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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一石激浪

  七月十八日,天子駕臨明光殿,隨手翻看了幾本奏章後準備起身前往西園。


  盧植上前奏道“萬歲,臣的弟子劉宇回來了。”


  三月,劉宏派遣八路觀風使巡視天下,多數已經回歸。奏疏中都是歌舞升平、百姓安居樂業的話,要不抓住點雞毛蒜皮大做文章,劉宏看過笑笑,這種歌功頌聖的奏章看得多了也膩。


  四月,鉤質令宋典修建玉堂殿,掖庭令畢嵐鑄四銅佛立於倉龍、玄武門外,又鑄四座大鍾懸掛雲台和玉堂殿前。


  五月,平門外橋東,鑄獨角獸、蝦蟆,從口中吐水成泉,流入宮中禦河;平門外橋西製唧筒灑水車,噴灑南北大道。


  六月,荊州刺史王敏斬了趙慈,劉宏以為天下太平,宮中新奇玩藝不斷,天子樂不可支,至於劉宇前往三輔觀風的事,早已不放在心上。


  看到盧植雙手奉上厚厚一疊奏章,劉宏笑道“看來劉宇走的地方不少,居然寫了這麽多。”


  盧植奏道“劉宇不學無術,所寫奏疏不合規矩,臣不便替其改動,原樣呈上,請萬歲恕罪。”


  劉宏伸手接過,記掛著前往裸遊館消暑,隨手翻看道“他未做過官,不知如何寫奏章情有可原,盧卿以後教他便是。咦,劉宇倒是寫得一手好字,這是潁川劉德升所創的行書嗎?”


  有別於公文的隸書,行書筆意流暢,有如行雲流水。劉宏多才多藝,書法造詣頗深,常召鴻都門學中擅書法之人切磋,看到劉宇的行書,不看內容先觀摩起筆意來,看到會意處禁不住伸手空書,嘖嘖稱讚。


  半晌,劉宏發覺失態,笑道“朕有些忘形了,朕記得朝中有哪會大臣也擅書行書,盧卿可知?”


  盧植道“是原議郎蔡邕蔡伯喈。”


  劉宏恍然道“不錯,正是蔡伯喈,他所創的飛白體朕極喜歡,朕記得當年還讓他書寫過熹平石經。蔡邕現在何處?”


  “遠在吳會之地。”


  劉宏沉默片刻,想起是自己下旨將他貶謫,一晃這麽多年過去都記不起因為何事,隨口道“蔡邕博學多才,朕赦其罪,準其還鄉。”


  盧植大喜,沒想到劉宇的字居然讓老友脫罪,跪下謝恩道“萬歲聖明,臣替蔡伯喈謝過萬歲隆恩。”


  劉宏開始讀奏疏,日記式的記錄讓他耳目一新,原打算掃上一眼,沒想到居然看得津津有味起來,不時地發出感歎聲,“朕讀史書知昔年秦、趙會盟澠池,沒想到高台猶在,讓人心生向往……唔,弘農羊肉真的如此美味嗎,命禦廚進弘農羊湯……來人,取地圖來。”


  地圖懸起,劉宏興致勃勃地站在圖前對照著劉宇的奏疏指點著位置,仿如置身其境。盧植暗歎,劉宇確實抓住了天子的好奇心,這個弟子聰慧過人,自己要好生教導,不讓他成為佞臣。


  “這裏是稠桑原,從圖上倒看不出什麽險隘,‘峭壁陡立,刀削斧斫,人行裂縫中’,朕真想親眼看看。此處便是潼關了,那些關吏真該死,成天叫苦,暗中卻收授好處,若不是劉宇提及朕要被蒙在鼓中,盧卿,要派人前去清查。”


  盧植點頭,劉宇的奏疏他事先看過,揭出了不少弊端,天子若是能夠糾弊,這篇奏疏倒是起到了旁人難及的作用。


  手指著長安位置,劉宏感歎道“朕自登基以來,還從未去過西都,看劉宇疏中描繪長安勝景,朕不免有西巡之意,祭掃先祖陵寢。”


  “萬歲,天子西巡,聲勢浩大,所耗甚多,臣以為還是等國庫充盈後再說。”盧植勸道。劉宏歎了口氣,他也知道天下不寧,真的前往長安恐怕引起朝局動蕩不安。


  繼續往下看,看到武功城蘇氏蓄馬過千匹,劉宏冷哼一聲,沒有做聲。黃巾作亂,劉宏下旨各地自行募兵自守,那些世族趁機築塢自守,積草屯糧招攬部曲,武功遠在邊陲,蘇氏區區小姓,居然能蓄馬過千匹,看來朕借宦官打壓他們的做法沒錯。等天下安寧,朕要著手削弱這些門閥的實力,充盈國庫。


  當看到劉宇等人遇馬賊時,劉宏眉頭一皺,道“馬賊為患,乃地方官吏不作為之故,盧卿擬旨,著各州縣加緊巡察,清剿賊患。右扶風鮑鴻倒是個可用之材,朕也聽張讓提過此人帶兵有方,看來不假,擬旨,宣鮑鴻進京述職。”


  下一頁是狐奴族入侵杜陽城之事,看到韓昱放棄杜陽逃跑,劉宏破口大罵道“韓昱該死,隻顧自己偷生,斷送朕的百姓。傳旨,誅殺韓昱三族。”


  盧植道“萬歲,臣看過劉宇的奏疏,後麵有寫韓昱一家城破後被狐奴人所殺,韓昱帶著兩個兒子出逃被護衛殺死,請萬歲收回誅其三族的聖旨,免傷萬歲仁德之名。”


  劉宏氣呼呼地罵了聲,“賊子死有餘辜”。


  待看到達壩羅灘火計大破狐奴族,劉宏長出一口氣,笑道“朕記得看過董卓報功的奏章,幾行文字言之不清,哪有劉宇寫得這般詳細,朕仿如深臨其境,緊張出汗。董卓、牛輔等人帶兵有方,傳旨嘉獎,賞賜金二百斤,錦帛二千匹,犒賞有功將士。”


  接下來劉宇談及狐奴族是受漢人唆使而來,劉宏臉色一沉,冷聲道“命京兆尹查明真像奏朕,若真有人賣國求榮,誅其九族,以儆效尤。”


  盧植暗中問過劉宇,知道極可能是夏家之人所為,若能因此牽扯出夏惲,說動天子處置宦官,不失為良策。


  翻看了大半個時辰,劉宏將奏疏全部看罷,笑道“劉宇這奏疏倒是別開生麵,朕讀之甚喜,其中尚有不明之處。傳旨,宣劉宇明日玉堂殿奏對。”


  玉堂殿四月新修,與金馬殿相對,為“學士待詔之所”,是天子召見飽學之士的地方,盧植知道,天子在玉堂殿召劉宇奏對,意味著劉宇要平步青雲了。


  劉宏起身,命小太監捧了劉宇的奏疏前往西園。行至半路,劉宏頓住腳步,再次拿過劉宇的奏疏,翻到五月初五狐奴部南侵處,沉吟片刻,道“宣大將軍何進覲見。”


  天子沒有來西園,張讓等人很快得知了緣由,因為太子舍人劉宇的奏疏。夏惲做賊心虛,生恐劉宇在奏疏中對夏家不利,驚道“要盡快探明劉宇奏疏中寫了什麽,今天陪侍的是誰?”


  張讓瞪了夏惲一眼,喝道“慌什麽?你沒聽見天子去了崇德殿召見何大將軍嗎,現在奏疏在天子身邊如何拿,等晚間再說。”


  畢家與夏家聯姻,夏家有事畢嵐自要出言相幫,道“蹇碩在侍駕,等下不妨問問他。”


  夏惲心中慌亂,道“我這就前去崇德殿外等著,有事好及早應對。”


  崇德殿,殿高三丈,陛有一丈,殿宇壯偉雄闊,可容納千人上朝,是皇宮正殿,天子劉宏在此議政,召見臣下。


  何進今年四十有二,頭戴武冠,身著黑色錦紋絲袍,腰間紫綬,常年養尊處優讓他身寬體胖,一臉雍容地向天子劉宏揖禮。


  劉宏命人將奏疏中關於杜陽城部分遞給何進,等何進看完,劉宏問道“何卿,你看出什麽來了?”


  何進低著頭,像是注意地看著奏疏,腦袋裏卻在盤算天子問話的目的。身為大將軍,位列三公之上,所以太尉還受其鉗製。董卓與太尉張溫不睦,有大臣彈劾他擁兵自重,天子有意召董卓進京任少府。


  董卓以湟中義從及秦胡兵“牽挽臣車,使不得行”為由不肯交出兵權返京,派人賄賂何進大批金銀珠寶,讓何進在朝中替他說話。


  “臣以為董卓帶兵有方,其麾下亦是驍勇善戰之士,涼州三輔不寧,西羌叛亂,正需這樣的虎狼之將坐鎮邊陲,萬歲才無西麵之憂。”何進恭聲道。


  劉宏暗暗搖了搖頭,自己的這個妻兄才學一般,要不是要借助他的外戚身份製衡士族和宦官,何進何德何能占據大將軍之職,不過話說回來,正因為這樣自己才能信用他。


  “何卿,你可知牛輔駐紮在何處?”


  何進低頭再看奏疏,五月初五狐奴軍圍困杜陽城,五月初六牛輔大軍出現,還沒有用一天一夜的時間,說明牛輔大軍早就駐紮在附近。牛輔是董卓的女婿,自己收授了董卓的錢財,總要替他分辨兩句。


  “萬歲,奏疏中說到杜陽城謠言四起,臣以為牛輔所部是聽到謠言之後先行前去應變,而且牛輔確實奪回了杜陽城救下百姓,此乃大功。”何進道。


  劉宏看了一眼桌上的地圖,剛才蹇碩替他指出牛輔駐軍所在,離杜陽城有八十餘裏,而且還相隔岐山,正常行軍需要兩天,來回便是四天,牛輔有如神機妙算,恰巧在狐奴族南下之時出現,不得不讓人生疑。


  伸手撫須,劉宏想起張讓、趙忠等人告訴自己,大將軍何進招攬豪傑,與外鎮將軍相互溝通,把持軍政,唉,朝堂諸臣沒有一個讓朕省心的。


  劉宏煩躁地站起身道“明日朕在玉堂殿召見劉宇,詢問他杜陽城之事,何卿不妨也來聽聽。”


  恭送天子離開,何進直起腰,撫須傲然地掃看了一眼殿中宮女太監,邁大步出宮。


  大將軍府,袁紹聽到何進的轉述,道“大將軍欲匡扶漢室,當招攬天下豪傑,劉宇年紀雖小卻頗有機謀,又得天子看重,大將軍明日不妨將劉宇招到麾下來。”


  張讓住處,劉宇的奏疏在諸中常侍手中傳看。張讓問道“夏惲,唆使狐奴族南下的漢人可是你家所派。”


  夏惲從夏耀的密信中得知饒賓已死,死無對證,連連搖頭道“張兄,絕不是我夏家之人。”


  張讓並不相信,冷笑道“是與不是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讓人查出點什麽來做文章,你要知道輕重,處理好手尾。”


  趙忠聳聳肩道“明日萬歲在玉堂殿召見劉宇,咱們也派人前去聽聽,看看這個攪風攪雨的小子。”


  劉宇收到傳詔,明日玉堂殿覲見。焚香、沐浴、更衣、靜思,劉宇耐心地等待著命運轉變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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