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急風危檣獨夜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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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了睡了。”
縱然此刻她毫無睡意。
要麽劉休仁是個能掐會算的,要麽明書是個吃裏扒外的。總之自己莫名被拎到這裏,著實冤枉。
彼時那位張景雲張太守看到自己入了江邊大營,仿佛意料之中,遠遠點了個頭就算招呼過了……吳喜卻一臉掩不住的驚喜,他那般瘦弱的書生模樣,如今也披著甲衣,一陣風似地過來抓著她問東問西……
之後她就跟著那位張興世將軍,乘舟看江水去了……
沙盤上看著沒什麽,真正到了江麵上,被那冬末淩冽的江風吹著,隻覺得寒意直鑽入骨頭縫隙裏去……
來了兩天,劉休仁她沒見過,她也不想見。要說這個人沒在背後算計自己,打死她都不信……
劉休仁在帳外又候了候,直接伸手挑簾走了進去。
進去就看見那個身影,裹著厚厚的氈毯坐在火盆前頭,恨不能將眉眼都遮住。
他撩袍坐下,往那火盆裏添了回炭,笑意滿滿,“辛苦三妹了。”
“唔……”那氈毯裏頭濃濃的鼻音,算是應承了。
劉休仁笑意更濃,“整天窩在觀裏也不嫌悶得慌,定是不如我這大營裏有趣。”
桐拂將那氈毯又裹緊了幾分。大營?我住過的大營,比你不知多了多少……想歸想,話是不敢照實說出來。
他將身上的裘氅脫下遞給她,“明日讓他們送新的過來,這個你也先用著。”
她沒接,扭頭盯著他,“我還要繼續在這兒待著?張興世將軍早看出錢溪是個據要之地,我除了陪著去喝了一肚子風,什麽都沒做……”
“張將軍,元熙元年,出身寒門,少年時依附竟陵太守為佃客。
宋文帝時,白衣隨王玄謨伐蠻,屢建奇功,其才華膽識深得文帝看重。但不知何故,文帝三次北伐,張興世並未隨軍,卻是留在江南。
元嘉二十八年,其任劉俊參軍督護,至孝武帝即位,也時有戰功但未有施展抱負之時機。
孝武三年,張興世入台城見駕時,棄仗遊走,被下獄免官。雖被放出,之後八年毫無作為……”
聽著耳邊劉休仁一席話,桐拂有些怔怔。想著之前與那張興世同去錢溪,那位鬢角已染霜色的男子,寡言少語,其實甚是溫和。隻是在與自己談起水勢、江流、地形、布兵之時,頓時神情爍爍意氣風發……
她不曾想,這位寒門出身的將軍,這一路空懷抱負不得展,幾番蹉跎,不可謂不坎坷跌宕……如今他尚能有如此心境,也是令人感佩。
“想不想去瞧瞧,這位張將軍如何修建水寨?”劉休仁忽然問她。
“不想!”桐拂回答得十分幹脆。張興世若要修水寨,定是在錢溪。也就必須繞過劉胡叛軍的萬人大軍。想要不被敵軍發現,根本沒有可能。
他仍盯著她,“會很有意思。本王覺著,你想去。”
……
桐拂縮在戰船的篷子裏,心火足以燎原。
劉休仁一句話,她又被拎上了張興世的船。
她本將那裘氅扔回給劉休仁,出了營帳一吹風,又灰溜溜回去拿了回來……
張興世看她上船,也沒多問,命人給她披了甲衣,尋了個避風的角落讓她靠著。
已是四更天,張興世命部下舟船沿江逆水而上,到了錢溪略做停留卻又折返大營。桐拂瞧見岸上劉胡叛軍一路相隨,也是摸不著頭腦。
如此折騰了兩日,張興世每每在繞過了劉胡據守之處就折返,莫說桐拂,連岸上叛軍也瞧得出失去了耐心。
第三日夜,風起,張興世立在船頭,悠悠道:“今夜不好行舟。”
桐拂這兩日在江上晃得早沒了脾氣,急忙附和道:“將軍英明!如此大風,實在不利行舟。”
“我們不利,他們也不利。”張興世的麵上湧起的神情,令桐拂的心裏涼了又涼。
是夜,張興世領著部下戰船再次往上遊去,劉胡依舊派人在岸上跟著。然而這次,張興世並沒有折回大營,反而在景江浦停下,看樣子是打算在江上過一夜。
桐拂早已凍得麵無人色,湊到猶立在船頭的張興世跟前,“將軍,這麽大風,不進去避避?”
張興世嘴角含笑,“這天,該是將那江魚烤來吃。”
說話間,他的手下已在船板上布了火盆烤架,當真拎了一桶新撈上來的魚烤起來。
不一會兒,滋滋炙烤聲中,魚已是色澤金黃,香味撲鼻。張興世喚了手下一同圍坐,分食。
岸上叛軍摸不清這邊狀況,似是留了人手盯著,另遣了人回去報信。
桐拂咬了幾口,實在受不住寒意,匆匆避入艙內。自那小窗望出去,隱隱見到遠處漆黑的江麵上似有動靜。再細看,又什麽都瞧不見了,琢磨著可能是看走了眼,她抓了一旁的氈毯,湊在火盆近前胡亂睡過去。
她是在擂鼓聲中驚醒過來,忙伸頭去看。不遠處江麵上,樓船密集,看那大旗,竟是劉胡親自率軍來攻。且那劉胡軍,士氣旺盛,擂鼓呐喊,箭如雨下……
桐拂跑去船板,張興世沒有半點打仗的樣子,悠哉抄著手遠遠看著熱鬧。
“將軍當真沉得住氣……”桐拂不由歎道。
“且讓他們嚷嚷一會兒耗耗體力,至於箭嘛,他們射得越多越好,總有射完的時候。”他將身上氅衣束好,“明衣姑娘若是主將,會在什麽時候上前迎擊?”
桐拂撓撓頭,“我哪兒會打仗……”眼見著敵軍最前麵的舟船間出現騷亂,她猛地回過神,“江中渦流處!”
她的話音剛落,就見張興世抬起手中令旗,隨即鼓聲四起,眼見著一旁壽寂之、任農夫率領數百名勇士馳舟而往,各軍相繼跟上。
“可張將軍隻有七千人,輕舟二百,如何敵得過劉胡的十幾萬大軍?”她甚是不解。
就算那江中渦流可以延緩敵軍的進攻,畢竟不是長久之計。如此懸殊的兵力,根本不可能獲勝……
張興世聞言蹙了眉,“唔,明衣姑娘說得是,這十萬敵軍的確是太多了些。若那劉胡,此刻調頭離開,哪怕撤走一些人馬,也是好的。”
桐拂扶額,這位將軍究竟下了一盤什麽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