶了扶眼鏡,接話:“那個,沒當過皇帝也沒事,沒當皇帝的人多了去了,是吧。咱餘姓有當大官的,有北宋的餘靖,為人正直,敢言敢誎。範仲淹知道吧?北宋著名的政治家,教育家,軍事家,文學家,那叫一個大家。他在被貶的時候,咱的先人,餘靖就出來主持過公道。官居工部尚書,等於現在的建築,農業,水利,交通這麽多部的部長,相當於□□副總理啊。”


  “嘩嘩嘩--”掌聲一片。是啊,誰聽到這麽近的族人當上這麽大的官都得激動啊。餘萌看自家小弟餘果那神情啊,激動的小臉通紅的,倆爪子拚命的接頭分開再接頭。


  餘教授繼續:“現在廣州的八賢樓,就有咱餘靖餘家人,八賢之一啊。”


  “咦,做什麽跑廣州去造樓啊?”


  “當官當到廣州了唄,廣州人民舍不得他,好呀。名氣傳的這麽遠。”


  “喔。我怎麽聽著不像咱們這一房的呀?”咱這房要有這麽厲害的基因,那咋咱這祖輩都種地的啊?!

  “額--你問我,我問誰去。”


  “教授啊,餘滄海是咱這支的不?”大家夥還沉浸在偉人的偉事中,突然響起中二孩子的搗亂聲。餘萌伸長腦袋一看:我是不知道餘滄海是不是咱這係的餘,哪公哪房的,但提問的這倒黴孩子跟自己絕對是同一房的啊,不同一個爺爺而已--餘小爺爺家的餘三思是也。


  “餘滄海?幹啥的?”


  “種地的還是賣菜的?”


  “啥種地的?!!直掛雲帆濟滄海,出海的。”


  “啊喲,那這人路子廣的呀。我聽說啊,出海的那都是無本的買賣,海裏的魚不像河裏啊池塘裏的有人承包,逮到多少都歸自己的呢。”


  “哇,那這人厲害了。海裏的魚一條最起碼三,四十斤,這得多少錢一天啊?!!”


  餘應烈輕拍了下胸口,笑:“這是小說裏虛構的人物,作不得數。但咱有記錄的餘姓名人,正麵的著名人士還是有很多的,像以前的餘棟臣,餘三勝啊,還有現在的餘秋雨教授等等等等。立足現在,展望未來。希望在座的各位攜手並進,共創餘氏更加輝煌美好的未來。謝謝大家。”內心揮汗啊,md,餘滄海都出來了,再說下去搞不好金先生筆下的各路漢子都得出來溜一圈了。


  村長停下伸長著窺探祖譜的脖子,鼓掌:“那接下來,由我們村裏現在輩份最高的英字輩的各位叔伯們一起來開啟族譜,記事開始。”


  記事,一般是這些年村裏發生的大事,新添的人口。由一位口訴,一位草稿,再由一位書法好的正式記錄進族譜。剩下的,就沒其他人啥事了。於是,人群也開始三三兩兩的散開,隻留那些要做事的人。


  餘大草抱著娃邊喊邊走過來:“奶,咱家戲台那邊放凳子沒啊?”


  “早放了,叫小丫一大早就去放了五條長板凳,夠坐。”餘奶奶把正想飛過去瞧書法的餘靚拎回,牢牢的扣住,“你們哪個有小丫起的早,一個個的喊都喊不醒的。”


  正說著呢,三奶奶也湊了過來,笑:“我聽說咱這次請的是省裏的劇團呢,上過電視的,可有名了。”


  “演哪出的?”餘萌特戲迷,隨了餘奶奶。


  “五女拜壽,僧尼會,磨豆腐都有。”


  餘萌樂的屁顛顛的:“我都喜歡,我奶奶最喜歡小和尚下山。”


  “走走,快走,回家吃了飯就去看。”餘奶奶也站不住了,拎抱起想當自由小鳥的餘靚,回家。


  餘戀薇看著書桌上半盒子的垃圾,犯暈:寫了半截的彩色鉛筆,花的綠的紐扣,幾張破角的小鈔票,幾本舊舊的連環畫,還有三包過期五天的板藍根。


  “幹什麽呢,叫你吃飯也不應。我在岔路口喊的那麽大聲,也不應。”餘萌一手串著個饅頭一手抱著碗站在門口,碗裏一個紅福大饅頭,半碗的菜,“呀,我的連環畫,喲呀這個小米粒曆險記我找了好久呢。”
……

  餘奶奶捧了個吃的快差不多的飯碗上樓:“幹什麽呢,吃個飯就不見影了。薇啊,薇薇好吃飯了哇,小丫,丫--”


  “奶奶,這有幾包板藍根,過期五天了。”餘萌趕緊找話題,妥妥的大事的神情。


  三包簡單印字的塑料袋包裝的板藍根無辜的躺在桌上,恨不得扭扭腰:人家過期了才過來看,毛用啊。想當初,人家的保持期可是整整兩年啊!700多個日子裏,日盼夜盼的,終於等到守身如玉完璧歸趙的回歸垃圾筒,這心哪---

  沒等三包板藍根憶苦思甜完,餘奶奶三口兩口的扒拉掉碗裏的飯菜,‘嘶啦’,利落地扯開一包倒碗裏,嘟喃:“你倆要不要?”


  餘家漂亮花姐妹倆齊搖頭。


  餘奶奶又‘嘶啦’一包,倒進去。


  “奶奶,板藍根是藥,治感冒流鼻涕的。”餘戀薇被霸氣的奶奶嚇了一跳,弱弱的提醒到。換個意思:你這沒頭暈流鼻涕的,搞這樣準備弄啥呢。


  “我知道呀。”


  “奶奶,這是過期的。”餘萌盡孝。


  “我知道呀。”


  “那你還吃???”小姐倆恐怖了:不怕奶奶不識字不識數,就怕奶奶不講理要吃過期--藥。


  “哦,三包有點多,泡太濃了味道重。”餘奶奶摸摸有點鼓的小腹,“算了,這包給應官他媽好了。有福同享。”說著,拿著碗,藥,轉身,“你倆別磨蹭了,快吃飯,吃好了咱去看小和尚。”


  餘萌和餘戀薇趕緊跟上:爺爺啊老爸呀,一定要看好開水瓶呀,你老婆(娘)要作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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