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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白玉為羽明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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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拘屍那揭羅城外,娑羅樹林。


  爾時世尊,娑羅林下寢臥寶床,於其中夜入第四禪寂然無聲,於是時頃便般涅。


  大覺世尊入涅已,其娑羅林東西二雙合為一樹,南北二雙合為一樹,垂覆寶床蓋於如來。


  其樹即時慘然變白猶如白鶴,枝葉花果皮幹悉皆爆裂墮落,漸慚枯悴摧折無餘。”


  金幼孜的聲音飄飄渺渺,她這麽聽著,心裏一時恍惚如塵覆,一時又清明如鏡。眼前似見月下林深,華蓋垂雪,花落如白鶴。


  “小拂?”他見她失神,出聲喚她。


  她這才眨了眨眼,長舒了口氣,望著手中散著香味的木片,“這就是娑羅木?”


  “俞平海說,這木料罕有,都船廠中亦隻是用於大寶船,尋常船並不會用到。”


  “所以,這並不是淺船上的?”


  “是,但又是在她的船上尋到……”


  “有人事先動了手腳……”她仔細辨認覆著墨色的那些木片,“這究竟是什麽?”


  “小拂,”金幼孜盯著她,“你不記得你唱過那個曲子?還有,之前的那些?”


  桐拂搖頭,“你說的那些,我雖曉得幾句,但定是唱不出的……”


  “你瞞得住旁人,卻瞞不住我。”他忽然笑意湧上來,一臉意味深長。


  她一愣,“你何時聽過?我又是何時唱的?”


  他穩穩靠坐著,嘴角揚起,“不但我聽見了,那會兒,周圍看著的,都聽見了。就差扔銅錢了……”


  她猛地想起彼時領著十七剛從北平回來,船上喝了兮容的烏羽飛,在西水關賞心亭前發酒瘋,確實唱了不少曲子……


  “那不算……”她悶著頭,摳著手裏的木片,“那是被人下了藥。”


  “下了藥?”金幼孜忽然道,“你再想想,去底艙之後發生了什麽?一點印象都沒了?”


  她手中頓住,“我隻記得很濃的煙霧,很刺鼻,根本看不清任何東西。後來聽見有人慘叫,有人落入水中……”


  他將她的手握著,“慢慢想,不著急。可有人碰到你?給你吃了什麽?或者……”


  “沒有……不,不對,是有人將我拉住,有什麽裹在我身上……”她眼前人影繚亂,迷霧四起,“但我看不清他的樣子……”


  她本就臉色蒼白,額上沁了汗意,手冰涼。


  “這世上可真的有鮫人?”她忽然抬眼盯著他,“他的水性好得詭異,根本,根本就不像是人。”


  “鮫人的說法幾乎差不多,搜神記,南海之外,有鮫人,水居如魚,不廢織績,其眼泣,則能出珠。


  述異記,蛟人即泉先也,又名泉客。南海出蛟綃紗,泉先潛織,一名龍紗,其價百餘金。以為入水不濡。南海有龍綃宮,泉先織綃之處,綃有白之如霜者。”


  他頓了頓,“這述異記,正是文遠大人所著。”


  她一怔,文遠,明書,楊徽,還有……張牙舞爪的痛意,原潛在幽暗深處,此刻掙脫而出恣意遊走。


  金幼孜並未擾她,由她沉浸在那一處。


  她並沒有失神太久,再抬眼,已恢複了之前如常神色。金幼孜卻曉得,這份如常的顏色,不過是將那些針芒收拾好,重又遮掩封印。


  她道:“我想去趟西水關,那裏有漁人,或許能打聽到……”


  “你哪兒也別去,在這兒待著。再者,江上的漁人,未必曉得鮫人。”


  “唔,”她斜著眼盯著他,“你今日不忙?”


  他反倒坐得更穩當了些,“今日的確得閑,如今凡參與編纂大典的官員,當日可免去上朝。你若想一個人溜去哪裏,我勸你,趁早斷了這個念想。”


  她白了他一眼,“我能去哪兒?若被那小丫頭發現了,指不定鬧出什麽。”


  “小丫頭?”


  “文德的徒弟。”


  “文德收徒了?”


  “被迫收的。”


  “誰能迫得了他……”


  屋外響起了腳步聲,連跑帶跳,桐拂嘴巴一咧,“文德的小徒弟來了。”


  “我覺著師父說得十分有理……”繁姿興衝衝踏進屋子,看見金幼孜就是一愣,旋即用手指著他,瞪著桐拂,“是不是因為他?”


  輪到桐拂和金幼孜各自一愣,對望了一眼。


  “他?因為他什麽?”桐拂先出聲。


  “你雖脈上看不出什麽,可是覺著情誌抑鬱、急躁易怒、喜太息?還有……”繁姿扳著手指滔滔不絕。


  “我沒有……”桐拂忍不住打斷她,這都是從哪兒看出來的?


  繁姿被她打斷,甚是不滿,“說得明白些,這是相思成疾。心事鬱結於心,苦於相隔兩處,不得傾訴。


  “你,”繁姿衝著金幼孜揚了揚下巴,“覺得我說的可是有理?”


  金幼孜雖微皺著眉,卻不住點頭道:“醫官所說,在下覺著甚是有理。”


  桐拂失笑,“那敢問醫官,若當真如此,該如何醫治?”


  繁姿眉梢一挑,“這個嘛,我尚需同我師父商議,你且等著。”說罷扭頭就往外走。


  “你可知你師父在何處?”桐拂實在沒忍住,這小丫頭竟當真有本事把文德從太醫院裏翻出來?

  “這有何難,我……”她忽然打住,“總之,我自有法子。”


  “對了,”她轉過身,“你若覺著精神尚可,不妨與你那相思苦,去外頭走走。悶在這裏,沒事也要憋出毛病來。”


  “我可是朝廷重犯,出不去那院門。”桐拂忍著笑。


  繁姿眉頭一皺,“哪有這麽麻煩?走走走,剛好我要出門,將你帶出去。”


  桐拂雖心中訝然,但忍著未透出半分,起身跟著。金幼孜亦跟在後頭,看著前頭已走出去老遠的繁姿道:“看起來,文德這是收了個厲害的徒弟……”


  桐拂不以為然,“一會兒出不了院門,她就該急了。”


  然而三個人大搖大擺地出了惠民藥局,門口守衛隻是看了一眼,就恭敬地讓開了道。


  繁姿鑽入院門外的馬車,伸出腦袋,“我去去就回,你們倆隨意走走,若是累了,你,”她又指著金幼孜,“噯?你叫什麽?”


  他忙道:“在下姓金……”


  繁姿手一揮,“曉得了,金大人一會兒可要將我的病人完好無損地送回醫局來……”說罷車簾落下,馬車很快走遠了。


  “這姑娘,古怪得緊……”桐拂不由喃喃,“她為何喚你大人?你今日並未著官服。還有,門口的守衛,為何會如此輕易地放我出來?”


  金幼孜沉吟片刻,“這位繁姿姑娘,隻怕不是尋常醫官。至於你為何可以這麽輕易的出來……”


  他的眼光掃過不遠處街角的茶攤,原本正向她二人張望的幾個喝茶人,忙移開了目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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