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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 心雲俱開幾曾識

  自玉雪岡行十餘裏,一峰平地而起高聳入雲。


  金幼孜在馬背上昏昏欲睡,忽聽身前朱棣一句,“此乃賽罕山,即是好山的意思。這裏人跡罕至,一旦有人進入,則風雷交加,因此胡騎很少登此山。”


  金幼孜立時醒了,“若他們登上此山,一覽數百裏,豈不是很早就可窺見大軍?”


  “確然。再有數裏地,可達玄石坡,金大人應是會甚喜。”朱棣說罷催馬遠遠走在了前頭。


  為何自己會甚喜?金幼孜很快拋下念頭,重新在人馬中尋找曇華的身影。


  午至歸化甸,甸上除了鼠穴甚多馬不易行外,景色倒是不錯,且地上多有美石。石形似琥珀瑪瑙碧玉玳瑁,在草甸裏瑩然有光。眾人稱奇,紛紛下馬撿拾。


  金幼孜遠遠看見曇華蹲在地上扒拉著什麽,與身旁人有說有笑,心中頓時冒火。待走到他身後,一旁的人皆識趣地避讓開,曇華卻未察覺,仍埋頭邊說笑邊尋找。


  “這些,都不如水珀。”金幼孜幽幽道。


  曇華的手慢了慢,站起身,挑眉望著他,“金大人所說,屬下並不曉得。那些個稀罕玩意兒我向來不喜,倒不如這些渾然天成的石頭。”


  金幼孜的臉色愈發陰沉,“水珀倒也罷了,玉釧也不喜?也不如這渾然天成的石頭?”說著話,不由踏前迫近了一步。


  曇華也不躲閃,慣常的笑意,“近日金大人的傳言有些多,如此這般的,怕是嚼舌根的更要熱鬧了……”


  “你為何要來?不知此處危險麽?我是怎麽跟說的?全忘了?”金幼孜仿佛壓根沒聽見。


  曇華將手裏的石頭拋了拋塞進腰間,歪著腦袋,“金大人,當真是認錯人了。若沒事,屬下告辭,還要去前頭飲馬河探路。”


  “我同你一道。”金幼孜也不容他再說什麽,翻身上馬在一旁候著,麵沉如水。


  遠遠看著的楊榮擦了擦額頭的汗,“陛下,臣這手下雖年紀不大,但平素內斂沉穩。如今和金大人似有不和,這麽鬧騰著已經好些時候……”


  朱棣將韁繩挽了,神情莫測,“無妨,朕倒覺著甚是有趣,由他們去鬧騰。峭馬營的人可有回轉的?”


  楊榮忙道,“已發三路探臚朐河,當是很快會有消息。”


  ……


  草甸上的山桃林,山桃花開得極絢爛,漫山遍野。其間泉水清冽迅疾,岸邊多榆柳,水中有洲,蘆葦叢生。


  “你瞞著不說的,是因為一個女子?”


  “是。”金幼孜大駭,倒不是身旁與自己並肩而立的曇華冷不丁問了這麽一句。自己所答,竟不由自己左右。


  “九子鈴,也是為了她?”


  “是。”金幼孜望著眼前粲然盛放的山桃花,後背逐漸一片冰涼。


  “不惜一切明知會傷害自己,也是為了她?”


  “是。”


  “她叫什麽?”


  “阿桑。”


  “你和她,舊識?多久了?”


  “很久,比幾個滄海桑田還要久遠。”


  “你為什麽一直騙我?”


  “我沒有。”


  “咦……這一句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的。”他仿佛喟歎,望著身前的背影,忽而伸手將那發簪拔下,長發蓬然散開。


  恰有風過,攜著山桃花瓣,細細碎碎,四下裏如生出煙霞,漸漸彌散開。


  “你心儀的,又是誰?”他的聲音就在身後,她腦中轟然作響。她竟沒想過,在這山桃林裏,自己也逃不過。


  她咬牙切齒,卻徒然,“那個……叫柚子的……從前喚他,木頭……後來,成了柚子……”


  他輕笑出聲,走至她身旁。她在紛紛煙霞裏已是原本的模樣,隻是此刻咬著唇,麵上漲得紅紅的,妍麗如山桃花的顏色,卻又盡是不甘願。


  他將她的手執了,“你方才問了那許多,卻有一個最緊要的沒問。”


  她緊抿著嘴,試著不去看他。


  “你該問,誰是阿桑。”他的麵容與身影,與湖畔的那一個重重疊疊。


  她猶紅著臉,似是用盡了全力拋開一些念頭,“我問你,你用九子鈴,為何恰好是河道案裏那七個人被害的時候?”


  “九子鈴的出現,我並未想到。找了這許多年歲,竟由旁人交與你。若我沒猜錯,九子鈴原本是在漢王的手中。”金幼孜頓了頓,“這些時日你在京師該是沒閑著,估摸著已將他查了個七七八八……”


  “何止七七八八,早將他的事翻了個底朝天。”她麵上冷下來,“他做的那些事,一樁樁一件件,都跑不了。”


  “我話沒說完,每一回案發時我的確都在。但,用九子鈴引著你去的,卻並非是我。”他慢了慢,“是秣十七。”


  “為何?”


  “河妖案七條人命,起於何時終於何時,你皆清楚。此案越撲朔古怪,越能迷惑動蕩人心。國之將亡必有妖孽,這一出戲,既唱了,便要做足了。


  至於秣十七,亦或是她身後的人,如何得知九子鈴可以將你一時控製,我尚未查明。


  而秣十七為何會成為漢王的人,我亦未查出。”


  “你明知九子鈴會傷你,你為何還要去。”她忽然頓住,“不對,為何每回案發之時,你會在?你難道知道他們會……你又為何不攔著?”


  他麵上痛色一瞬即過,跟著的,是重重無奈,“我都知道,但,我攔不住。就好比每一回看著你,看著我倆,我隻能看著,什麽都不能做。這般切膚之痛,你應當曉得。”


  她自然曉得,每一回如出一轍,看著一切走向原本的結局。


  “再有,我以為九子鈴能將你留在我身邊……”


  “不對!”她恍然回過神,將他的話打斷,“我看著的,是從前過往。你看著的,難道是……”


  他點頭,“是,我可以看見往後種種,旁人的、你我的。


  卻也不能時常看見,畢竟如今困在這軀殼裏。


  看見的,我無法說出。和陷在過去的你一樣,除了遠遠旁觀根本做不了什麽。”


  “往後……我倆會怎樣?”她有些慌,“你都能看見?”


  他笑了笑,“唔,我倆……聽起來,甚好。不過,你看……”他環顧身旁,“縱然在這說不了謊話的山桃林裏,我還是說不出我倆的往後。


  佛家講三世因果,過去世、現在世、未來世。此“世”短可一瞬息,長可無盡頭。你可回去過去世,我可見未來世。


  因、緣、業、行,從前苦惱,不過是因緣業種種。隻這‘行’字,是眼下。


  這許多歲月流轉奔波間,我想明白的隻有這一件。


  如今,我隻看著‘行’。


  就如眼下,我隻看著你,阿桑。”


  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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