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3 章

  晚上十一點,洛芙站在翡翠橋公園大都保衛戰紀念碑前麵的小廣場上等威廉姆斯。


  已經是三月中旬,翡翠橋公園裏的樹木都抽了嫩葉,但並不十分茂盛,在初春還有些寒冷的風中輕輕搖擺。頭頂的公園街燈散發著不明亮但也不昏暗的橘黃色光芒,照亮了她腳下的地麵,麵前的紀念碑,以及紀念碑上方阿爾伯特尊陛下和神後米莉菲斯的銅像。


  洛芙在大都呆了幾年,對這位阿爾伯特現代尊陛下有所耳聞。這位尊陛下是當年負責庇護和保護大都的大家長,也是精怪,姓德爾杜立安,是現任精怪大神布萊茲的先輩。


  大都保衛戰發生的時候,他一個人和當時的夏夜行宮被圍在了大都。這位尊陛下身體不好,無法支撐長久動用力量的壓力和損耗,本來諸神的戰略布局是把他排除在外的。


  但他也無法眼睜睜處在安全區看著大都的其他超凡去送死填秩序樞紐,他有布萊茲做繼承人,義無反顧自己先上,據說死的非常宏偉壯觀,極大減少了秩序側超凡的傷亡,激起了己方放手的悲憤情緒,確保了大都沒有被惡魔所攻破。


  他死去以後,布萊茲火線上崗取得權柄直接晉升大家長,這位好兄弟能吃能打,彌補了諸神失去阿爾伯特的損失。當年的靜夜神殿和夏夜行宮受到刺激跟著他往裏填,導致諸神解圍的時候上層超凡幾乎死完,以至於繼任者布萊茲到現在手下都沒幾個靠譜的傳奇可用。


  他的夫人在他死去以後才發現自己懷有遺腹子,因為繼承了諸神血脈還失去了父親的壓製懷的非常艱難,最後為了生下一對雙胞胎死掉了。布萊茲是個單身狗,這對孩子現在養在央都,因為出生有些波折加上有一半精怪血統現在還小,新年的時候洛芙沒有見到。


  洛芙看著他不曾回頭的姿態,又看看神後一隻手撫摸著小腹,同時向他走去伸手的銅像。底下紀念碑上寫的著不算長的紀念銘文‘謹以此紀念於光輝紀年8988年10月21日發生於此地的大都保衛戰,自阿爾伯特尊陛下和神後以下,227名超凡,1673名凡人階能力者在城市防禦和內城戰鬥中獻出了寶貴的生命,也紀念那些獻出了其他寶貴事物的能力者和普通人。他們的努力和犧牲保護了這座城市和它輻射著的千裏沃土。’


  洛芙悄悄歎了口氣,心情有一點複雜。


  又是終末之戰……文明存續的戰爭可真是嚇人。別管這個世界的超凡和魔法文明怎麽酷炫囂張,但凡涉及到終末之戰的,愣是一個有好下場的都沒有。


  雖然贏是打贏了,但是……唉。


  午夜時分,公園裏沒什麽人。她一個人站在雕像前的小廣場上出神。街燈在她身上投下溫馨的暖黃色光芒,同時也在地上映照著輪廓分明的樹影,它們隨著風晃動,在安靜的午夜時分顯得她更加的孤獨和寂寥。


  威廉姆斯到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金發披肩,身穿看起來像是淺藍色裙子,但實際上還是能力者較為接近世俗的禮服裝扮,容貌美麗的洛芙站在燈和樹影之中仰望雕像的一幕。


  怎麽說呢,有一瞬間,他幾乎要以為自己找錯了人,這家夥不是什麽輝耀的公主洛芙麗達,她就是而且隻是自己認識的那個離譜女人,從頭發到腳的純能力者,純的不能再純的那種。


  好在在他走近的過程中,威廉姆斯僅剩的思考能力總算幫助他回想起了,他聯係她過來的方式是通過輝耀的領事館。他和領事館的人聲稱自己是他們公主在大都認識的朋友,並且提供了一係列他確實了解的關於洛芙伯克利的信息,才讓對方相信他真的是洛芙的朋友,迫不得已來找她尋求幫助。


  所以真的是她,洛芙伯克利,她真的是輝耀的公主。


  然後這位出身顯赫頗有民望的公主殿下,大半夜的應了他一個男子的邀請,一個人十二點孤身來到沒人的翡翠橋公園等他。


  真是隨便啊,這可不是公主的做派。


  威廉姆斯起了一點旖旎和輕視的心思,注意到她身上的裙子是魔法師長袍以後及時掐死了自己的危險想法。從前有聖階護衛在身邊,她尚且敢把垃圾桶往自己頭上扣,之後沒多久就告訴自己她晉升聖階不怕他的護衛了。那之後可又過了挺長時間,以這位魔法小天才的晉升速度,她現在還不一定能怎麽吊打自己呢。


  冷靜威廉姆斯,別把她當女人看,別把她當公主看。她是個危險的能力者,一言不合給對手開瓢的那種。擺正自己的姿態,想想她這麽無法無天,她父親是個可怕的超凡,她全家都這樣,根本不是什麽貴族富商,隻不過她爹碰巧也是位國王罷了。


  靠著這樣的自我提示和認知轉變,威廉姆斯總算成功擺正了自己和洛芙的位置,對她恢複了敬而遠之的態度和基本的尊敬。


  “又見麵了,洛芙伯克利小姐。還是我應該稱呼您為洛芙麗達公主殿下?”他禮貌地衝洛芙微微彎腰。


  “就叫我洛芙吧,威廉姆斯先生,畢竟洛芙麗達公主您根本就不熟也不認識,是不是?”看他態度還算上道,街燈照耀的樹影之下,洛芙衝他微微一笑,“您怎麽突然想起我來了,我以為您身為擁有一名高貴的聖階護衛的了不起的代理人閣下,並不會有什麽事有求於一位從前沒有見過麵的,隻是碰巧是魔法師的公主才對。”


  “我需要您的幫助,我最近思緒混亂記憶模糊,感覺一切事情都很不對頭!”說起這個,威廉姆斯當場就精神起來,並露出了恐怖的神色,“請您幫幫我,我知道你父親是超凡,你肯定有接觸超凡的渠道。我的記憶出了問題,我總覺得他們都要害我!”


  洛芙想了想,實在憋不住,還是不得不告訴他:“呃……我是認識超凡,還不止一位。不過威廉姆斯先生,我們之間的關係似乎不足以說服我讓我為了你動用這些關係。請一位超凡出手是很昂貴的,代價一般人都支持不起。當然,請一位極聖階的公主幫忙也不便宜,但看在貝拉的份上,我幫你把這部分代價抹去了。”


  她對威廉姆斯笑著說道,容光煥發美貌驚人,就連剛才做足了心理準備的威廉姆斯也看的呆了一呆。


  “請幫幫我!”威廉姆斯急了,“你不知道我現在遭遇了些什麽,我很難深入思考事情,感覺許多事都不記得。管家和助手按照我的安排安排我的生活,我卻不記得我是什麽時候安排的,我感覺我的人生不再受到自己的控製了,而是在按照別的什麽道路進行。我用盡了全部方法才一個人來到這裏,如果什麽都不做的回去我不知道會迎來什麽。”


  哇哦,那問題是有一點嚴重。


  洛芙也嚴肅起來,不搞他了。她眯起眼睛,在自己的第二視角裏左看右看,卻沒看出什麽來。


  不像被人使用了精神魔法……但也有些持續性的沒有魔法痕跡的法子可以給人以精神影響,比如心理暗示,使用特殊藥品,甚至擊打頭部,搞壞人整體的身體狀況導致精神萎靡。


  “我沒看到有問題。不是精神魔法。”她有點皺眉,


  “你能看到些什麽,我找了希爾坦的下位神將軍來看,他都看不出來。”威廉姆斯好想嘲笑這女人的不自量力,好歹記著她不是自己的那些女伴,是他有求於人,沒敢把囂張發言說出口來。


  洛芙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威廉姆斯閉嘴了,安慰自己,反正她看不出什麽來,意識到自己處理不了,總能找能處理的人搞定了吧。


  “我覺得不像精神魔法,我沒看到。”金發的少女對他說“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你察覺周圍的情況不對,感覺自己的管家和助手行為變奇怪,自己的記憶有一點失去控製?那之前發生了什麽特殊事件嗎?”


  “這我怎麽可能知道?”威廉姆斯表情詭異,“誰記得住每天發生了什麽事,我怎麽知道哪些是你們能力者意義上的有價值,我換了很多女朋友,公司盈利的好好的開始虧損算嗎?”


  呃……


  “那你還能估計持續多久了嗎?最開始有征兆是什麽時候?”


  威廉姆斯想了想,“去年十一月吧,我感覺不太對。那陣子大都超凡打了起來,我天天在家呆著,公司碼頭業務有些損失,處理他們的時候有時候感覺助手態度怪怪的。應該就是那時候。”


  洛芙想了想,眼神有一點詭異。


  去年十一月……大都神戰是去年十月末,夢魘被諸神撕了一半存在走,幾乎被打廢了。自由領很多超凡投誠,另一些被殺死,實際上丟失了對大都的滲透能力。


  威廉姆斯的管家和助手在那時候變得奇怪,不可能是後續持續施加的影響,那也太過於作死了。


  ……更像是一種失控。


  洛芙打量了威廉姆斯兩眼。


  這小夥計,自己的祖傳公司都快被非法勢力搞成走私老窩了,還在那裏搞/女人也是厲害。他以一個霸道總裁的神奇人生觀念在這個底層邏輯相當血腥殘酷的世界長這麽大,很難說真的遭到了多少來自社會和人民的愛的毒打。


  她之前和紫芫推測,這家夥對自己公司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好像個行走的活著的憨批,和他父親早死,自己的人生很可能被人安排了不無關係。


  可憐,別人在心裏罵他沒爹媽家教,沒想到竟然暗中戳中了他悲慘一生的根源(?)有錢有勢雖然好,但他可付出了自己的腦子啊,這真的值得嗎?

  想著想著,她看向威廉姆斯的眼光忍不住透露出了一絲真切的同情。


  這可有點刺激到威廉姆斯,因為前不久,那個半夜闖進他的房子,散發著殺氣威脅他講述自己私事的女人蘇茜也是用這樣同情的目光看著自己來著。


  “你不會也要問我父親是怎麽死的吧?”他不乏怒氣地問洛芙,“一個兩個來來回回的問個沒完,我父親是為了搶救八歲的我被燃燒的倉庫房梁壓住燒死的,你知道了我的這種私事,滿意了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威廉姆斯。”洛芙有一點無辜,她什麽都沒說呢。


  不過,一個兩個來來回回問個沒完,紫芫和浮空城是一夥的,不至於變出好幾個來回問。


  “都有誰問過你這個問題?”她有點在意。


  “浮空城,還有個自稱蘇茜的瘋女人。”威廉姆斯有一點氣,“大半夜進我家裏招呼都不打,就算是超凡查案子也太離譜了。”


  啊……蘇茜,果然是她。


  洛芙有一點了然,下意識地想去找紫芫,從威廉姆斯身上移開了目光,又放了回來:“你為什麽來找我而不去找浮空城?從哪個角度來看尋求超凡的幫助找浮空城都比我這麽個隱姓埋名的公主強點吧?”


  “你以為我不想找浮空城嗎?”威廉姆斯冷笑一聲,又有點咬牙切齒,“我要是能找,早就找了。誰想到你是一個人過來的,你身為公主,身邊怎麽一個人跟著都沒有,連鳥都不帶了。你就這麽托大?”


  校長十月份的時候受傷了,她現在有紫芫,怎麽好一直麻煩校長派堅果跟著她。


  洛芙移開了目光,與其說是無話可說不如根本懶得解釋。


  威廉姆斯這個氣啊,他感覺眼前這個漂亮可愛的年輕姑娘,哪裏都很可愛,就是性格和那些煩人的能力者一模一樣。說話說一分留九分,滿肚子的心事一個字都不往外吐露,腦子裏戲多的能寫連載小說,寫在臉上卻讀作我和你們這些凡人沒什麽好講。


  所以說他最討厭能力者了,這幫人遊離於世俗之外,在世俗需要依托他們存在的時候難以打動,總是需要低三下四的拜托懇求,就離譜。


  洛芙抬起了視線,看向威廉姆斯來的小路。平整的磚石路麵被路燈照耀著暖黃色的光芒,樹枝的影子清晰得很:“你的助手過來找你了。”


  威廉姆斯悚然。


  他的幾個助手和護衛從小道那邊匆匆趕來:“威廉姆斯先生,您在這裏啊。請和我們回去吧,您說好了今天要早睡,明天還有早上的安排呢。”


  如果不是他們態度還算恭敬,表現的也是比較商量的語氣,洛芙都快要和自己前世精神病院出來抓傻子的醫生聯係起來了。


  威廉姆斯萬分抗拒,但洛芙不為所動的冷漠樣子多少讓他沒有現在爆發。


  “洛芙小姐也在,好久不見,我們少爺最近幾個月還惦記著您呢。”威廉姆斯一個見過洛芙的護衛對她笑道。


  洛芙翠綠色的眼眸望著他,仿佛在看他,又仿佛在透過他看別的什麽。


  能看到……他的精神之中有被人為扭曲和固定成特定形式的痕跡。


  這就是精神魔法對人意誌的扭曲嗎……她的力量變強,能夠動用項玉位格看到的東西也就越多。但她畢竟不是項玉,在避免讓她被無意識侵蝕的情況下,她隻能看到的事物的一小部分。


  諸神眼中的世界……總感覺有一點可怕。怪不得他們指出自己是穿越者這件事輕鬆的就像喝湯一樣。


  洛芙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你不是有位超凡的祖奶奶嗎?塞西莉亞上神,你不試圖聯係他嗎?”她問威廉姆斯,就當著他狀態萬分詭異的屬下的麵。


  威廉姆斯沒想到她問的這麽直白,一點都不掩飾,臉都綠了。


  “洛芙小姐。”他的侍從衝她欠了欠身,“您想要聯係塞西莉亞上神嗎?聯係上神的魔法物品在我們這裏。”


  洛芙同情地看向威廉姆斯,侍從拉開了外套,從裏襯的口袋中拿出了三片根部連在一起的,仿佛有著金屬質地的羽毛,仿佛在遞給她展示,又仿佛要激活它們呼喚塞西莉亞。


  那三片羽毛被充能激活,本來灰黃色的金屬質地上浮現了美麗的瑩藍色和湖綠色的金屬光澤。有某種魔法波動從上麵傳達出來,仿佛連通著另一個世界。


  威廉姆斯震驚於這被他們拿去藏好的物品怎麽就舍得展現在洛芙這裏,而洛芙的反應則直白的多。


  她閃電般伸手擊向那名侍從的肩膀和手腕,把他手裏的羽毛擊得脫手飛出。同時腳下伸腿橫掃,相當粗暴地把他往地上別去。


  那被激活了一半的三片羽毛掉落在灰色磚石的地麵上,在街燈的照耀下散發著幽蘭和湖綠色的金屬光澤。洛芙看著它們,就像在看一個見了鬼的,黑暗墮落,通向毀滅和衰亡的深淵的大門一樣。


  周圍的其他威廉姆斯的管家和侍從紛紛去撿它,被洛芙用藤蔓和水流纏住了。但威廉姆斯的那位聖階護衛掙脫了這些,仗著戰士身體強壯動作快速,境界和洛芙相比不差太多,撲了過去。


  他的手距離地上那三片羽毛上麵散發著的瑩瑩光輝就差半厘米。


  一柄黑木法杖在他之前戳在了那上麵,把三片羽毛釘在地裏。力量極大,以至於灰石的公園地麵碎裂了開來。


  一位威廉姆斯曾經見過,但當時態度不太禮貌的年輕男子從街燈和樹影之間顯現,仿佛是暗影的具現化,從前在那裏,以後也仍然在那裏。這幾乎瞬間就讓威廉姆斯意識到,洛芙並不是一個人來的。這個神神秘秘的,顯而易見是超凡的可怕家夥一直陪在她身邊,並沒暴露自己,躲在那裏暗中觀察。


  他有著南方風格頗為複古的黑色長發,身穿不太正式但也絕不隨便的黑色法師袍,袍子很長,袍角垂地,邊上用許多銀色的細線織出了複雜而富有美感的魔力疏導花紋。


  他手握比他人隻矮一點的黑木法杖,把那三片羽毛的魔法物品釘在地上,低頭用有點嚴肅和難搞的眼神看著那玩意。


  就這麽一會,就在這位顯然是超凡的黑袍法師的注視中,那三片葉子憑空呈現除了被燒灼般扭曲黏連的樣子。有可疑的扭曲黑色能量從他的法杖地步邊緣冒了出來,盡管不停地被他身上的力量壓製和驅散,但顯然在越來越強。


  “不太好處理。”他皺眉看著腳下的三片羽毛,抬頭對洛芙笑了笑,“和背德之鑰一樣的一把鑰匙而已。情況不算嚴重,但這裏是大都,我需要解決它一下,暫時無法走動。你可以幫我把這個人護送到安全區嗎?”


  他和洛芙明顯是認識的,後者對於他的出現沒有一點點驚訝:“好。”


  她伸手扛起了極度震驚還有點犯傻的威廉姆斯,加固了被捆在周圍的威廉姆斯的屬下,帶著他扭頭就向西北方向燈火通明的大都城市中心區域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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