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投誠
五校尉(1)的駐營在北宮與谷門之間、武庫的西面,新任的屯騎校尉鮑鴻在大堂上理事,司馬郭勝向他稟報屯騎軍情況。
屯騎校尉出缺,郭勝耗盡家財打點,結果雞飛蛋打落了場空,對這位從三輔來的鮑大人是深惡痛絕,恨不能上前一腳將他踢飛,取而代之。
「屯騎軍校尉一人,司馬一人,軍吏一百二十八人,士兵七百人,軍馬一千二百匹,刀一千……」,郭勝乾巴巴地念著文牘。
鮑鴻捋著鬍鬚靜聽著,郭司馬的臉色看在眼裡。鮑鴻冷笑,敢給上官臉色看,自己有的是辦法對付他,只是自己初來乍到還摸不清底細,且等過段時間查檢軍資,這個姓郭的鐵定要吃不了兜著走。
屯騎校尉的官秩比二千石,與右扶風相同,只是統領的兵馬有點少,加上軍吏司馬才八百來人,多少有點失落。不過有得有失,脫離了戰地來到京城富庶之地,多少人求還求不來。
說起來劉宇真是手眼通天,離開三輔才多久,就真的將自己弄進了京中,這能力張讓、趙忠也不能比,等稍安定些,自己要上門拜謝,最好能通過他搭上盧子干,自己在京中就有些根基了。
感慨「朝中有人好做官」的還有王越,從中郎將崔鈞處得知自己被擢升為虎賁中郎,一下子升了三級,王越有些懵了。
再看了一遍公文,上面清清楚楚寫著,「虎賁郎中王越勤於王事,屢立功勞,遷升為虎賁中郎」。
王越一心求仕,費盡心機總算成為虎賁郎中,可是虎賁營是世家子弟或戰死將士的後人組成,最低的士兵也是節從虎賁(比二百石),虎賁郎中(比三百石)就是最底層。
王允入獄,前往豫州殺敵、護衛的功勞泡了湯,好在中郎將崔鈞賞識,讓他成為劍術教習,應諾年後遷升。
哪料太尉易人,眼看到手的升遷變得遙遙無期,縱是王越百折不撓也難免灰心喪氣。驚喜來得太突然,王越愣愣地看著崔鈞,生恐他在說笑。
「致真兄,此事千真萬確,這是太尉府發來的公文」,崔鈞將公文遞給王越,道:「你收拾一下前往屯騎尉聽從安排吧。」
崔鈞喜歡劍術,京中劍術名師見識過不少,能與王越相校的寥寥無幾。王越在虎賁營中教習劍術盡心儘力,按說早應升遷,可是張太尉征戰在外,此事讓李平借故壓著。
誰知劉宇異軍突起,得了天子賞識,連帶著王越也得了好處,連升三級。想起劉宇崔鈞有些頭痛,這個少年給他的印象極佳,為人機敏、才學過人,可與之為友。
不過,劉宇惹是生非的本領不小,從三輔回來後天子任命他為督郵,上任伊始就查抄了馬市,得罪了一大批勢力,自家倒是沒有插手其中。
還有自家七妹,一天到晚往自己的書齋里跑,拐彎抹角地打聽劉宇這小子的消息,昨晚聽說他遭刺客追殺差點喪命,眼圈都紅了。
唉,劉宇這小子要是能安心做學問,倒是妹子的良配,就算出身差了些也不打緊,為了七妹自己願向父親說項。只是這小子分明是想作死,自己可不想七妹年紀輕輕成為寡婦,還是少跟七妹說起劉宇為好。
待聽完崔鈞解說其中緣由,王越五味雜陳,原來自己這次陞官是因弟子而來,天子要讓自己去護衛劉宇。
馬市之事王越已知,有六匹馬來自虎賁營,軍中正在查找馬匹的出處。其實很好查,誰的馬匹新近報了死亡一查便知,只是這其中牽扯的人可不是少數,虎賁營中怨氣滔天,個個怪劉宇多事,沒想到自己要去護衛這個多事的弟子。
…………
洛陽城上西門,從西而來的胡商通過此城門進入金市。洛陽戌時關閉城門,卯時方開,商旅如果錯過時辰便只能住在城外,城外西明裡便成了這些人的落腳之地。
胡商遠道來到洛陽,歷經千辛萬苦,看到洛陽城雄偉的城牆,免不了要放縱一回。西明裡酒家、客棧、青樓林立,域風酒樓前兩名女酒娘高鼻碧眼,金髮配飾,身披錦帛,招呼著店中飲酒的商家,流利的西域語和銀鈴般的笑聲勾起胡商的思鄉情,大把的金幣灑出換起美酒和嬌笑。
前樓後院,沿著插滿火把的長廊往裡走,逐漸安靜起來,裡面是客棧。伍鎮住在東側的小跨院,他是域風酒樓的東家,每月兩次從谷城縣前來查帳,這一次伍鎮在後院住了半個多月。
屯騎校尉鮑鴻在京中收捕坊間輕俠,天子下旨拘於若盧獄中審訊,逼問刺客組織。白利得知劉宇被刺,杜平差點身死,與顧明趕來護衛,鮑鴻也派出軍侯典韋率二十名士兵貼身護衛。
白利在京中廝混有年,對刺客組織有所了解,在他的指引下,暗翼、碎魂兩幫被官府抄滅,其餘刺客組織紛紛出京暫避。
五百斤金的懸賞迷人眼,對劉宇的刺殺仍在繼續,只是劉宇身邊有了王越等人護衛,那些刺客成了撲火的飛蛾,紛紛折翼,光探丸郎便折了七人。
京中亂局伍鎮並不在意,探丸郎自西漢元延年間遭受重創以來,十分注重保密功夫,議事提前通知、蒙面而來,行事獨立,極少出現像此次刺殺劉宇般的合作。
作為探丸郎的元老,伍鎮加入組織有三十六年,多少能猜出其他人的身份來,比如說排在左側最末的那位篤定是萬刃劍館的館主萬清,伍鎮曾經特意暗中在劍館周圍觀察過萬清,雖然說話聲不同,但身形眼神表明就是萬清。
三天前伍鎮看到暗記,今夜子時周思王墓室相會。伍鎮有些遲疑,風聲很緊,此時聚會萬一被官府得知,豈不要被一鍋端了。
天色已暗,伍鎮思之再三,還是帶了兩名伴隨前往相會地。亥初時分,伍鎮更來到荒山附近,進入墓室有數處入口,伍鎮和兩名隨從隱在遠處一棵大樹上,借著月色打量著四周。
荒山野嶺,鳥獸的叫聲分外凄清,看來沒人暗伏。亥末,伍鎮看到有人從巨石后的窟窿進入地穴內,四周沒有異狀。
伍鎮又等了等,子時已過,這才飄身下樹,讓兩名隨從推開巨石進入洞中。
墓室,首領已經在座,兩側的位置空著四個。伍鎮坐好后,等了一刻鐘,再沒人出現。
首領澀聲道:「看來老二、老五、老七是不會來了。風聲緊,此處聚點暫時不再啟用,大夥等我的消息。」
左側首席道:「此次刺殺劉宇損折很大,官府追捕得緊,我手下有人被抓了去,還好他不清楚探丸郎的事。」
萬清冷哼道:「你們個個縮在後面不動手,我的手下可死了四人,組織應該給予撫恤。」
伍鎮心中冷笑,劉宇身邊有王越這樣的高手護衛,刺殺便成了明殺,再多人前去也是找死。
首領聲音低沉,道:「委託人傳話交易放棄。」
「什麼,咱們死了那麼多人,那點訂金有什麼用?」萬清叫起來。
其他人默不作聲,他們雖然不知委託人是誰,但無非是馬市背後的人。
腳步聲零亂,在空洞墓穴內顯得急促慌亂。叫聲傳來,「官軍來了,快走」。
墓室內的六人霍然站起,相互警惕地注視著。首領冷聲道:「先各自逃命,三個月後再聚,我會帶上出賣兄弟之人的頭顱。」
伍鎮從另一處隱蔽的山洞鑽出,潛行登上高處,見自己進入的那塊巨石旁火把點點,顯然是已經暴露。
從此處入洞的除了自己外就是萬清,誰將消息賣給了官府,除了萬清外今夜沒有出現的三人都有可能。
伍鎮不敢多呆,朝著遠處奔去。剛翻過山頭,就看到前面影綽綽站著數人,伍鎮心中一沉,怕是走不了了。
火把亮起,伍鎮看清摘去面巾的萬清。萬清笑吟吟地道:「伍兄,怎麼才來,劉大人在此等了一會了。」
原來出賣大夥的是萬清。借著火把光亮,伍鎮看見一個少年郎,正是此次要刺殺的劉宇。伍鎮的目光落在劉宇身旁的勁裝漢子身上,是王越。
萬清道:「伍兄,識時務者為俊傑,我既認出伍兄的身份,伍兄還能逃到哪裡去,還是早些歸順官府,立功自贖。」
想起家中老小,伍鎮暗嘆一聲,伸手摘下面巾,拱手道:「伍鎮願意立功贖罪。」
…………
九月初一,大朝。
屯騎校尉稟奏刺殺劉宇一案,查抄殺手組織五個,投順十七人,殺死刺客二十六人,抓獲四十三人,逃亡者百餘人……
得知有人出金五百斤懸賞刺殺劉宇,天子震怒,下旨嚴查幕後之人。彭城王上疏請罪,天子嚴斥、罰金百斤;大將軍何進入宮請罪,天子訓斥;中常侍集體跪地請罪,天子免去趙忠車騎將軍一職,中常侍獻錢二億得脫;河南尹何苗、洛陽令郭珍罰俸一年;涉事的三個牧場、虎賁羽林以及騄驥廄官吏被斬十七人,處罰和貶職者多達七十餘人。
一場大變,朝野震動,新任的屯騎校尉鮑鴻成為官場新貴,而讓人最為忌憚的是四百石河南尹署督郵劉宇,京中傳言,「寧罪老鮑,莫輕小劉」。
天子召見劉宇嘉獎,擢升他為屯騎丞(六百石),歸鮑鴻管轄。十六歲的屯騎丞,天子信寵,前程不可限量,劉宇的風頭一時無兩,權貴爭相結交。
九月初六,一封請柬送到劉府,司徒崔烈九月初九在洛浦之北「設宴延賓」,恭請劉宇前去赴宴。洛陽八景,洛浦秋風是其一,洛河兩岸楊柳成蔭、長橋卧波、風景如畫。金秋時節,最是詩情畫意。
拿著請柬,劉宇腦中閃過崔七妹俏麗的身影,不知道那日這位俏皮可愛的小姑娘會不會前去。
注(1):洛陽禁軍分為數部,分由光祿勛、衛尉、執金吾、城門校尉和五校尉統率。
光祿勛屬下虎賁和羽林兩軍,掌宮庭宿衛和侍從。虎賁一千五百人,羽林分左右,左監主八百羽林、右監主九百羽林。
衛尉麾下有南北宮衛士令、左右都侯、各宮門司馬組成,主要職責是護衛宮城,有軍吏二百五十八名,士兵二千四百四十四名。
執金吾的職責是巡視宮城內外,有屬吏二十九、緹騎二百、執戟五百二十人。城門校尉總管洛陽十一座城門,太子未設,所以京中沒有太子衛率。
洛陽城外出作戰的主力是五校尉,屯騎(統率除越騎、胡騎外的騎兵)、步兵(統率步兵)、越騎(統率百越之地的騎兵)、長水(統率胡騎)、射聲(統率弓箭手),五校尉官秩比二千石,由北軍中侯(劉表)統領。北軍中侯官秩六百石,漢朝舊例以低統高。
(就寫到這吧,但願還有機會續寫,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