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0 章

  “……芫”


  “……阿芫。”


  “……紫芫,醒醒。我快撐不住了。”


  紫芫艱難地睜開眼,花了很久才喚回意識。他感覺像是過了很久,又像是隻過去了很短一小會。


  這不像是他剛剛睡著了,更像是他昏了過去。


  但這也沒大差。


  神性本相完全展開的桓琴站在他身邊,周身環繞著巨大的有如音波浮動的神域,有點擔憂地看著他。他們被拉進來的時候神性本相還沒完全展開,鬼知道都經曆了些什麽。拚死拚活炸掉全部保命的魔法物品,所有秩序類的其他魔法物品,諸神給的幸運祝福全部用光,連袍子都燒了一半,才活了下來,並且苟到現在。


  即便付出如此巨大的代價,這會桓琴的狀態也說不上好。他淺金色的袍子被深深淺淺的血跡浸透,狀態很差,力量幾乎耗盡,身體瀕臨崩潰,卻還要維持著這片神域不被吞噬,時刻承載著外部混亂力量的撕扯和吞噬,眼看就要繃不住了。


  紫芫的袍子顏色深,情況看起來不如他淒慘狼狽,但事實上不會比他輕鬆一點。他丟下裹在身上的毯子站起來,開始喚醒自己的力量,不顧自己幾乎枯竭的魔力回路和虛弱的身體,張開神域覆蓋桓琴的,好把他替下來休息。


  過去的不知道多久的時間裏,他們就是這麽輪換著交替支撐和休息,才能支撐到現在。傳奇非常強大,在這種已經被削弱的黑魔法的吞噬中,以神性本相完全可以抗衡。


  但這一切都是有極限的,黑魔法對規則的撕扯還是太強了,這種對抗就像是拿雪去對抗火,對傳奇也是巨大的消耗。他們的神域麵積一縮再縮,恢複勉勉強強能填補消耗。被拉進來時候的傷無法愈合,來來回回的好了又裂開,裂開再粘合,血在身上一層層的疊著,顏色深深淺淺。冥想可以恢複力量卻會消耗身體和精神,睡眠能恢複它們卻無法彌補力量。


  黑魔法摧毀一切規則,包括時間。沒人知道過去了多久,他們隻能在這裏定義一個盡可能慢的時間以期多些恢複,然後支撐和等待著。


  “你嚇死我了。”桓琴跌坐在紫芫腳邊,扯起他的毯子就往身上裹。他倆的儲物魔法物品全炸了,能用的都被扔出去低消黑魔法,能用的隻剩這一條凡人毯子的獨苗,“我還以為你昏過去醒不過來了。”


  “差不多。”紫芫答道,他的神域寧靜隱秘,和桓琴富有音律流光溢彩的神域很不一樣,但都與周圍充滿混亂墮落扭曲氣息的黑暗格格不入,涇渭分明。這兩者的交界處,神域塑造出的空間時間和物質規則被不斷撕扯崩塌,又飛快填補,“我的力量快耗盡了。”


  桓琴沒說話,他盤腿坐在那裏,已經睡了過去。


  睡眠不足夠恢複他們這麽快速巨大的消耗,但他倆的精神和身體都瀕臨極限,已經沒力量支撐著繼續冥想了。紫芫的情緒沒什麽波動,理智上,他知道時間不多了。


  ……知道蘇茜是這個死法的時候,那段時間他特別抑鬱低落,每每想起,總是對蘇茜臨死之前的絕望孤獨感到難過。但如今換成自己,他反而沒有多大感觸,活著就已經很難了,哪還有心思想那許多。


  ……唉,不行啊。


  他想。


  本來已經枯竭的秩序屏障又明亮了一點點。


  他還有活下去的理由,實在無法死在這裏啊。


  ……


  洛芙把賽孚瑞亞送走以後,沒有什麽再能做的,隻能等待。


  好在黑鳳凰帶去了一線希望,而浮空城紫芫的星星還在亮。她隔三差五去看,來來回回,浮空城的人都認得了她,見她過來,攔都不攔。塔爾維亞答應她如果有什麽消息會通知她,可洛芙不管,非要自己看,人神也就隨她了。


  半個月過去了,星星沒有熄滅,但肉眼可見地在一點一點地變暗。


  她不知道賽孚瑞亞和他們匯合了沒有,但按照塔爾維亞的說法,黑鳳凰要撬開鎖,讓那玩意感覺到威脅把她吃進去也需要時間,也許她還在路上。


  洛芙沒有辦法,她隻能等待。


  她不知道的是,賽孚瑞亞這會還沒有出發。黑鳳凰蹲在央都大殿的窗戶上,看著奧古斯都和白就她的裝備吵架,羽毛油亮亮的,感覺這世界上有人比她還急。


  “這差距也太大了吧?”奧古斯都砰砰砸桌子,“要是秩序力量不夠,他們仨全都得悶死在裏麵。我們已經沒有人能再進去撈她了!”


  “強度太高鎖會爆掉。你覺得差距大倒是給我算一個貼近一點的參數啊?”白一點都不肯退讓,為了表達的透徹點還特地把下屬都清了出去,“光榮之戰後我沉睡的一萬兩千年,到底是哪個白癡巫師國王把記載古代魔法物品的資料銷毀的,那不是你這個巫師大神管轄的時代嗎?”


  “古神時代的狗屁魔法物品多了去了,要不是這玩意吞了格陵山脈的黑魔法,也不至於這麽棘手。從那件事到現在也有十六年了,你們推計劃歸推計劃,就沒有考慮過該死的墮落之鎖會被自由領那幫人用來吞黑魔法提前試探準備一下?”


  黑鳳凰蹲在窗框上,看著他們吵,很無聊。他倆吵歸吵,其實大部分精力都在非物質世界瘋狂計算倒推時間線。但黑魔法吞噬一切規則和痕跡,很難推算,這項工作一時半會難以取得具有成效的進展。


  ……等推出來說不定黃花菜都涼了。


  賽孚瑞亞事不關己,哪怕去玩命的是她自己也高高掛起。她看著窗戶旁邊擺著的頗具曆史感的時鍾好看,就變成人形,伸出在白骨和皮膚之間變來變去的手,卸下表盤開始拆指針。


  阿爾伯特的遺腹子,不出意外其中之一會是布萊茲繼承人的一對雙胞胎跑了過來,一點不害怕地來到了右手左肩和一隻腳變為白骨的黑衣女子身邊:“他們在吵什麽?”


  “在吵,嘻嘻,到底誰該為凡人的白癡事情負責。”賽孚瑞亞笑道,一邊把表盤拿了下來,露出裏麵光潔漂亮的齒輪。


  “是為那兩位陷在自由領的冕下的事情嗎?”小姑娘安歌萊爾問道。


  “是吧。”黑鳳凰對小孩子觀感不壞,特別是這是死在大都的那位阿爾伯特的遺腹子。她心情很好,哼著歌伸出一根手指對著大鍾裏麵的齒輪撥弄,“他們估算不了那東西容納了多少黑魔法,之前因為某個上位神的死給出的結果因為他倆活了這麽久又出現了偏差。”


  “為什麽這會估計不準?蘇茜女士死了很久嗎?”


  “那她會不會很痛苦?”


  小孩子不懂前因後果,也不懂這有什麽可偏差的。


  黑鳳凰聳聳肩:“我怎麽知道。興許就是因為她死得太快了,讓他們懷疑她並不是立即死亡的。”


  “雲遊在外常年不著組織的超凡,除非狀態劇烈變化,不然很難被關注她是從什麽時候進入了那裏。”


  “但願他們能算出來吧。”


  ……


  諸神不是隻會算的傻瓜。


  在央都那邊發現問題雞飛狗跳頭都禿了的同時,洛芙這裏迎來了前來拜訪的憐冰。


  “殿下。”冰藍色頭發,嬌小美麗的上神在宿舍的天台堵住她,開門見山,並不避諱, “您是否知道,蘇茜留給紫芫的信件和物品裏有沒有能顯示她什麽時候離開的信息?或是紫芫知不知道這一點?”


  洛芙一個激靈,最近她老是擔驚受怕,整個人都有點不好:“我不記得有。她的遺書是早寫好的,自己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用得上。紫芫也沒和我提過。出什麽事了?”


  “我們之前對於蘇茜被抓到死去的時間估計有偏差,懷疑她不是一被抓就立即死去的。”憐冰柔聲安撫道,“他們需要根據她抵抗的時間來估計墮落之鎖的能量強度,好讓賽孚瑞亞冕下攜帶數量恰當的補給。”


  洛芙幾乎就要跳起來,合著賽孚瑞亞還沒有出發????她急了:“蘇茜上神是有留下一封信,說她會努力抵抗什麽的。那封信和其他東西在紫芫家,麻煩您帶我去一趟,我給您拿。”


  憐冰二話沒說,拉著她就扭曲空間來到了紫芫家門口。洛芙衝上樓去書房裏拿了盒子給她,憐冰看看那封信,露出一種似乎有點用,有點惋惜,但終歸遺憾的表情。


  蘇茜留給紫芫的物品裏沒有能指示她什麽時候去的格陵山脈的信息。但比起沒有,她至少寫明了自己會努力戰鬥到最後一刻。


  “對了。”憐冰走之前,洛芙對她說,“蘇茜她生前的最後一段時間,似乎和莉絲上神走的近。”


  “我們知道。”憐冰點點頭,“格蘭達去找小姐了,如果小姐知道答案,這會應該已經送到央都了。”


  ……那倒還沒有,莉絲因為塔爾維亞不肯見她,氣的要死,跑到精怪領往樹林子裏鑽,打定主意這個人想見她的時候也見不著,最好死外邊,讓他後悔死。


  這讓格蘭達花了一點時間找到她。


  “蘇茜走的時間?”莉絲聽到是正事,立即嚴肅起來,她回想了一下,確實,在那之前,有一陣子她都沒有見到蘇茜。


  她以為這是某種惡劣的預兆,現在看來,說不定那時候,壞事已經發生了。


  最後一次見到蘇茜是什麽時候的事……莉絲陷入了思考,她記得那時候她接了個無聊的保護活計,保護一位家庭關係混亂的多金女士,碰到洛芙和紫芫他們,和蘇茜一起吃了烤肉。


  然後……


  等等,紫芫?!


  ……


  “這可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蘇茜對她說,“當年就是春至節的那個周一,我去我們隊報到的來著。”


  ……


  “春至節!”她迅速扭頭看向格蘭達,“春至節的那個周一!”


  “她是四月初犧牲的,自己走過去的格陵山脈。”她幾乎去抓神下第一人的手臂,“如果時間對的上,那她是在春至節之前的那個周一過去的!她和我說,那是她加入北區超凡小隊的日子!”


  那是她和她的隊友們相遇的日子。


  莉絲原本還不太確定,但越想越覺得就是這一天。蘇茜對她的結局未必沒有預感,自己去格陵山脈,攜帶了足量保護和補給的話確實可以支撐的不比沒有準備的傳奇短太多。她特意和自己說,也不是沒有留下線索的意味。


  ……半天以後,一團黑色的影子從央都紫金宮上空顯現,顯示出遮天蔽日的巨鳥形象。這巨鳥變為某種不可名狀的概念,投射過了千山萬水,一路向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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