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9 章

  兩個男人背靠背坐在那裏,抬頭看著她,一時沒反應過來。


  因為長期滿負荷使用能力,他們的人性已經非常稀薄虛弱,對於事物變化的認知正在從人的‘感知變化-給出反應’轉變成神的‘既定規律固有存在’的狀態。他們知道自家老大在使用各種辦法撈人,也知道身為夢魘擁有的權柄真正繼承人的黑鳳凰會是很好的選擇,但當這個一身黑漆漆的女人真的出現在他們麵前,紫芫和桓琴還是很有一會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嘖嘖嘖,真狼狽啊。”黑鳳凰化為人形,紅顏枯骨詭異又和諧地交織在同一副身體上,窈窕蒼白的美女背後的影子是可怖的巨鳥,在桓琴神域光芒的照耀下,深入到了她身周的黑火和煙雲中去了。


  “是什麽說動了您親自過來?”桓琴緩過神來了,開口問道。他的物質身體已經難以掩蓋皮囊之下的超凡本質,有些地方的皮膚好像陶瓷那樣開裂,邊緣殘留著血跡,傳奇階的力量和輝光從中滲透出來,使得他整個人都仿佛籠罩在光弧構成的煙雲中。紫芫的情況並不比他好,看起來好像隨時都會隱入一片黑霧中去,

  如果賽孚瑞亞沒有過來,他們一直這樣過度使用力量,總有一天,物質世界的身體會承受不住而崩裂開來。力量和境界失去承載,會回歸世界的規則,變為最初始狀態。


  那是超凡的最終歸宿之一,物質形態的崩潰。如果黑鳳凰沒有來,他們能夠一直堅持到那時候,那麽其實也算一種寧靜平和的結局——至少和蘇茜之前被黑魔法吞噬要寧靜平和地多了。


  賽孚瑞亞看著他倆。


  這倆人周圍的神域還沒撤下來,在這裏呆太久,他們看起來都有點傻了。同樣都是傳奇,賽孚瑞亞當然相信自己日天日地,但同階打不過逃總是能逃的,這種看起來一拳能打死倆的機會可不多見,黑鳳凰一時有點動心。


  她咧嘴露出一個陰森森又得意諷刺的笑:“你們倆的麵子可真大。你們各自的大家長,瓊和塔爾,跑到我家山下親自來請我,求我來接你們。真是情真意切感人肺腑,我隻好親自來了。”


  桓琴和紫芫愣了一瞬間,隨後麵無表情:“那您真是高義,感激不盡。”


  賽孚瑞亞是天生地養的超凡,比他們這些凡人進階的傳奇更加不依賴於自己的物質身體。她帶著全套裝備準備完全才進來,一路上沒受什麽傷,神完氣足,因此在周圍可怕的混亂墮落力量的絞殺之下庇護住三個人看起來還頗有些遊刃有餘。


  但黑魔法畢竟是惡魔的遺留,賽孚瑞亞再怎麽神經病也是秩序側,這終歸對她而言是一種很大的消耗。


  “我們需要一點時間恢複。”紫芫總算把神域收了起來,他力量展開太過,恢複收斂的物質狀態都很費勁,而且站都起來都困難,幹脆坐下不移動了,總之先對黑鳳凰道謝,“多謝你願意來幫忙,這段時間要麻煩你先支撐一下。”


  黑鳳凰看了他一會,從儲物空間裏掏出一疊厚厚的深色布料丟給他。


  紫芫突然被布蓋臉:??


  他把布料從臉上拿下來,展開看看。是自己的禮服,黑暗,水,雷電和風屬性,魔力疏導紋路符合傳奇階的需求,而且是裏外都有嶄新的一整套。


  和他身上現在這套半死不活魔力疏導花紋全燒毀基本已經是垃圾的很不一樣。


  桓琴也是一樣的金色袍子蓋臉。那之後,賽孚瑞亞從儲物空間裏掏出一盞燈,放在腳下的平麵上,又拿了一點明亮的星光放在了燈盞上方。


  星光燃燒起來,其中被諸神超級壓縮的秩序力量化為光芒照亮四周,構成了一片和黑鳳凰的神域差不多大的,足以抵擋外界墮落扭曲力量侵蝕的安全區域。黑鳳凰把神域一收,開始把藥品,食物和水往地上扔,扔著還夾雜著一些報紙雜誌和高雅的文學作品。


  這是諸神給她帶來的補給,黑鳳凰本身不沾凡俗,自己不知道也沒什麽興趣詳細了解並且使用它們。總之先掏出來省事了再說。


  一片扭曲墮落,摧毀規則的混亂之中,穿著黑漆漆殘破袍子,皮膚蒼白半身白骨的女人站在燈盞發出的輝光秩序區域中間,身邊堆了大概有半噸的物資,並且還在往外掏。


  紫芫和桓琴這回是真的看傻了。


  “別掏了別掏了。”桓琴趕緊阻止,“你這是帶了多少東西,搬家嗎?”


  “這些又不是我收拾的,我怎麽知道有多少。”賽孚瑞亞咧嘴一笑,總算停下了往外掏東西的手,“你們都這樣半死不活的,可沒辦法配合我衝破墮落之鎖活著出去。那幫家夥卡著這破玩意能承受的最大秩序力量給你們帶物資,如果你們恢複不了衝不出去,那我們就是該死。”


  她說話諷刺意味十足,說該死的時候把自己包含進去,說出來卻還是那個味。紫芫抖了抖手裏的新袍子,把最外麵那一件披在身上,感到了一陣久違的,力量被恰當引導流轉在身邊的寧靜和舒適。


  這所有的物品,哪怕隻是純粹普通的物質,都蘊含著一點穩定存在的規則力量。但它們的規則力量全部加起來,都不如那盞燈裏跳躍的輝光來的多。


  “那個……”紫芫看著那盞燈,越開越眼熟,“……是族長的台燈吧。”


  就央都白書桌上的那個,人來人往天天見,最主要的日常任務是照明。


  “……幾千年前我就覺得他的那個台燈有問題。”桓琴也用詭異的眼光打量著那盞燈,“過分了啊,這東西原來是幹這個的嗎?”


  黑色的煙雲凝聚成了羽毛光亮的巨鳥,黑鳳凰抱著一半蒼白一半枯骨的手臂靠在了自己的血脈本相上麵,黑霧拂過頭部,前一刻還美豔驚人的女子已經變成了骷髏。


  骷髏用美女圓滑冰冷自帶三分涼薄諷刺的聲音笑了起來,空洞的眼窩朝向紫芫,語氣裏有些玩味。


  “差點忘了說,你的小姑娘,那個叫洛芙的繼承人,還在我這裏出了點力。”


  紫芫本來收斂力量馬上就要昏睡過去,聽見她這樣說,立馬清醒了,連好不容易收斂起來的力量都彭的一下又蔓延開。


  他看向黑鳳凰,眼神裏有點自己八成都不曉得的緊張和驚慌。


  黑鳳凰骷髏的頭部咧開了嘴。


  “她和我做了一個交易。”她用柔美冰涼的女聲對坐在麵前站不起來的黑發青年說道,“她向權柄發誓放棄繼承神位的選擇,換取我來這裏接你出去。”


  紫芫不慌了,但驚還是驚的,看著塞弗瑞亞,整個人都愣住了。


  “真是感人的深情,為了換取你的希望,她連這個都願意拿來賭。”塞弗瑞亞深處一根白骨的手指放到嘴前,變回美人的嘴角露出一個沒什麽感情但很美麗的笑容來,“她身上的命運糾纏那麽可怕,倘若再遭遇什麽危險和困難,連最後的退路都會不複存在。就算這樣她也願意換,好感人,我都要感動了。我覺得你應該知道這個,哪怕我們闖不出去死了,你也能死個明白。”


  紫芫動容地看著她,過了好一會,他眨眨眼,低頭垂下視線,看向了放在腿上塞弗瑞亞給帶來的袍子。


  他輕聲道:“……不會的。”


  塞弗瑞亞:?

  紫芫把手裏的袍子展開,隨便一蓋,躺平,幾乎瞬間就昏睡了過去。他和早就沒聲的桓琴早都是強弩之末,很難說這裏沉睡還是昏迷哪個多一點。


  但不管是哪個,都會極大幫助他回複自己的身體和精神。隻有在燈中的輝芒熄滅之前他們恢複到全盛狀態,他才有希望活下來去找他的姑娘。


  塞弗瑞亞看著他躺得那麽快,無話可說,並且也沒什麽可說的人了。巨鳥從黑霧中現出了身形,趴在了燈盞輻射出的秩序光圈裏。身穿黑衣的蒼白女人抱著雙臂,靠在了它黑羽和白骨交替的身軀之上。


  這片沒有聲音充斥著毀滅和扭曲的空間之內,一切又恢複了寧靜。隻有燈盞裏的星星懸浮在那裏,發出溫暖明亮而寧靜的淺黃色光芒,仿佛永遠不會熄滅。


  浮空城群星的藤蔓上,兩顆長久以來微弱閃爍仿佛隨時會熄滅的星星的光芒終於穩定了下來,並且開始以不引人注目但確實存在的速度慢慢變得明亮起來。


  ……


  洛芙回王宮回的很低調,老宰相帶著一批大臣親自迎接。她沒有親政,這些大臣就能認個大概,他們大多是切斯特曾經有意無意交代過可靠的。還有些保守派的家夥,可疑的家夥,牆頭草和腦子不清楚的,因為地位高所以必須得帶著,但總的來說還算能用。


  切斯特是超凡國王,之前清醒的時候完全沒有預料過自己會出這種事,現在的場麵和盤子並沒有為留給洛芙進行任何準備。許多事情都沒有安排好,更多事情進行了一半,對時間和執行者的控製力都很有要求。


  老宰相親自來迎接洛芙,也是為了依仗著他在輝耀政府裏工作這麽多年,位高權重的威望壓一壓下麵,為洛芙掌握局勢和接手事物贏得時間。


  但好在,切斯特畢竟是超凡國王。過去已經執政很久,又因為米蘭達的事情對保守派一直瘋狂打壓。他躺了,消息對外封鎖,知道消息的那些人拿不準情況,還不敢現在就揭竿造反。


  至少在洛芙剛剛到達王都的現在,輝耀的局勢雖然緊繃而略有混亂,但說不上極其動蕩。


  “坎格瑞安大公。”老宰相同她講完現在大概的勢力格局以後,洛芙對老爺子點頭,“我想先去看看我父親。”


  “當然。”老宰相看了她一眼,十幾年前他精神很足眼光犀利,是個讓寶寶洛芙很害怕的老人。十幾年過去,凡人已經年邁,他的背也駝了。雪白眉毛之下,下垂的眼皮讓他的眼神也不再像過去那樣鋒利。但他看洛芙的時候,眼神仍然讓她感到一種可怕的穿透般的探究。


  他們一路走來,邊走邊說,這會已經來到了切斯特的寢宮外。宮廷大總管和吉恩迎接洛芙進來,解開了布置在國王寢宮周圍的防護魔法,好讓公主能夠進來臥室見國王。


  有許多厚實絲綢帷幔包裹的柔軟的四柱床上,洛芙這一世的父親,君主,曾經扶持指引她走過最初一段路的男人閉著眼睛躺在那裏。頭發乖順,呼吸平穩,眉宇之間的戾氣和不羈全都散去,好像沉入了怎麽都無法喚醒的,甘甜的美夢中。


  ……難得看到他這麽無害。洛芙伸手摸了摸親爹的臉,超凡階下位神的皮膚平滑光潔,眉目深邃立體,其實是很年輕的男子。


  “父親。”洛芙輕聲呼喚道。


  切斯特眉宇之間一片安寧平和,全然沒有對她的呼喚有一點回應,就像他什麽都沒有聽到。


  他本來就聽不到。


  洛芙知道她叫不醒睡著的人,副校長的談話,浮空城碧藤蘿蔓的交代,以及她自己的感受都在向她表明,這個魔法遠比人們想象的要複雜。她更知道切斯特躺在這裏不是因為凡人無聊的把戲,那是夢魘,諸神,虛空一族摻和著的一直硝煙四起的戰場。


  她心情很複雜,切斯特不是她真正的爸爸,但他確實是她的父親。早年間的殺豬操作當然過分,但回過頭看看,這家夥也曾帶著好的出發點努力過。


  傷心?感慨?承認他對自己意義非凡?


  洛芙也不知道。


  她隻知道這家夥在這裏躺著,睡就睡,死是死不了,因此現在還不到她需要哭喪的時候。而且也說不好,她會因為這家夥的美夢在不久的將來給自己哭喪。


  老宰相和吉恩他們在旁邊看著,她沒有再做出別的額外多餘的表示。看著親爹,洛芙伸手拉扯了一下這家夥睡的一無所知一臉甜美乖巧的臉頰,看著她那個平時不可一世脾氣暴躁一言不合亂開炮的親爹被自己拉出個鬼臉來,不知為什麽笑起來。


  ……唉,真是,在這裏一躺就什麽都不管。睡的和豬一樣。


  “陛下沉睡之前……有什麽特別的表現嗎?”出了寢宮,洛芙問吉恩和名叫理查德的宮廷大總管。


  人神沒法管沒關係,她作為親爹的女兒,輝耀的公主,用凡人的法子了解調查就是了。這雖然不一定有結果,但去做總是多些可能有收獲。


  “仆人們發現陛下那些天有點自言自語,對著空氣說話。”理查德答道,對洛芙傾身,“我們試圖對這件事采取措施,但陛下畢竟是超凡,他了解情況以後叫我們不要管。我們……考慮到陛下是超凡,就沒有采取進一步的行動。”


  洛芙理解凡人對於超凡的事情本來就不了解,沒有責怪他。


  宮廷總管也在查,到底這個情況是誰泄露出去的。她歎了口氣,有點感慨幕後的人藏得深。


  切斯特出事太突然了,他是超凡國王,本來還有八十年在位,根本沒有考慮過自己出事王位怎麽辦的問題。政令大膽,對各種心懷鬼胎的下屬也沒有處理防備,還把女兒放出去學習好幾年不回家,突然來這麽一出,對洛芙來說簡直就是步子邁太大扯到襠一樣。


  洛芙有點愁,感覺接下來,就算有老宰相幫忙,她也有的忙了。


  “陛下這個樣子看起來一時半會是沒法改善了,有一樣重要的事恐怕非常需要您來接手。”出來切斯特的寢宮,老宰相讓米爾和海倫都先退下,請吉恩來推他的輪椅,並示意洛芙跟他來,去往王宮深處,洛芙從未涉足,甚至懷疑是否之前就有的通道走了過去。


  “公主殿下,您應該也知道,受到認可的王室,對於國家具有特別的意義。”老宰相領著年輕的公主向著通道深處走去,說出的話語印證著洛芙的某種猜測,“國家的命脈執掌在國王手中,由國王負責。陛下現在沉睡不醒,無法履行這一職責,需要一位新的,具有繼承權的王室成員對它負責。”


  洛芙抿了抿嘴。


  是的,她知道這個。


  在她還小的時候,九歲那年,憐冰追著那位墮落的上位神來到輝耀,並最終和他在王都上空大打出手的時候就知道了。


  這是魔法的世界,權柄,力量,正統,或者說在洛芙前世被稱為天道法統,龍脈,國家意誌的東西,在物質世界有其對應的具象形態。在凡人掌控的東方十五國,它被作為一種諸神下放的權柄,對凡人國王的承認,或者類似的東西,而被給予了國王,沒有被對應的諸神收回。


  大多數十五國的國王都是凡人,拿著這個東西更多是一種象征,代表著天賦王權,和自然而然的對王位的承認。現實意義上,它可以幫助國王對自己國家領土上的人文地理,水文氣候,乃至於民眾的生活水平情緒和生存環境有一種非具象化的感受。


  但對於超凡國王切斯特,它能夠做的就多了。切斯特可以通過它有效地掌握整個國家範圍內的魔力循環,能量潮汐,調整輝耀所有的地區能量節點,乃至於改變和操縱整個國家的魔力流動,進而影響全國範圍內的生產生活,作物生長,防禦魔法和魔力環境。


  王都的大護盾,王宮的魔法屏障,憐冰和那位墮落上位神互砍時候保護整個城市的信息壁壘,這一切都有切斯特借助它發揮力量的功勞。


  在凡人國王手裏,它隻是法統。但在超凡手裏,它可以決定一國的命運。有一個專門的詞用來稱呼它在物質世界的具象形態,洛芙很難解釋它應該怎麽翻譯,姑且將它意譯為‘國家的命脈之心’


  而現在,切斯特躺了,這個國家命脈之心失去了保護和使用,利用它行使職能的人,需要一位新的王室掌權者對它負責。


  誰拿到它,誰就是自然而然的攝政王,王儲,代行國王職位的人,不需要論證,天然具有行使王權的資格。


  顯而易見,老宰相將要把它交到洛芙手中。


  順著那條洛芙從未見過的通道一直往下,是一處古老宮殿,看位置,大約坐落於王宮中心區域的地下。


  說是古老倒也不準確,這裏隻是立柱浮雕年代久遠,帶有古老年代的審美風格特色。而建築本身優雅美麗,並看不到時間流逝的痕跡。大理石地麵仍然光可鑒人,浮雕清晰可見,就好像古老年代的建築,因為某些原因時間停滯下來,並從某一個時刻開始從未變過一樣。


  這裏沒有仆人打掃,那些古代的立柱和浮雕之間有許多層層疊疊的保護魔法,其中有些連現在的洛芙看都感到棘手。老宰相,吉恩和理查德是切斯特國王最信任的人,他們顯然掌握了進入其中的方法,分別解開了這裏的無數保護魔法,並在王室成員洛芙的陪伴下,來到了這一片建築的最深處,王宮中心位置的地底。


  有著美麗的大理石浮雕的大門聳立在走廊和立柱們的盡頭,老宰相帶著洛芙站在了一扇大門之前。洛芙得了他的示意,上前深吸一口氣推開了它。


  門後,十六根立柱包圍著圓形大廳。一個圓台擺放在大廳中央,圓台上麵空無一物。


  洛芙抬頭看去,這個大廳的屋頂,不出她所料,是圓形的,被魔晶石光芒照亮,諸神的彩色玻璃像在穹頂上流轉著氤氳的繽紛光彩。


  這裏,是輝耀國家命脈之心的保存與傳承之地。


  “公主殿下。”老宰相往旁邊退了兩步,對著洛芙微微躬身,“國王享受民眾的愛戴和遵從,受到整個國家土地產物的供奉,有權力改變,因此也就有有守護土地和民眾的職責。陛下現在無法行使這種職責,您是王儲,是即將擁有這些的人,也是王室,是一直擁有這些的人。我希望您能拿起陛下現在無法保護和持有的這份權力,並且牢牢把它握在手裏。”


  洛芙看著老宰相。


  有那麽一會,她突然明白了老宰相確實是明白什麽的。


  切斯特不夠信任老宰相,不是因為老爺子偷奸耍滑,而是他太聰明了。


  那麽多凡人往上爬,那麽多人在政治鬥爭和物質戰爭裏中互相傾軋,其中最優秀的人爬到了老宰相的這個一人之下的位置,並且一直安安穩穩地坐到現在,不靠任何狗屎運和家族傳承。


  老爺子明白,而到現在洛芙才意識到,國王在魔法概念上意味著什麽。


  如果說有什麽人衝著輝耀的國王,而不是切斯特而來,那麽切斯特被他們得手昏迷的現在,這個國家的命脈之心,也可以理解為是諸神下放給凡人的次一級的權柄,可以在某種意義上切入掌控全境的地區能量節點的東西,在這一切風波裏毫無疑問不是沒有風險的。


  或者說,如果就把它在這裏放著不管,那事情全部都會變得危險起來。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必須有人對它負責。”洛芙對老宰相點頭道,語氣表情是對老宰相心悅誠服的尊敬,“還是您想的周全,我會去拿住它的。”


  她向圓廳裏走去。


  她是王儲,是切斯特和王後的女兒,是國王最看重的,國民心中地位最高的公主。在她向圓廳中間走去的過程中,有什麽無法描述的概念和聯係在她身邊聚攏,每走一步都在和她聯係的更加緊密。


  洛芙不知道這個過程是怎麽判斷的,但凡俗世界的某些在魔法和規則上本來無所謂的事情,正在通過某些概念,確認了她的資格。


  她即將走到圓廳中央的時候,老宰相在她背後開了口。


  “公主殿下,國王對一個國家的認可和責任具有概念上的意義。”他蒼老的聲音從洛芙背後響起,這輩子,洛芙還是第一次從凡人嘴裏聽到這樣涉及規則和本質的對話,“隻要國王不放棄他的國家,而這個國家還存在,就沒有人能把國家命脈從他手中奪走。”


  洛芙已經走到了圓台麵前,輝耀這個國家所擁有的許多感受此刻都已經以某種奇妙的方式和她聯係了起來。這感覺很溫暖平和,但不知道為什麽,伴隨著老宰相的話語,她卻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在她眼中,現在圓台上跳躍的光芒是可以看得見的了。


  十年前,憐冰和墮落上神在輝耀王都大打出手的時候,切斯特就拿著它以下位神的能力保護了整個王都免遭上神毒手。無月親自駕臨,曾經借用過,之後很快便歸還了給他。


  ……必須有人拿著這個天命也好,受到民眾認可的至高王位法統也好的東西,否則人們會搶奪它。


  輝耀王室沒有人了,切斯特躺平,除了洛芙,隻剩安妮。


  洛芙並不抗拒把它交給安妮,隻是除去她自己的私心,在任何意義上她都看不到把這東西交給安妮的道理。


  ……她今天拿走它,隻要不放手,就沒有人能夠從她這裏把它奪走。


  洛芙伸出雙手,捧住了那團光。和大多數魔法概念沒有質感和重量不同,那團光有重量,甚至有一點沉重。


  她注視著它,這國王庇護國家的責任,王室的傳承,權力對應的義務,以及所有的輝耀掌權者背後曾經代表的一切東西,不是沒有猶豫,但最終,還是把它抵在自己胸口,輕輕按了進去。


  沒有什麽特效,那團光消失了,連同它帶來的許多異樣感覺。洛芙站在那裏,沒有急著出去找老宰相,而是抬頭看了看頭頂圍成圓形穹頂的諸神畫像。


  人神,布萊茲,奧古斯都,瓊,白,大狐狸,辛塔,還有那些她見過但不太熟的大家長。他們的玻璃畫像那麽莊嚴漂亮,表情柔和,平和寧靜地注視著這一切。


  洛芙知道他們或許並沒有在注視,或許有,但不會插手。


  ……這是計劃的一部分嗎?

  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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