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萊拉和其他幾個侍衛把嚎啕大哭還試圖解釋和求情的薩麗拖下去了。


  洛芙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看著,全程麵無表情。


  等到薩麗的哭喊聲被大門關在外麵,她才扭頭對站在她身邊的艾塔說道:“父親什麽時候開完會?”


  “應該快了。”艾塔看著小公主,眼神好像一個護不住雛的老母雞,又心疼又自豪又擔憂,複雜的很。


  “不是什麽著急的事情,就不要去打擾他了。等他忙完再匯報給他這件事吧。”


  “已經吩咐下去了。”貼身女仆答道,但站在小公主身邊沒有走,眼神的餘光悄悄地注視著這個她看著長大的小姑娘,眼裏的擔憂揮之不去。


  洛芙心情不好,拿起麵前桌子上的筆有一下沒一下地在紙上戳來戳去。


  “殿下……您……”艾塔看著她,欲言又止,過了好一會,她似乎是下了好大的決心,握了握拳頭對洛芙說,“您要是有什麽問題,就問我吧,隻要我知道的,我都告訴您。”


  貼身女仆說出這樣的話也是下了被切斯特拖出去打死的決心(雖然切斯特未必真的會打死她),但就算自己被切斯特處罰,也好過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一手帶大的十一歲的小公主連母親都找不到,撞來撞去還險些被別人利用了出事。


  陛下要怎麽樣都隨便他好了,希望殿下不要這麽難過,就是不知道我走了以後,殿下身邊的人會不會毛手毛腳的……


  艾塔下了這麽大的決心,但洛芙其實根本沒有為米蘭達成迷的死因沮喪。


  小姑娘轉著筆,覺得她對身邊的人沒有怎樣,米蘭達對薩麗的姨母也挺好,怎麽就是層出不窮地這幫人嘴上說著感恩懷念,扭頭就想要她的命。


  道理她都懂,但就是,難免還是有點失落。


  她聽到艾塔說的話了,抬頭看了貼身女仆一眼,也明白她是下了多大的決心,心裏還是有點暖意。但這段時間糟心事來來回回的太多,光米蘭達和切斯特之間的關係就聽了好幾個版本,她覺得麻煩,甚至都不想深究下去了。


  於是她對艾塔說:“不用了艾塔,我也沒有必須要今天知道過去的那些事。”


  貼身女仆就像她預料的那樣張了張嘴,看起來馬上就要辯解勸她不要在意自己想要就說之類的話,洛芙歎了口氣:“艾塔,我父親不許的事情你就不要做了,無論過去的真相怎樣,都已經過去了,早一天晚一天知道,對我來說沒有什麽差別。倒是你在我母親不在的這些年裏陪在我身邊,不要為了過去的那些事情把你也給搭進去啊。”


  艾塔都到了嘴邊的話語直接被洛芙噎了回去,看著公主的眼神看起來都有點替她難過。


  洛芙真的沒有她以為的那麽難過。


  她就是挺煩的,甚至還覺得反正這段時間和切斯特的關係一直不錯,自己位子也坐的穩,沒必要為了米蘭達一個死人做戲做到那種地步。


  這個王國裏有些可以叫做敵人的家夥讓她很惡心。


  她看著已經被自己點了不少黑點的白紙,覺得反正也是浪費,隨手在上麵畫了起來。


  米蘭達應該也有很秀麗溫柔的五官,既然是洛芙的媽媽,還有金色的頭發,那麽也許她有點像項玉?唉,項玉好歹是諸神,這種想法心裏轉轉就得了,真畫出來很不尊敬,所以也許眉眼像艾塔一樣溫柔?切斯特是直發而自己是細卷發,那她肯定也有柔美纖細的卷發……


  她在紙上隨便畫來畫去,多少從禮儀老師艾米麗那裏學了點美術和藝術鑒賞,畫的不算扭曲

  艾塔注視著小公主的眼神愈發擔憂了起來。


  洛芙筆下畫出來的美人有著細長的淺色卷發,秀氣的麵龐,雖然因為實在畫的不怎麽樣所以不怎麽驚豔但仍然十分端正溫柔的五官。


  她畫了個大概,舉起畫紙仔細看了兩眼,嗬嗬兩聲。


  畫紙的一角燃起了橘紅色的火焰,蔓延過來將整幅畫都化為了灰燼。


  “我去紫芫閣下那裏一趟。”她對艾塔說。


  紫芫原本攤了一桌子的草稿紙,上麵畫滿了亂七八糟的算式和符文,他最近也慢慢和從前的老朋友們有了些遠程聯絡,看見洛芙帶著不怎麽愉快的氣氛走進來,習以為常地把筆放下請小姑娘坐下。


  洛芙已經懶得問他在忙些什麽了,反正需要讓紫芫寫出來的東西,絕大部分跟她說了她也聽不懂,剩下的那些她聽懂了說不定還會有危險。她超級沒把自己當外人地坐到了紫芫對麵,端起茶杯就竹筒倒豆子一樣把最近發生的破事全都跟他說了一遍。


  她說的過程中,紫芫一直都很平靜,並不為她煩躁低沉的心情所影響一點點。他這種平靜而肯定的神態本身似乎就安撫了洛芙,至少她說完的時候已經部分平靜了下來,心情沒有那麽糟了。


  “我不知道怎麽安慰你,”紫芫對她說,“因為一點自己的利益去傷害別人,違背許多道德,這種人是確實存在的。而且政治係統裏比例要高一點。”


  他的語氣平和尊重,神態溫柔又篤定,雖然在說著令人沮喪的現實,卻完全沒有讓洛芙的不愉快加強一點點。小姑娘也不暴躁了,雖然還是有鬱氣窩在胸口,仍然耐下性子等著他說完。


  “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人,有好人就會有壞人。”紫芫對她說,“有人肯為了道義去死,永遠用善意麵對他人,就有人會為了自己的利益踐踏這一切。還有很大一部分人介於二者之間,不可以用黑白來界定。該如何就如何,不必為此懷疑什麽。”


  洛芙歎了口氣。道理她都懂,但是……唉,她果然還是被切斯特保護的太好了吧,這幾年都快被養出人性本善的慣性思維了。


  紫芫的話仿佛讓她烏雲密布的內心敞亮了起來。洛芙知道她要消化這件事還得花費一陣子,不過無論如何,它最終會被她接受,不會變成壓在心底的疙瘩了。


  紫芫看著小姑娘放鬆下來,很不開心的表情也舒展開來,知道她是邁過來了。


  她前世還在讀書,還是沒經曆過許多事,他想,這還隻是奠定了性格的小姑娘,要是真的孩子切斯特這麽養可是太沒數了。


  年輕人,唉。


  “你母親的事情,我其實了解過了一些。”他對洛芙說,“我個人比較建議你去問你父親,但如果你真的很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我知道的內容。”


  洛芙思索了三秒。


  “我還是去問我父親吧,這件事早晚要過他那邊,剛抓了個細作,他肯定今天晚上就跑來找我,早也是一刀晚也是一刀。”她一臉放棄治療,看的紫芫有點好笑,“但紫芫你能不能給我透個底啊,我母親不是作為政治敵人被我父親殺了的吧?要是的話我就換個問法。”


  問的小心翼翼迂回婉轉一點。


  紫芫看著她這麽小心翼翼的樣子,不動聲色地在心裏歎了口氣。他對洛芙搖搖頭:“不是。就我所知他們從來沒有過尖銳矛盾,你父親從來沒想要你母親死。最後那個結果,唉。”


  他很明顯地歎了口氣,看起來有點唏噓。


  常理來說,十六七歲的少年正是不知愁的歲數,做出唏噓的表情是很好玩的一件事,老成的表情出現在年輕的臉上甚至會看起來有點滑稽。


  但紫芫這一聲歎息一點也不滑稽,反正洛芙感覺不到,更完全笑不出來,甚至感覺到了那麽一點點對頻繁出現無法改變的悲劇的惋惜。


  “能力者或許很強大,”也許是談起這個話題有點感慨,紫芫對她說,“但‘人’實在是太脆弱了。”


  他這句話沒頭沒腦,但卻帶給了洛芙一點不明確的暗示。她隱約有了個猜測,但這個猜測實在不怎麽令人愉快。


  應該說,如果真是那樣的話,米蘭達死的時候該有多麽絕望啊。


  可能還不如被切斯特一刀殺了痛快呢。


  小姑娘抱著茶杯也沉默了下來。


  紫芫也沒再說話,看上去似乎是少有地陷入了回憶中。他的眼睛裏透露出一種見過太多世事變幻滄海桑田的沉寂,似乎有些疲憊,又似乎很是感慨。因而也沒有再和洛芙說什麽。


  兩人沉默地對坐了一會。門外響起了輕輕的扣門聲。


  艾塔輕輕推門進來,對紫芫行禮,然後對洛夫說道:“公主殿下,國王陛下開完會回來了,他已經得知了今天發生的事,他請您現在過去。”


  洛芙從椅子上滑了下來,跟紫芫告辭,深吸一口氣轉身往門口走去。


  紫芫客廳的大門在她身後關上了。


  紫芫坐了一小會,搖搖頭,拿起筆又開始在他麵前的紙上寫這世界上絕大多數的人都看不懂的複雜算式和魔法陣。


  旁邊的另一扇門打開了,支棱著一對耳朵的大夫從裏麵走出來:“小殿下知道她母親的事了?”


  “大概今天晚上就全都知道了吧。”紫芫盯著紙邊思考邊畫,頭都沒抬。


  “她媽媽當年我還見過,挺好的一個姑娘。”青金石望了門一眼,右邊的耳朵轉了轉,“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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