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5 章
紫心石的葬禮在新年以後舉辦。
老爺子身為長生種,一輩子跌宕起伏,從森林來到大都,見證了終末之戰和諸神的起落,看著警察係統的能力者部門被建立,幾經起落,終於還是看到了它恢複的那一天。
然後作為退休的老警官被召回,犧牲在了崗位上。
按照他生前的遺願,警方把他埋葬在了大都殉職能力者的公共墓地。說是埋葬,其實也隻有幾件遺物,一捧灰土。他家裏的小輩兒女從遠古之森趕來參加,說父親後半輩子一直在大都警局做事,這也是他的願望。
洛芙身體還不十分好,精神方麵也不太穩定,容易疲勞不能刺激,不過在她妥協不回輝耀以後,行宮的大夫,一位名叫竹取的上古神族遺族,據說是女裝大佬洛菲亞斯的老師的傳奇階治療能力者允許她前來參加。
大都下著小雪,上午的天空陰沉沉的,警局局長在為紫心石念悼詞,奎妮站在家屬和同事之間,和紫心石的兒孫以及警方的幾位和紫心石關係很好的年輕人一起抹眼淚。
洛芙站在所有人最後麵,穿著樸素的黑裙子,沒有眼淚可以流,隻覺得很麻木。
她知道太多上麵的事情,知道很多對於凡人來說難如天塹的事情對於傳奇諸神來說是很隨便就能做到的舉手之勞。但她也知道這些情況的無奈,決定為了更大的策略做下,落在誰的頭頂都是公平的,不會因為紫心石是洛芙的前輩就理應對他網開一麵。
洛芙不知道該怪誰,她覺得心裏堵得慌。她的精神狀態不很適合來參加葬禮,但因為她堅持,洛菲亞斯和竹取還是允許了。現在她覺得大都下著雪的冬天好冷,冷的她搖搖欲墜。
人們在墓碑前麵擺上花,葬禮結束了,開始陸續散去。明黃玉放完花回來,經過洛芙,知道她受傷了,摸摸她讓她別太難過,示意她要不要和她還有科倫波爾一起走。
洛芙衝喵喵搖搖頭,笑了一下。
人快走完了,墓園裏沒有許多人。她上去把手裏的白花擺放在墓碑前方。紫心石死了,回不來了,這個事實像海浪一樣衝刷著她的腦海,仿佛在現在才終於從某種虛幻的概念變成了現實,讓人難以接受。
多年以前,黑鳳凰問她,如果犧牲輪到了她頭上,她還能不能做到這樣大言不慚。
當時洛芙答的心態平穩,事後也並不後悔。但項玉的出現傷害了她的精神狀態,她現在每每想起那個問題,都感到格外的壓抑,還有不屬於她的黑鳳凰同樣的質問。
那也許是對項玉的,洛芙不知道。
紫芫從後麵迎上來接她,給她披上了厚鬥篷。洛芙抬頭看著他,想到他在終末之戰中也失去了寶貴的對於,感到一種奇怪的理解和同病相憐。
她從鬥篷裏抽出手指,冰涼涼地扒紫芫,被他用溫熱的大手穩穩包住。洛芙抬頭衝他笑了一下,感到沉重和寒冷被驅散了一點。
一月份的大都在下雪。
遠在北方的蒙托洛,倒是一片光禿禿的幹燥。
新加冕的國王褐托·吉利恩站在王宮的一所大殿內,仰頭看著眼前和周圍一排一排曆任國王的畫像。
蒙托洛不像輝耀一樣和巫師帝國聯絡有姻,也沒有諸神的血統傳承。他們是徹頭徹尾的凡人王國,曆任國王都是凡人,曆史也不那麽長。
但這不意味著他們的開始並不是榮耀的。幾百年前,蒙托洛的先人拿著刀劍劈開荊棘烈火,在軍隊的簇擁下戴上王冠。他的後人勵精圖治,以鐵血和改革聞名一時,締造了這個國家光輝偉大的開端。
那幾百年裏,蒙托洛的曆史輝煌。他們不是諸神治下的大帝國,沒有天然法統。但正因為沒有,它的締造才是那麽的偉大,正義,自有凡人智慧和熱血的光輝。
但那之後,隨著時間的推移,墮落和腐化侵蝕著這一切。
褐托吉利恩順著曆代國王的畫像向前走著,從偉大的開國國王,到後麵守成和二次開拓的君主,再到後麵維持國家都困難的國王,以及力挽狂瀾的守成之君。對於君主製的國家來說,這條掛滿君主肖像的長廊就好像某種意義上國家興衰的寫照,熟悉他們的人能從中讀出整個國家的曆史。
褐托當然也很熟悉,這是他家族的曆史。
走廊盡頭,掛著的畫像是被人神趕下王位的國王傑克三世,這是非常丟人堪稱恥辱的下台方式,但人神也沒有否認傑克三世在位那些年的功績和正統性,沒有把這個令人蒙羞的決定到處亂說。
再往後,是褐托的大哥,前幾天才死在這王宮裏的前任國王,墨托·吉利恩。
國王身邊的近侍看國王看著這位先王的畫像花了一會,揣度著國王心思地開口:“陛下,要不要把這幅畫拿下來?”
新國王看了他一眼,咧嘴一笑:“你這樣認為嗎?”
近侍立即低下頭去:“不敢,是我逾越了。”
“你說得對,我們不承認他的王位,他就不應該在那裏。”褐托說,“你去找人把它拿下來,先下去吧。”
“是。”近侍在心裏抹了一把不存在的冷汗,退了下去。
褐托看著長廊的盡頭,本來空無一人的位置:“你花了這麽久才決定和我合作對付你的殺子仇人,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注意你的言辭,凡人的國王,你還不夠資格和我合作。”虛空扭曲片刻,一個身穿黑衣的男人出現在了那裏。這人往常總是和戴麵具的白衣人兒子一起出現,但他的兒子在邪神侵入大都的時候莽撞地攻擊洛芙,被紫芫反殺,恐怕再也無法出現在他的身邊。
“凡人的地位來自於諸神的允諾和保護,除此以外,你們並無可以同我們超凡平起平坐的資格。”黑衣人以一種長者的口吻教育道,“你既然背叛,也就不要想得到太多在那個係統裏才會有的好處。這隻是一場交易,希望你記得這一點。”
褐托低頭表示受教,內心卻有些不以為然。都是決定背叛的人,誰和誰在這裏裝高尚呢,嗬嗬。
“合作就合作,之前是我太高興,一時說錯話了。”他抬頭笑道,倒是能屈能伸,“您來找我,想必能給我這種卑微的凡人一點幫助,好讓我一時安心吧?”
黑衣人沉默片刻,拿出一隻鑲嵌著許多珠寶和黃金的水晶瓶來。這瓶子做工極華美,就算放在王宮,也是一件貴重的禮物,做擺設都不好承裝鮮花的那種。
“這是我兒子和妻子生前研究的東西,承載了許多人奉獻生命所得的魔法心得,受到了一次珍惜的來自格萊西亞冕下的祝福。”他把瓶子交到了國王手上,後者接過來,仔細端詳,以他淺薄的凡人視角除了值錢以外看不出有什麽特別。
“如果我是你,就不會對它太好奇,以至於留在身邊太久。”黑衣人說道,“這裏麵的魔法蘊含了我妻兒的畢生研究,不帶有任何惡意,包含著純粹的愛意和祝福,可以繞過所有的惡意探查警報。就算是他們生前,這方麵的遺留也隻有一件,這東西是非常珍惜偏門的。”
“格萊西亞冕下的狀態不佳,這種掩蓋魔法波動的祝福是他耗費絕大精神使出的,很長時間內不能使出第二次。綜合了兩方的力量,這件物品不可複製,上麵的魔法隻有一次效力,你要小心保存,不要讓什麽不相幹的阿貓阿狗觸發了它。”
褐托打量著這個瓶子,做工精美,不可複製,能躲過除非諸神或者頂尖傳奇全力出手的探查,而且隻有一次效力。
他笑了起來:“看起來像是一件做工精美的禮物。”
“這確實是一件很有誠意的幫助。”國王對黑衣冕下說道,“感謝您的幫助,請放心,我一定會讓它被送到應該被送到的人手上的。”
他看黑衣人要走,到底是圓滑陰謀上位的男人,對著這些思想單純武力值爆炸的超凡總想薅點什麽下來。不禁歎息一聲:“可惜我兒子對輝耀王室的滲透工作做得不順利。切斯特國王也就算了,他那兩個女兒也不太好對付。高爾文幾次說動了安妮公主,最後還是被洛芙麗達公主給掰了回來,唉。”
他長長地,無奈而痛惜地歎了口氣,抬頭看向黑衣人,這位來自自由領的冕下:“那位公主對我兒已經有了警惕,我現在甚至不敢讓他再去大都。無論怎麽說,就像您說的那樣,她也是繼承人,不知道您對此有沒有什麽辦法。”
黑衣人本來已經打算走了,聽到他這麽問,猶豫片刻,到底是轉回身來。
“你最好不要打她的主意。”他說道,“但如果沒有別的辦法,那麽,這位洛芙麗達公主是個有前世記憶,半生在其他世界的人。”
褐托眼前一亮,腦子裏瞬間有了無數搞垮那位輝耀大公主的辦法,又很快被一一否決:“諸神既然允許她存在,我想這件事恐怕難以被用來攻擊她。”
“誰要你用來攻擊她了,這種事情雖然不常見,但也沒那麽稀奇。諸神和她父親肯定都是知情的,搞不好輝耀上麵的將軍大臣們也都清楚。”奧西維利似笑非笑地說道,“我隻能告訴你這一點,至於怎麽用,以你這麽狡黠的腦瓜,應該比我更擅長才對。”
“生而知之的人小時候必定不正常的早慧。”他對褐托國王說道,“動用你們凡人的關係,總能摸到些證據的”
褐托思索片刻,很快有了想法。他低下頭,露出一個擁有共同陰謀的笑容:“還是冕下您有辦法。”
奧西維利沒說什麽,揮手離開了。
他其實想說,大家早晚都會死的,多做些掙紮也沒什麽用處。
但想想到底沒說出口,人總是有些時候不能全用理性看待結果。讓他的交易夥伴有些夢想,這也沒什麽不好的。
一月中旬,大都的天氣總算放晴了。
這半個月,洛芙和切斯特通過話,和親爹報了一下平安。切斯特看起來很煩躁,但還是讓她在大都安心養傷。
洛芙看出不對,追問他,親爹才不情不願地告訴她他和安妮吵了好幾架,兩天以前把安妮氣的離家出走了。現在人不知道在哪,總之還在發動人找。
洛芙當場就傻眼了。
批評臭豬也沒用,切斯特有時候也知道自己說話過分,她實在沒辦法改變一個二百多年橫衝直撞的男人,隻能幫他彌補,拜托維綸斯他們幫忙看一下安妮有沒有回到大都。布萊茲很慣著她,真的派人去找了,上午遞過來消息,說安妮回到了機械院的宿舍,能力者過海關沒有記錄,這才多花了一點時間。
洛芙鬆了口氣,隻要她平安到達,別和高爾文或者什麽奇奇怪怪的人搞到一起,幹什麽都好。
說起來讓人沮喪,她好不容易說服安撫的妹妹,就被臭豬親爹這麽給氣走了。
但臭豬就是這樣臭豬,豬的理直氣壯。她還能怎麽辦,當然是笑著把他原諒。
說起來她在這個世界已經度過了快二十一年了……這二十一年裏,有幾乎一半都有著安妮這個妹妹。
這麽多年的相處,人非草木,她多少對安妮有了感情。
憨是憨了一點,但畢竟是個好孩子,就算被高爾文那個人渣的甜言蜜語迷了眼,洛芙總還期盼她能回過頭來。
意識到這一點,她本來就已經很愁了,現在更是愁禿了頭。
不能讓安妮知道自己在調查她……開學以後去找她談談好了。
……真的,父親妹妹都是債,她好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