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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 紫羅香囊垂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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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中倒影裏,一個辛苦地忍著笑,另一個透著十分的惆悵。


  “小娃娃……”桐拂戳戳他的麵頰。


  他一把將她的那隻手捉了,“胡鬧。”


  “我覺著蠻好。”她笑嘻嘻道,“這地方山好水好,人也長得一個比一個好看,還有個脾氣挺臭的小娃娃可以欺負……”


  “說正事,”他繃了臉,“你若一路跟著謝家,倒沒什麽。隻是之後謝安出山,會去桓溫帳下做一陣子司馬。你且記著莫要困在桓府內,若跟著謝安回到建康,就無甚可憂慮的……”


  “桓溫……不就是忙了三次北伐,之後又試圖奪皇位、加九錫的那個?”


  “你可知當初桓溫如何娶了南康公主?還是晉明帝主動將他招為駙馬。”


  桐拂想著方才李氏說的故事,忍不住樂出聲,“挺有意思的一雙人……”


  “桓溫的高祖,曹魏大司農桓範,但之後堂堂譙國龍亢桓氏淪為刑家,再不是高門望族。桓溫之父桓彝南渡後,躋身江左八達,因與明帝平定王敦之亂而有功。


  但桓彝在蘇峻之亂中被殺,涇縣縣令江播參與謀劃。彼時桓溫隻是十五歲的少年,枕戈泣血,熬到三年後這江播死了,他假扮吊客混入人群,手刃江播的三子,替父親報了仇。”


  桐拂咂舌,“小小年紀,竟有如此心性膽識,手段也實在酷烈……”


  “那句,縱不能流芳百世,也當要遺臭萬年,就是桓溫說的。旁的你不用顧慮,隻需記著,需跟著謝家回到建康城,至於是去他新修的東山府邸還是烏衣巷,就沒什麽所謂了……”


  “可我為何會來這裏?”桐拂忽然道,“那九子鈴我壓在箱底,上頭特意堆了七八塊青磚,它總不能自己跑出來?”


  他在水中的倒影被漣漪漾著,看不清神情。


  “阿玄!”身後遠處有人喚著,二人齊齊回頭看去,是謝玄的兄長謝靖,“叔母喚你過去,快點啊。”說罷便跑遠了。


  謝玄轉回腦袋,看著自己竟牽著麵前這個女子的手,忙不迭將她甩開,“無禮!”


  桐拂瞧他氣得嘴唇都有些哆嗦,忍著笑,“這麽被謝小公子牽著,委實有些無禮,不過,我不會介意的。”


  謝玄此番氣得身子都有些哆嗦,也顧不上風儀,恨恨一跺腳轉身就跑。


  桐拂笑著看他跑遠了,很快再笑不出,望著眼前東山秀美,惆悵滿腹。自己的日子,過得已經跌跌爬爬筋疲力盡,還要反反複複四處折騰,眼下隻求一份安寧,萬莫再卷入兵戎詭譎之間……


  之後的事,正如金幼孜所說,謝安的兄長謝奕終是沒熬過撒手而去,丟下謝玄孤身一人。謝安的弟弟謝萬北伐前燕,誤以為敵軍抵達以致手下兵士驚恐潰散,他竟單騎逃回建康……雖朝廷看在謝安的麵上沒殺他,但之後謝萬很快被免為庶人……


  似乎一夜之間,謝家地位再不複從前,舉目而望竟已是岌岌可危。


  謝安應征西大將軍桓溫之邀,任他帳下司馬,也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之事。


  從新亭出發那日,百官送行。桐拂被李氏遣去令薑的馬車上,謝玄入來的時候似是沒料到,本想轉身就走,被令薑叫住,隻得留下。


  謝玄自知道了他爹爹的事,就跟變了個人一般。從前還能見到他活潑跳脫,那之後再沒見過他的笑顏。日日裏念書習字溫課,安靜內斂得不再似個小娃娃。


  好在謝安與李氏從來待他如己出,如今更是照顧有加。令薑和其餘的兄弟雖嘴上不說,但處處幫襯,謝玄不至於孤苦無依。


  “大人此番出山,你們如何看?”桐拂見令薑和謝玄都有些心事重重,找了話與他二人攀談。


  令薑笑道,“叔父布衣東山,早前叔母曾取笑他,說其餘幾位叔叔門楣光耀賓客絡繹不絕,難道大丈夫不該如此?”她捂著鼻子,學著謝安說話的樣子道,“隻怕往後也免不了……”


  桐拂被她逗得直樂,轉頭瞧見謝玄仍一臉冰冷,遂道,“我倒覺著,你叔父更喜歡和你們待在一處。山水之間,琴酒歌舞詩文清談,順便令你們一個個成為芝蘭玉樹般的人物……”


  謝玄冷冷瞥了她一眼,“膚淺!”


  桐拂見他終於出聲,忙欣欣然道,“願聞其詳。”


  他眼觀鼻鼻觀心,並不瞧她,“天下安寧,隻製衡二字。叔父不過是擇時而出。出不出,何時出,皆是權衡籌謀。又豈是你能參透的。”


  桐拂讚許道,“有理有理,車騎將軍果然不凡……”


  他一愣,“誰是車騎將軍?”


  桐拂暗笑,眼前的這個小娃娃,十餘年後,將在淮南淝水畔,以八萬兵力,將秦軍百萬人打得潰不成軍……


  見她但笑不語,謝玄當她又在取笑自己,扭過頭去再不理她,將懷裏的一個紫羅香囊取在手中把玩。


  那香囊精美異常,向來垂於美人腰側,如今握在這謝玄手中,桐拂怎麽看都覺著別扭。忍了忍沒忍住,“謝小公子,這東西,是女子的配飾,你堂堂男子,怎能……”


  話沒說完,覺著衣袖被人猛地拽了拽,桐拂扭頭看去,令薑一臉無奈正示意她莫要再說下去。


  恰馬車停下,謝玄掀簾就走。


  “他呀,不知何故,近日迷上了這紫羅香囊。”令薑一臉憂色,“本事紈絝子弟隨身帶著的物件,他也日日帶著,愛不釋手。叔母問過此事,他嘴上應承了,卻仍掛在身上……”


  桐拂奇道,“謝大人沒管他?他不是最聽他叔父的話?”


  令薑又是一歎,“叔父的脾氣你又不是不曉得,哪裏會嚴辭苛責?便是重話都不會說他一句的。”


  眼瞅著別的馬車也都停下,在一處湖邊歇腳,桐拂與令薑也下了馬車。眼瞅著謝安將謝玄叫到跟前,正說著什麽,桐拂忽道,“不如,我們去找謝大人想想法子?”


  令薑一愕,“叔父?”


  桐拂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令薑當即領會,與她一道走至謝安與謝玄身旁。“叔父,”令薑恭敬禮道。


  謝安望著她慈愛道,“路途遙遙,令薑可是累了?”


  “路途遙遙,好在一路有香囊的芬芳,令薑倒不覺得困倦。”


  謝安眼風裏瞅見謝玄正慌忙將手中垂下的一截香囊塞回袖中,旋即了然,忽道,“既然都不困倦,不妨,我等設一賭局,樂上一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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