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7 章
秋天的夜晚,橋區下著雨。
男子裹著風衣從公共魔動力車裏走下來,路燈昏暗,街上沒有人,黑暗中的道路和建築因為濕淋淋而顯得陰暗幽冷。
最近橋區不太平,路上的人比平時更少了。這裏平時就不是治安很好的街區,那些無所事事的小混混因為比他們更可怕的家夥消失不見,男子感到微妙的諷刺。
他抬頭看了看天,壓了壓頭頂的帽子,慶幸於今晚的雨不算太大,抬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他沒帶傘,早出晚歸工作繁重疲勞讓他記不住這種小事。家裏也沒有人給他準備傘,他的妻子已經病了很久,看病花了許多錢,女兒還年幼,就算有大都的醫療保障也讓他們的小家有些吃不消了。
但願妻子給他煮了湯和麵包,涼了也比沒有好。感謝諸神,她的身體至少康複到可以煮湯了,這至少能讓他看到希望。以至於辦公室似乎永遠都處理不完的文件也沒那麽乏味和枯燥了。
夜色中的小巷裏黑漆漆濕漉漉的。這段路他天天都走,十分熟悉。中間的一段大約半條小街的長度,兩旁的路燈壞了,還沒來得及修,小巷裏前後漆黑一片,隻有巷子中間還有一盞路燈苟延殘喘,在一片漆黑之中照亮著光明的孤島,偶爾因為回路變形老化接觸不好而一閃一閃。
今天也許是因為下雨,這段小巷子看起來比平時更黑了。
這種額外的黑暗多少加重了男子想要快速通過,回到溫暖熟悉的家中的心思。他穿過小巷中的前半段漆黑,走近了那盞路燈。白色的燈光偶爾閃爍,男子習以為常,腳步沒有減速或是停留,隻是下意識地瞥了一眼路燈杆下的陰影。
他看到了一雙慘白的,圓溜溜的,睜大以至於略顯猙獰的人類的眼珠。
男子被嚇了一大跳,停住了歸家的腳步,驚恐地往反方向退去。隨即他才注意到,那雙眼睛屬於一個隱藏在路燈陰影後麵的人。後者渾身漆黑的衣服一直拉到下巴。頭戴黑色兜帽,繚繞著可疑的氣質。
神情不怎麽對勁,臉孔也較為僵硬,直勾勾地盯著他,乍一看就像是隻有一雙陰影中的眼睛。
男子在心裏罵了一句髒話,不知道這人深夜了下著雨跑到街燈底下蹲著幹嘛,家裏出了什麽事一時想不開也不能這麽出來嚇人玩啊。看他臉色這麽僵硬,最好別是磕了特殊藥品或是成癮性晶石,不然這附近以後的治安可就更加令人不放心了。
他衝那黑衣兜帽男點了點頭致意,按了按頭頂的圓帽準備離開。
然而,和他急於離開的態度不一樣,那兜帽男開口說話了。
“這位先生,請問我可否占用你一點時間。”他的聲音沙啞,透著說不出的令人不舒服的感覺,蒼白發灰的臉上,一雙又白又圓,瞳孔漆黑的眼珠直勾勾地盯著男子,“這麽晚回家,你一定有十分股關心的重要的人吧?”
他的這種問話太奇怪了,以至於完全不應該出現在現在這樣的場合。昏暗的治安不好的小巷,黑暗裏唯一一盞閃爍的街燈下,一個鬼鬼祟祟神情古怪的男人問路人這種問題,怎麽看都十分不合時宜。
男子不傻,他警惕起來,根據常識閉口不言。各種可能的糟糕後果瞬間在他腦子裏過了一遍,包括但不限於最近幾個月來橋區發生的失蹤和凶殺案。最好的結果是對方隻是個受了刺激想要從別人的人生中獲取經驗的可憐普通人,其次是沒有能力從哪裏跑出來的神經病。
至於最壞,沒有最壞,也最好不要有。
男子按了按圓帽,扭頭就往家的方向大步離開。常識是,遇到不知由誰發出,不知有何目的,不知答案指向的問題,正反兩麵都不要回答,閉嘴跑路說不定反而會得到較好的結果。
陰影中的怪人沒有追,他隻是張了張嘴。
“親愛的,你回來啦。”他的口中發出了一道虛弱溫柔的女聲,略微沙啞,帶著期盼,“我煮了紅菜湯,還去買了一些雞肉,麵包烤一烤可以夾著吃。”
男子麵對著無光黑暗的麵孔變得極其恐懼,這聲音他很熟悉,是屬於他妻子的。
“爸爸,晚上好,歡迎回來,你辛苦啦。”背後的聲音變得稚嫩明快,這個聲音他碰巧也很熟悉,是屬於他年僅五歲的女兒的。
前方的小巷一片黑暗,這黑暗是如此濃稠,看不到原本在小巷盡頭的遠處的路燈,兩旁建築的燈光也消失不見。男子停住腳步,不敢往前再走一步。
身後,他妻子的聲音還在呼喚他:“我知道雞肉不便宜,但你太累了,孩子長身體也需要吃肉。親愛的?你怎麽了?”
男人不能往前,也不敢回頭,妻女的聲音還在從背後傳來:“爸爸,我今天好乖的,你怎麽看起來很不高興?你不願意看看我嗎?”
那聲音甚至越來越近,就好像一個真正的擔心自己丈夫的女人,因為丈夫回家時候神態不對而關心地向他走近。如果男子不是身處這樣下雨的黑暗小巷,明知身後站著的隻是個路燈下的可疑男人,他聽到這樣的話語絕不會感到極端的恐怖。
那聲音越來越近,最終來到了他的身後:“親愛的,回頭看看我們。”
男子當然是打死也不肯的,但與此同時,一雙手從他的手臂之下穿過,從後麵抱住了他。
那感覺,很溫柔很親近,但也僵硬而冰冷。
他的身體徹底僵硬了,目視眼前的黑暗,不敢回頭也不敢往下看,妻子的聲音在他身後耳語,雙手環抱著他的腰。女兒的聲音從下方傳來,也許拉住了他的腿。冰冷的寒意順著腰部傳遞擴散開來,那種拉扯是如此的真實,就好像要把他的靈魂都從這具僵硬的身體中拉脫離出來似的。
“親愛的……”“爸爸,看看我們。”“看看媽媽。”“老傑克很想你。”
越來越多的無形手臂從他身後拉住了他,來自於不同的人的聲音在他身後呢喃不止。男人在冰冷和僵硬中失去了掙紮活動的能力,他仍然不敢回頭看,但事實上他也沒有能力轉動脖頸了。
他能感覺到自己正在脫離身體,這種無能為力的恐懼遠比死亡本身更加可怕。在他徹底被拉出去以前,也許他就會先崩潰投降。那些聲音越來越響亮,其中帶著逐漸顯現的濃稠惡意,恐怖足以使人崩潰發瘋。
就在這個時候,前方無盡的黑暗中亮起了光。
那與其說是光,不如說是一輪仿佛火焰和光明共同組成的明亮的太陽。光強勢地侵入了黑暗之中,就像炙熱的火焰舔舐著黃油。
抱著他的東西發出了一聲驚恐無比的尖叫,恐懼地離開,逃離消失不見。前方的黑暗裏,一名身穿製服,身材高壯的男子從光明之中衝了出來,向他伸出了手。
男子被他一把拉住,扯著離開了身後下著雨的黑暗,衝向了前方屬於光明和溫暖的領域。那領域帶著令人舒適的秩序感,由一名穿著浮空城袍子,仿佛太陽一樣的美麗女性維持。
浮空城!男子驚恐地注視著她,意識到了自己剛剛和怎樣致命的危機擦肩而過。那名戰士拉著他越過浮空城的法師閣下繼續向外奔跑。再往外再次是黑夜中的雨幕,但與從前不同,那裏聚集著許多嚴陣以待的警官,能力者,停著馬車,擺放著眾多應對特殊情況的魔法物品。
燈光和人聲讓這個夜色中的路口確實存於人間,區分於他剛剛經曆過的,令人窒息沒有盡頭和一絲光明的黑暗。那裏此時此刻傳來難以形容的恐怖聲音,黑暗和光明互相進攻撕扯著,交界處呈現可怕而詭異的圖景。仿佛有虛浮的靈魂在尖叫,黑暗熄滅了火光,同時也被光明灼燒著。
“沒事吧?”拉他出來的戰士把他放在那裏,轉身和他的許多能力者同僚一樣衝向了那片黑暗。一位臉龐有些嚴厲的女警官關切地詢問他,給他披上毯子讓他坐下,身邊的先生拿著個本子嚴陣以待,活像等他確定沒事就把錄音石塞進他嘴裏的記者。
“我的妻子!他用我妻子的聲音和我說話,還有我的孩子。”男子的驚恐遠未平息,“還有好多人。她們在哪,你們見到她們了嗎,她們還好嗎?”
“你別緊張,你妻子本來應該在哪裏?我們現在聯係。”女警官安慰他,“惡靈類墮落者會特意製造人們熟悉但令他們恐怖的場景來擊潰他們,你看到的大概率不是事實。我們現在幫你聯係,你也不要過於驚慌。”
她問了男子家的住址,真的派了兩名年輕的警官過去叫家屬,並且也詢問了他剛剛發生了什麽的情況。旁邊的先生似乎還真是報社的人,聽著他們的對話,低頭拿著本子刷刷記,本子封皮上還寫著某某報社,在當地還挺有名的。
“先生,請不要寫我家的詳細信息。”男子對那位記者先生說道,“我妻子身體不好,我不想我家的情況統統見報。”
“哦不會的,請放心,這隻是確認真實性可以追溯的一點程序性記錄。”那位記者先生答道,“這是我的名片,我姓沃森,如果我的報道有任何不真實的影響你們生活的地方,你可以去報社或者翡翠橋警局反映。我的未婚妻是重案部門的警官,我不會沒有分寸地說任何不該說的事情的。”
“我什麽時候成你未婚妻了?”那位金發的女警官問他。
背景音一大片雜亂的呼喊,警局人員交流,能力者戰鬥拆遷的聲音裏,記者把本子放在了腿上,伸手握住了警官有些繭子不再柔嫩的雙手:“是,很抱歉沒有提前征求你的同意,但好在現在也不算太晚,那麽你願意成為我的未婚妻嗎?”
女警官淺藍色的眼睛看著他,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如果你不是在這種緊急的場合提出這件事,我會樂於答應。但現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把記者丟在那裏,換了一位男性警官來安撫受害人和了解情況,自己走開去指揮現場了。記者眨眨眼,咧嘴傻笑起來。
離這裏遠遠的地方,男人剛剛死裏逃生差一點就再也走不出來的小巷的方向,以火焰與光屬性領域為主,一大群其他屬性的聖階為輔助的包圍圈中心,突然高高噴出了一片灰色半透明的湧泉。
無數帶著扭曲感和墮落惡意的透明靈體從那個方向噴湧而出,成百上千,噴發的瞬間遮天蔽日,數目之多令人頭皮發麻。
這被墮落者自主逸散放棄的惡靈往四麵八方湧去,因為自帶的扭曲墮落特質讓本來在周邊包圍的官方能力者紛紛躲避。那名墮落者趁著這個自己放棄大半力量才取得的機會,從包圍之中鑽了個空子,向外麵逃去。
“天呐。”沒走遠的記者和附近的普通警官遠遠看著那副遮天蔽日,惡靈噴湧如湧泉的景象,驚呆了,“這得吞了多少人啊。”
“大都沒有失蹤那麽多人,應該是外麵流竄過來的。”歸隊沒幾天的翡翠橋警區重案部門副隊長伊麗莎白答道,旁邊的幾位警官開始招呼年輕的驚慌警員:“不要去接觸那些惡靈!都收攏回來淨化法陣,把汙染淨化和後續處理交給能力者!靈魂類汙染淨化起來特別麻煩,你們不可能想體驗!”
惡靈墮落法師逃進了碼頭倉庫區混亂的貨物和倉庫建築之間。
洛芙甚至沒有感到很驚訝。雖然對方往哪裏逃都不值得奇怪,但逃進倉庫區讓她加倍的有一種果然是這樣的感覺。這固然有倉庫區擺放混亂麵積極大空間空曠容易藏身特點的原因在,但更主要的是,這個地方從她來警局到她沒來警局的十幾年前,已經發生過太多問題。
浮空城對這次行動很重視,派了本來一位光火屬性的領域來捉人。虎視眈眈的在整個倉庫區的可疑區域上方慢吞吞的飛著,用精神領域地毯搜索,麵無表情中帶著點殺氣騰騰的意思。
對方墮落者逸散了自己收集的惡靈,元氣大傷,被揪出來搞死隻是時間問題。事情進行的很順利,或者說,過於順利了,以至於洛芙都有點自我懷疑。但無論怎麽說,這部分也不歸她管,她順著之前逸散的惡靈可能去往的方向,挨個給他們貼淨化魔法。
淨化著淨化著,她感到了前方也有淨化魔法的波動。本來以為是同僚,沒想到繞過一間占地巨大的倉庫和前麵的運輸車,她見到了一張有點令人意外的臉。
名叫莉絲的冒險者衝她舉了舉手裏還沒逸散完畢的淨化之光,友善地向她示意自己是無辜的。
“您怎麽在這裏?”洛芙很震驚,一瞬間有了許多懷疑,但考慮到對方超凡的身份,又覺得這些懷疑中的大部分都是多此一舉。
“幫你們淨化惡靈啊?”莉絲答的理所當然,她換了一身顏色豔麗的深紅色的大擺短裙,身穿棕色的皮甲和冒險者裝備帶,看起來非常的冒險者,“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對墮落者和被汙染物進行淨化,對無法淨化的實施記錄和舉報,這不是所有秩序側能力者的責任嗎?”
呃……
她說的也不算錯哦。
“我是說您在這種時候跑來倉庫區做什麽?”洛芙不上套,警局和浮空城的其他人會處理那些潰散的墮落魔法,她現在覺得這位莉絲上神比較可疑,“您出現在這裏,總得有個理由吧?”
“我在調查橋區最近的失蹤人口,碼頭和倉庫區很可疑。你不會這個時候要看我的委托狀吧?”莉絲笑道,“我感覺到有了不起的閣下在注視著這裏,但我可是遵紀守法的正規冒險者,他們也同樣可以為我作證的。”
洛芙抬頭看了一會天,天還是那個天,她接受了莉絲的這個說法:“您說碼頭和倉庫區很可疑?您有什麽線索嗎?”
“隻是一些猜測,我正在求證。之前不是說好了嗎,如果我調查到了確實的線索會告訴你們的,這方麵你放心。”莉絲答道,她看起來從外表到行為都是妥妥的明麗少女,一點也看不出上位神的樣子,和洛芙對話的時候也像是在和平級的路人不卑不亢地交流想法。
“碼頭倉庫這個地方我總覺得很可疑,這個墮落者往這個方向跑,之前還在這裏爆出了了不得的走私案,我記得其中一個證據性的涉及違禁品走私的倉庫也在這裏。十幾年前這裏不是還出過一個什麽爆炸案,也是涉及到能力者的沒頭沒尾的案子。”
“當然了,你可以認為這些事件都隻是普通的巧合,畢竟是碼頭倉庫嘛,涉及走私案太正常了。但我同時還接了幾個大都十幾年前的人口失蹤案,現在調查到的線索也和橋區碼頭多多少少有些聯係。現在這些墮落者突然冒出來,也伴隨著情況嚴重的人口失蹤。這些失蹤的人裏有一些是已經遇害,但另一些,如果我不插手,恐怕也會被當做遭遇了墮落者的遇害者處理。如果這其中有些數量差異呢?你不覺得在掩蓋什麽嗎?”
她懷疑這些墮落者被散出去吃人和人口失蹤案有關。
洛芙對這個想法不敢苟同,因為她很清楚的知道這個事情的後麵是諸神和自由領互撕。但除去這點,莉絲的猜測不無道理。
紫芫也在查當年可能的販賣人口事件,線索也指向了大都的東西兩個碼頭的貿易路線。莉絲說當年的大都人口失蹤案的線索也指向了橋區碼頭。
“您還在調查十幾年前的大都人口失蹤案?”洛芙向她確認道,“您是說,那個事情的線索也指向了橋區碼頭?”
“可能。”莉絲答道,“不過我也不是很確定,畢竟十幾年過去了,前不久你們還搞掉了那個什麽海藍寶石公司代表的黑惡勢力,他們也承認自己走私了不少。可按照道理來說,那些人被搞掉以後,因為他們而聚集的非法勢力應該放棄碼頭倉庫,就此煙消雲散對吧?他們還在,有可能是巧合,但如果不是,也許說明這裏還藏著什麽呢?”
唔……
洛芙沉思了片刻。
她其實也是這麽想的,莉絲覺得的有道理。
她效率好低啊,說好了幫紫芫查,結果效率還不如人家剛來幾個星期的外地冒險者。
不過莉絲至少給她引入了另外兩件事的考慮,大都十幾年前有一陣失蹤人口數量突然增長的人口失蹤案,以及同樣是十幾年前的奧克蘭多公司碼頭爆炸案。
時間上,這兩件事相差不遠,意義上,都有人口販子和毀滅證據的嫌疑。
而且這兩件事發生的時間,和紫芫在格陵山脈黑魔法爆發事件裏出事,也相隔的不是太遠。
“謝謝您的消息。”她對莉絲道謝,打算明天就把這些消息告訴紫芫。不過也不排除他已經知道了。
“沒事沒事,如果我獲得了和最近的失蹤案有關的確定消息,會去警局告訴你們的。”莉絲笑道。
洛芙覺得自己可能比較需要十多年前的那個人口失蹤案的信息,但她也不是很想暴露自己在查這件事的意圖,決定還是先讓紫芫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對應的官方線索。她隨便找了個別的話題:“您同時接了那麽多委托,我聽說浮空城那邊您還保持著良好的記錄,您作為冒險者真是出色啊。”
“一個委托沒多少錢的,我也要維持生活,超凡的花銷很高。”莉絲笑著表示著不算什麽,“另外這些人經常是真的需要幫助,但願意接小任務的超凡不多,我力所能及的幫幫他們,對我來說是無所謂結果的遊曆,對他們來說也許就能幫到很大的忙。”
她笑起來的樣子非常像個少女,雖然作著冒險者的裝扮,但實際上莉絲的五官並不豔麗,也沒有很驚豔,而是柔和秀美,令人怎麽看怎麽舒服的類型。
洛芙越看越覺得這位上神眼熟。
“其實我看上神非常眼熟呢,總覺得您十分麵善。”她對莉絲說道,“說不定我之前有幸曾經見過您?您之前有來過大都和十五國地區嗎?”
莉絲眨眨眼:“沒有,我最近幾十年都在西部和奧斯坎維利卡附近活動,也去過遠古之森和迷亂之淵,但是十五國有幾百年沒有來過了,大都也是,來大都沒有一周就接了一大堆委托去你們警局見過你了。”
“我活的比較久了,親人也……不太見人。”她對洛芙笑道,“也許就是麵熟吧,其實如果我不是上神,長相還挺普通的,說不定就和哪個凡人女學生撞相似了呢,生活總是充滿了巧合啊,是不是?”
她是這樣說的,但洛芙總覺得很懷疑,而且更加懷疑了。
她沒說親人死光,隻說不太見得到,考慮到她的年紀,約摸也是哪位大佬。小警察洛芙見不到,但古蘭德繼承人,輝耀公主洛芙麗達認識的超凡不少,大概也許……呃……確實見過她家裏人。
但又有什麽關係呢,反正也不關她的事就是了。
浮空城的領域在倉庫區一個陰暗的廢棄倉庫裏把正在瘋狂布置氣息掩蓋法陣的惡靈墮落法師抓了出來。
過程非常平穩,對方通過惡靈爆炸逃脫過一次,元氣大傷,這會被抓連反抗之力都沒有,很快就認了命。
他自己承認是在平原上流竄的能力者,專挑那些各個國家管不太到的邊境地區,深山老林,貧瘠荒原上搞事。搞了就跑,那些地方人煙稀少,發現的時候都太晚了,也沒能抓到他的尾巴。
這次來大都也是因為聽說這邊墮落者很膨脹很活躍,他想想大都的稠密人口,也厭倦了來回跑路的生活,最主要的還是留下的蛛絲馬跡查到了他身上即將麵臨追殺需要換個類型的地區躲一躲,所以來到了這裏。
和之前洛芙他們抓的那個可憐的被引誘的倒黴蛋很不一樣,這位墮落法師就是從始至終的壞。他沒什麽人性,不能共情別人的痛苦,也不覺得為了力量去殺害無辜的普通人有什麽不對。放在洛芙前世,這種人大家都管他們叫反社會人格。
沒救了,甚至不值得同情,建議就地擊斃並做無害化處理。
整個過程都非常的平穩順利,紫芫和斑紋赭石在後麵看著全程也沒撈到個出場機會。如果不是他們上門堵人的時候遇到墮落者外出覓食,又為了保護差一點受害的民眾讓他逃了一次,簡直可以說是毫無波折。
太順利了,雖然正常的官方組織處理墮落者的程序就應該是這樣,但放到洛芙身上,她還是挺難以置信。從小到大,因為身上的權柄附帶的命運影響,她總是很容易卷進了不得的實踐裏,平生第一次出家門遇到超凡互砍,第二次差點被奧古斯都謀沙,如此平靜普通的經曆對她來說還真的挺難得的。
後半夜的時候,附近的四個警局能力者支援部門的突擊小隊和浮空城的凡人執行官處理好了被那名墮落者亂丟的惡靈,送他們平靜安詳地回歸了光之初始。浮空城負責壓著被打的半死不活的墮落法師,大家各自收攤,準備回家寫報告。
也是在這個時候,幫助他們善後,之後就去忙自己事的冒險者莉絲回到了橋區之前警方鎖定的那名墮落者本來居住生活的狹小公寓。
幕後超凡的注視已經撤去,她隱匿了自己的存在,大大方方從看守的普通人警察和低階浮空城執行官之中走了過去,來到了那間陰暗狹小的房間裏。
墮落法師剛剛被帶走,這裏還殘留著些許的氣息,有他的,也有那些曾經被他吞噬過扭曲過的靈魂的。那些可憐人已經去往平靜的歸處,但她接了委托,還需要負責給他們的家人一個答案。
她布置了較為複雜的精神餘波共鳴魔法,依次取出從委托人處獲取的,帶有失蹤人士曾經予以關注和投入過感情的物品。有些人已經失蹤了很久,精神餘波變得極其微弱。好在她是上位神,布置的魔法非常強力,勉強還能看出測試對象是否有所聯係。
這個過程需要不斷的喚醒純化和放大物品裏殘留的精神餘波,嚐試著在微弱的波動之中找出他們和這裏殘存的精神力量遺留的聯係,是很費時間和精力的工作。
莉絲說是為了委托人做這些事,實際上這些委托人甚至無法給她提供一天的工資作為報酬,其中還有很多是她主動上門聯係的。她做這些事,隻是因為她想管這件事,接幾個委托作為借口罷了。
天快亮了的時候,外麵的雨已經停了。她直起腰來,把物品和名單都收好。她確認了委托者中幾位的死訊,但大多數還是沒有下落。
房間裏還殘留著即將消散的精神波動,他們更多的屬於那些來自其他地區的被害者。這些波動即將消失殆盡,和他們主人的聯係也會再也無法通過這種方法追溯。
莉絲歎了口氣,揮手把窗戶打開,讓這些氣息像著外麵自由的天地湧去。隨後她推開了門,隱匿自己的存在,又大搖大擺地走上了外麵的街道。天色已經變得蒙蒙的灰,太陽快要出來了。
轉過街角,路邊停了一輛貨運馬車。
在大都這樣魔法機械高度發達的大城市,牲畜拉的馬車已經屬於比較落後的交通工具了。馬車裝飾帶著不必要的浮誇華麗,車門上還塗著幾個月前演出的歌舞劇永恒星空的廣告。
一名穿著綴有許多裝飾的血紅色舞衣,黑發高高盤起,容貌美豔,化著豔麗妝容的美麗女子坐在馬車的車夫位置上,收起了手裏打著繪有白色花朵的紅傘。
“小姐。”她對冒險者莉絲上神閣下說道,點頭致意。
“我不會去的。”莉絲看著她的眼神帶著冷漠。
“這是您的自由。”身穿血紅色舞衣的女子微笑著答道,五官即使在雨後灰蒙蒙還很暗的天空之下也明豔奪目,“我隻是來歡迎您來到大都,神殿會像從前一樣一直是您堅強的後盾,任何時候,隻要您願意。”
莉絲的表情顯示她不是很願意,但對方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她也不會把拒絕的話說的太難聽。
“我知道了,謝謝你親自前來歡迎我。”她答道,“你們應該不是剛剛知道我來了大都,為什麽這個時候才出來?”
如果不是對方駕著貨運馬車,她簡直要懷疑車裏是不是坐著個剛剛從外麵回來的人了。
“是公事,當然。”舞女答道,“您現在在查的事,後麵的勢力盤根錯節,層次很高,十分危險,情況很不明朗。請您小心。”
她說小心,實際上是在說最好完全放棄。但莉絲也不會全部都聽,所以操作起來最多隻會小心:“你是說我在查的哪件事?”
“所有事。”舞女笑眯眯地答道,“當然,也有可能最後我們發現它們隻是一件事。”
“這就是你們放任墮落者在大都胡作為非的理由?”
“沒有人想要放任這一切。”舞女說道。
她撐起了傘,對著莉絲點了點頭,抖了抖韁繩駕駛著馬車離開了。莉絲站在原地目送著馬車消失在街道的盡頭,品味著舞女所說的最後一句話,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