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1 章

  紫金宮的內務總管辦事很快。


  沒到新年,塞尼絲當時列單子說要給她準備的東西都已經弄的七七八八了。洛芙收獲了一大堆新衣服,首飾,魔法物品,更多符合身份的配套的亂七八糟的玩意,她本來還可以選個房子,但因為她幾百年內還會是輝耀的執政者,有自己的家,所以沒有選。


  另外,紫芫現在在養傷不能離開紫金宮,洛芙自己不知道能活多久。如果她能活下來,時間很長,也不著急。


  十二月二十九,距離新年還有兩天,紫芫差不多恢複到能和她一起出門去玩。


  他是被女神撈來紫金宮的,怕他出去作死,留在紫金宮有照顧也有看住的成分。他沒想逃跑,出門總歸要提前一天和主人家說一聲。洛芙黏黏糊糊地和他一起來了,進來白的書房,就看見這位大佬在沙發上躺著打盹。


  魔國的皇帝陛下,諸神族長,超越世界的夜色……總之就是有這麽一大堆頭銜的魔皇白尊陛下,大上午的在書房睡著了,在沙發上躺平,連大衣都沒脫。洛芙和紫芫在紫金宮不好太誇張的使用能力精神探測,所以推門才發現。但白竟然也沒醒,不知道是在自己家沒戒心還是睡的太沉,總歸看上去沒有防備。


  紫芫沒料到這個情況,他知道白有時候會睡午覺,但不知道他上午都睡。他拉開門看了一眼,馬上準備關門,卻已經被房間裏的人,黑龍霍芬特裏尼亞看到了。


  就像黑鳳凰賽孚瑞亞和項玉的父親白鳳凰雪宵是同族一樣,最古老的黑龍霍芬特裏尼亞也對應著最古老的白龍奧古斯都,是世界能量軸心化身的精怪,生而傳奇,強的可怕。他和賽孚瑞亞不同,誕生在非常古老的年代,是迄今存世最久遠的智慧生靈。他有很多時間學習人性,同白和奧古斯都關係還行,這些年下來和普通超凡已經沒什麽不同。


  這家夥原本坐在窗邊看東西,看到門開了看了一眼,見是他倆來找白,猶豫都沒猶豫就把手裏的書扔了出去。


  那本書在空中劃過一道沒什麽力氣的拋物線,砸在了沙發上睡著了的白的肚子上。白當然就被砸醒了,他支起身子,眼神有點迷茫,看起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霍芬特裏尼亞,唯恐天下不亂的黑龍大佬,做這些的時候動作順暢行雲流水,甚至沒給紫芫阻止的機會。


  白緩了一會,看看黑龍好兄弟,又看看紫芫和毛毛的洛芙,放鬆下來,順手解下了腦後睡亂的小辮子,齊肩的黑發散下來,看起來十分無奈。


  “有人找你。”霍芬特裏尼亞不給麵子地說道。


  “我看到了……請進吧,我剛剛睡著了。”


  紫芫領著洛芙進來,表達了自己想和洛芙出門一趟的來意,對族長的感謝,以及吵醒他這件事的歉意。


  “你們去吧,瓊把你放在這裏又不是要限製你什麽……沒事,霍芬總是這樣,你們又不知道我在睡。”白歎了口氣,又把頭發紮起來,“這幾天睡太晚了。”


  窗邊的黑龍毫不給麵子,“得了吧,一千年前你也是個修仙怪。狀態不好也不知道養生,前幾天回溯因果不舒服還熬夜,白天補覺就舒坦了,被一君知道了你就等著挨批吧。”


  “霍芬特裏尼亞,謝謝你的補充,我對它們非常感激。”白堵住了黑龍的嘴,扭頭就迎來了洛芙關切又不大好意思說的目光:“……沒事,這也算一種修養恢複的方法。我作息不規律,昨天晚上睡得晚,不用在意。”


  他上午睡這確實是第一次,但洛芙在紫金宮呆的這段時間,這家夥可不是一天兩天睡下午覺了。


  洛芙懂了,白,夜貓子。


  “……不用告訴阿一。”白想了想補充道。


  洛芙使勁點頭。


  雖然夜貓子,但慫球他夫人。


  不過想想布萊茲受傷之前那個三天隻睡一晚上每天蹦迪喝酒沒個完的作精作息,他確實相對來說狀態差得多。


  “你們要去哪裏?”白似乎不願意多談這個話題,“央都大劇院?”


  “是。我在遠離世俗的地方呆久了,想出去看看。”紫芫答道。


  紫芫看起來並不是會湊熱鬧看歌舞劇的人,白也沒問到底是誰想去,小年輕的事情他不想瞎攪和,問了問時間地點:“我有些年沒去歌舞劇院了,聽說他們裝修過,不知道還有沒有包廂座。新年這個時候可能沒票了,要不要派人包場?”


  紫芫無所謂,他看向洛芙。


  “不用不用,謝謝您的好意,那太麻煩了。”洛芙婉拒道,“我提前買好了票,一等座呢。”


  白思索片刻,打了個響指呼喚侍官:“一等座未免差點意思,快過年了,人多的地方亂哄哄的,你們在修養,別湊那個熱鬧了。”


  紫金宮的庶務副總管,一位看起來像是中年人的男性侍官在響指想起兩秒之後出現在他了身邊。


  “大人。”他恭敬地衝白微微傾身,詢問他有什麽吩咐。


  “麻煩你了,請幫我派人去問問明天大劇院還有沒有包廂,《薔薇夫人》的演出。沒有的話叫他們弄一個來,紫芫和洛芙要去看。”


  話都說到這裏,洛芙也不好阻止了。那位侍官略微傾身,見他沒有別的吩咐,和洛芙表示今天傍晚之前會辦成這件事,隨後消失了。


  洛芙就她的新裝備向族長道謝。


  白對這些事並不算在意,看起來也並不十分需要洛芙的感謝:“錢的事你就不要拒絕了,布萊茲和塔爾不給錢我和奧古斯都也會給,養育繼承人本來就是我們的義務,不可能等你開口和我們要。”


  “可是我花不了那麽多。我的吃穿用度輝耀宮廷解決了很多,出門也是在您這裏蹭吃蹭喝。”洛芙哭笑不得,“我還有魔影的股份,那也是一筆巨款。”


  “錢沒有花不完的說法,這東西沒有嫌多的。”白笑起來,“不過既然你堅持,我會和布萊茲打個招呼,當你賬麵的錢多到一個月肯定花不完的程度就暫停給你匯款,什麽時候花出去了什麽時候再匯。”


  洛芙就……挺傻眼的。


  她也不知道這幫人是真的心大還是怎麽樣,這……養孩子就光打錢啊?一般來說不應該是教導約束什麽的嗎?這可好了,花錢管夠,她身家性命家庭關係三觀養成能力提升乃至於談戀愛結婚都不管,就光打錢啊?


  這真的是養孩子的態度嗎?確定不是什麽搞事情的,就那種捧殺,仇敵的孩子放養,故意往廢了養的紈絝子弟套路嗎?

  她的表情太詭異了,白是上萬年的人精老怪物,自然輕易看了出來:“……被權柄選擇的孩子沒有壞坯,在凡人成長的方麵你是大人了,在超凡的領域,下位神也足夠獨當一麵。”


  他伸手去拿茶杯,借著這個動作歎息似的低下頭:“繼承人踩在鋪滿血淚的道路上,被奪走的是更寶貴的東西,凡人本來應該天經地義獲得的,這隻是一點小小的物質方麵的彌補……一直以來你幫了我們很多,但我們一直也沒有什麽表示,這也算是一點力所能及的自我安慰吧。”


  “還是說,你希望我們全方位的教導你?雖然我覺得你長得挺好沒有這種必要,但也不是不行,隻是那恐怕和你輝耀王儲的身份有些衝突。”


  不不不!就這樣挺好!沒事了沒事了,就這樣吧。


  總之,紫芫和洛芙告辭了。


  出門走在去往花園的走廊上,洛芙才想起來忘記問候布萊茲和塔爾維亞:“說起來我有好一陣子沒見到大都的兩位了,他們都不過來央都,也不知道近況如何。”


  “應該挺好的,大都最近很和平。”紫芫答道。


  “但是一直不能離開……總感覺沒有預示什麽好事。一君和我說新年大家會聚集過來短暫小聚,你說他們會來嗎?”


  紫芫一時沒有回答,過了好一會才柔聲否認:“我想不會,今年不是四年一度的新年晚宴年份,神殿和行宮也有很多人,他們會團聚在和自己最近的尊陛下座下,他們應當不會來央都。”


  ……是哦,早幾年洛芙聽歐尼貝爾和赫爾加聊天的時候說過,機械院的校長和副校長每年新年都跑去神殿熱鬧,熱鬧了好幾年以至於都快要和神官混為一團,為了顯示自己獨立不效忠於人神的特性,那年校長去了星土機械研究院,副校長和赫爾加女士湊了一堆。


  說起來赫爾加,她又高興起來:“赫爾加姑姑說她新年的時候會來紫金宮拜見。前段時間輝耀內亂,她不能來,還遠程發信聯絡悄悄幫過我。前段時間我們剛來央都她想來拜訪,被尊陛下擋回去了,我還挺想見她的。”


  嘴上說著想見,她的真正想法是聽赫爾加噴切斯特。雖然臭豬躺在那裏聽不到,但關鍵是她聽到就會爽到。輝耀這個爛攤子雖然是諸神放任的結果,但諸神的放任隻是沒管,並不是反過來幫夢魘創造優勢條件。切斯特一個超凡國王,躺的那叫一個快,抵抗的還不如隔壁蒙托洛前國王的弟弟俄托來的到位,也是讓她這個女兒十分的煩惱。


  紫芫知道她在想什麽,袖子底下,輕輕捏了捏她的手心。


  “不知道我爸什麽時候醒。”洛芙唉聲歎氣,“他明明都二百多了,看起來還不如我前世四十多歲的爸爸靠譜,怎麽會有這種人嘛。”


  “切斯特心上有傷。”紫芫歎了口氣,“原諒他吧,他也有自己的苦楚。他夫人死的那樣慘,對於超凡來說,配偶的意義你現在應當可以明白了。”


  洛芙沒有說切斯特過的很容易的意思,但她主要是……她也很難啊。臭豬難就難在他躺平了以後爛攤子沒人管,洛芙不僅要管自己的攤子,還得管他的攤子。對這家夥指指點點一下很過分嗎?在心裏悄悄指指點點,並不真的說出來,她覺得一點也不過分誒。


  “不知道他什麽時候醒過來。”她唉聲歎氣。


  “你不是說海月尊陛下幫他看過。那應該最多幾個月就差不多了。”紫芫歎息,牽著洛芙的手不自覺的收金了一點,“……格萊西亞在盯著沒有國王的輝耀。他對切斯特動手的時間早於發現你是繼承人,這是很久遠的謀劃。他要吞噬那片土地,就需要國王放棄,對輝耀,對蒙托洛都是。”


  洛芙愣了愣,她知道紫芫說的是事實。


  輝耀和蒙托洛一對難兄難弟,早幾十年被拿到權柄的格萊西亞盯上。在輝耀,那是一連串打垮國家全滅王族的內戰,王族內戰不成,超凡國王切斯特一般手段打不敗,很快就遭到了攻心戰術。妻子慘死,留下繈褓中的女兒。切斯特本人靠著這個女兒勉強活下去,卻被人算計生下了安妮,這個預備著以後搞死他和愛妻生下的大女兒洛芙的炸彈種子。幾十年後終於心態爆炸躺平,安妮按照預期沒有及時正確站隊,整個國家被拖下內耗的泥潭。


  蒙托洛就要更加簡單直白一些,老國王傑克和虛空一族勾結,虛空一族早不勾結晚不苟結,偏偏和這個挨著自由領的夢魘目標國家王室搭上了線。洛芙是不信其中沒有夢魘作祟的,後來人神震怒把國王換了,新國王墨托不和他一波,夢魘又搞死了他,扶了褐托和高爾文父子上位。這對劇毒的父子上位過程中和他有沒有達成什麽交易洛芙不知道,甚至惡毒猜測,讓二王子褐托淪落到本來必須和夢魘做交易才能上位的地步可能也是計劃的一部分。總歸,事實是蒙托洛王宮裏現在坐著一對離譜的父子,某種程度上,國王賣自己的國家在洛芙前世的曆史中也是不太少見。


  誠然,格萊西亞的種種操作和計劃非常有毒,用心險惡手段齷齪,但它們仍然是有用的,這兩個計劃大體上都完成了。特別是後期,現在洛芙已經知道諸神後期不再插手,一方麵有撈紫芫和桓琴順便迷惑夢魘他們能力和意圖的考量,另一方麵也有放任夢魘達成計劃準備擊殺的因素在。如果沒有局麵中的本地人的抗爭,這兩邊說不定局勢還要更爛。


  蒙托洛的墨托王子按照計劃死去了,他的妻兒為了保命,向褐托獻出了忠誠。但他仁慈的種子沒有消失,墨托的弟弟,這個和他同父異母,和他的血緣關係和褐托完全一致的八弟俄托沒有投降。他遠在邊疆,但聽說王都政變,仍然誓死抗爭穩住局勢,他帶著為哥哥報仇的恨意和對哥哥執政綱領仁慈思想的向往,帶著手下的軍隊抵死抗爭,生生抗出一條活路來。


  褐托和墨托是同父異母,就像褐托和墨托也是同父異母一樣。同樣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一個選擇為了自己的利益被刺叛國,另一個則帶著信念堅守到底。這不得不說是夢魘沒有算到的諷刺地方。


  蒙托洛的三王子投降了,因為他本來就是善於審時度勢的不太堅定的人,但和他從小穿一條褲子的玫瑰公主,私生活混亂的一介女流沒有投降。她顧及家國大義,在收到了俄托的信,接見了俄托的使者以後和哥哥分開,放棄了聽上去很棒的貴族生活,加入了俄托的隊伍一起反抗。


  蒙托洛的民眾沒有投降。這些人或許本來都沒有讀過許多書,對於上麵的博弈和陰謀一無所知。他們尊重國王,隻是因為國王是國王。但民眾相信對他們好的君主是仁義的,願意支持很好的賢王墨托和繼承他意誌同樣仁慈賢明的俄托王子。在蒙托洛兩股勢力交接的地方,很多人自主投奔反抗軍,另一些人作為平民提供了力所能及的支援。這些支援是俄托反抗和立住腳跟的物質基礎,靠著他們,在這場越來越長的拉鋸戰中,他的隊伍始終有新人補充,物資沒有耗竭,地盤越來越穩。


  洛芙其實猜測過,格萊西亞本人可能並不能理解這些高尚的情感。這裏麵固然有不得已而為之的死中求活,但也有許多人是本來可以得到更好生活的。總歸,因為這些人的反抗,夢魘始終沒有吞下蒙托洛。褐托或許把自己拿到的國家命脈之心給了他,但俄托作為占領小半疆土的王位有力競爭者,他獲得了太多人的肯定,為了國家而奔波,因此也獲得了一部分國家命脈之心的認可。


  在蒙托洛現在被夢魘大半吞噬的現在,他拚死抵抗,倒是在某種意義上成了這個國家的光。


  同樣的事情發生在輝耀。但在輝耀,拚死抵抗的人是洛芙。


  也不僅僅是洛芙,還有支持國王和大公主的民眾,效忠於他們的新派貴族和政務大臣們。冒險者工會有人作死,但加爾看清形勢以後立即請罪道歉。萊爾菲絲以死相逼,安妮雖然被迷昏了頭,但當她意識到自己錯誤的時候,放棄一切,放棄王位繼承權來彌合國家的裂痕。


  切斯特躺了,洛芙接手國家命脈之心。她絕望去摸黑魔法的時候都不肯放棄。她堅持不住,項玉爬起來替她主持局麵,愛麗絲不遠萬裏冒著生命危險過去幫忙接手。這樣一段段傳遞下去,雖然輝耀因為國家命脈之心實在轉手太多次而多少有點虛弱,被夢魘鑽空子吞了很多,但最核心最寶貴的部分仍然握在洛尼亞斯王室手裏。


  兩個國家都被夢魘安排的明明白白,但因為總有些人不肯放棄,為了大義與敵人相抗衡,所以格萊西亞在那裏做的事情始終沒有得手。


  而現在……兩方陷入了僵持。格萊西亞在努力地蠶食自己可以蠶食的能量循環係統。但與此同時,輝耀的國王,那位真正的王,躺在那裏,他還沒死呢。


  不僅沒死,和蒙托洛令人裂開,國家一分兩半不知道認誰,我背叛我自己的操作不同,切斯特躺平是身不由己,從行為到思想,他都沒有背叛過自己國王的職責。


  幾十年來,從來沒有。目前為止,他還是輝耀最正統的國王,國家命脈之心真正的執掌和庇護人。而他碰巧還是一位下位神,這是超凡中最低的一檔,和諸神傳奇天差地別,但他畢竟是,超凡。


  當他醒來的時候,當他恢複行動能力開始執政,履行自己身為國王的職責的時候……天平會反過來傾斜。


  超凡的國家真正執掌者切斯特有能力奪回被夢魘蠶食的土地。而夢魘,很難想象他會這樣同意。


  當切斯特醒過來的時候……無論如何,夢魘不會再等。


  洛芙拉住了紫芫的手。紫金宮的花園很漂亮,亭台小山和溪流在樹木中高低錯落,剛剛下過雪,天光下樹枝閃爍著晶瑩的雪色。


  空氣濕潤而沁涼,是冬天雪後特有的清新寒冷的味道。


  洛芙望著這一切,天光很好,景色也十分美麗。紫芫在她身邊,什麽都是確定的,穩妥的,不需要她太過擔憂,以命相搏。


  有時候……隻是有時候。


  她也會想……要是臭豬能多睡一會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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