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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紫微臨金闕煌煌

  桑泊行最新章節

  恨她?


  恨一個人,是如何的樣子?

  痛徹肺腑,輾轉複反側,砌成此恨無重數。


  桐拂覺得自己對十七,當是如此。但自己眼下站在十七失蹤的河道邊,聽著孫定遠的一句問,她竟答不上來。


  孫定遠見她神色莫測,沒出聲擾她,過了許久才道:“她的性子倔得很,認準了的事,誰也拉不回頭。隻怕後來更是厲害……”


  桐拂聽出不妥,“你尚未見過她?”


  他瞥了她一眼,“沒有。”


  “她沒去找你?”見他望著河麵出神,桐拂險些背過氣去,“她辛辛苦苦等了你這麽久,你竟躲著她?是,她真真假假的,我如今也不知她與我在一處時,什麽是真什麽是假。但她對你的意思……”


  “那是她的意思。”他打斷她,沒有溫度的語調。


  “那你來這兒做什麽?”桐拂被噎得難受,“看熱鬧?”


  “你來做什麽,我也是同樣的事。你來,未必是你不再恨她。我來,也沒什麽別的意思。”


  桐拂被繞得頭痛,“你們倆……行,先不說這個。”說罷她順手就將身上的披風除了。


  孫定遠瞧她舉動,“下水?”


  “不然呢?站在這兒能看出朵花來?”桐拂沒好氣。


  孫定遠瞧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河麵,墨色的漣漪激蕩反複,終歸平靜。


  京師比他想象的,大了許多。但待久了,又覺得小的局促。那些個綺門高戶朱閣流香,似迷眼渦旋輕易將人卷入。於他,尚不如陋巷之間粗茶一碗,聽挑夫一段舊事浮光。


  一開始他就知道她在何處,也知道她在尋自己。


  他本因居於城北軍士廬舍,以腿傷不便為由,獲準暫居城南鬧市之間。離著官街很近,尋醫方便。


  京師官街兩側,官廊綿延數裏遮風擋雨,商鋪林立終日熱鬧非凡。他便隱在那芸芸不息的眾生之間……


  她的事,是今日才知曉。五城兵馬司有軍中舊識,也恰識得秣十七,幾乎立刻就遣人過來告知。彼時他方從醫館回到廬舍,見到來人神情,腳下竟生趔趄。


  十七的身手他曉得,縱是軍中尋常軍士,未必是她的對手,但水性卻是一般。若是落入水中,並無勝算……


  忽聞水聲,他抬眼看見桐拂的腦袋已經探出水麵。她很快攀上岸來,直接用披風將她自己裹了個嚴實。


  “這底下比我想的還要深,記得原先有舊船骸,怎的沒了……”她的聲音有些瑟索。


  “沒帶衣衫換上?”他瞧她有些縮手縮腳。


  桐拂抹了一把臉上的水,“不用,一會兒就好了。這裏有些複雜,過了前麵的武定橋,底下還有支流、六朝古道與暗河,分叉很多,不好說是從何處走的。”


  見他望著河麵沉默不語,她在一旁坐了,“十七是第幾個?都在何處落水失蹤?”


  “第三個。與之前的七個,都在鎮淮橋一帶的坊間。”


  “南城兵馬司在管這事兒?”


  他站起身,“如今是錦衣衛在辦這案子,五城兵馬司協查。據說,是個水性極好的女子……”


  桐拂一歎,“若真是我,今日就不來了……”


  他轉身就走,“除了水性好,據說還是個絕色女子。怎會是你……”


  桐拂望著他遠去的身影,一陣猛咳。


  ……


  這些日子,廖卿來這後殿來得很勤快。隻要當值,一得閑就鑽進那堆雜物的廂房,看她搭欹器。


  不但看著,且殷勤相助,任勞任怨打著下手,原先一臉的疏離換做振奮。


  桐拂卻覺得這振奮有些嚇人。但他除了臉上滿含希冀的神色,舉止進退有度,她好像也沒什麽理由將他趕走。


  欹器搭好,卻做不到所謂虛則欹,中則正,滿則覆,兩人並排蹲著想不出究竟。


  “那個……桐姑娘。”廖卿忽然開口,“你……可還記得你那書上是怎麽說這欹器的?”


  她想了想,書是沒有的,她隻見過實物,就是眼前的樣子。何故那個可以,這個就不行?當然這些她不能老老實實地說。


  “書嘛,很早以前看過一眼,早忘了。總之應該就是這般。”她不太敢去看他的臉,那上麵的希冀太熱烈,她總覺得一盆涼水潑上去,實在有些……


  “那……那本宣夜書,桐姑娘是在何處見到?可否……”


  “不記得!”她幹脆利落地回答,“我這人吧,喜歡到處晃,你曉得的,京師街頭沒有我沒去過的地方。估計是在什麽書莊、舊貨攤,哦,還有外鄉人有時也會挑了舊書來京師販賣,或許是在貨擔裏看到的也說不準……”


  廖卿的麵上卻並沒有浮現出一絲失望的神情,這令桐拂有些擔心。


  “無妨無妨,姑娘若日後在街上見到……”


  “她日後應該沒什麽機會自己去街上晃悠。”有人在身後冷冷道。


  廖卿起身起得幹脆利落,打招呼行禮走人,一連串動作如行雲流水,轉眼已經沒了人影。


  桐拂拍拍腿上的灰站起來,轉身看著已經走到眼前的金幼孜,“看來文淵閣大學士一職,不夠金大人操勞的,是不是考慮在欽天監兼個差事?”


  “京師街頭沒有你沒去過的地方?”他沒接她的話。


  “有何不妥。我去哪裏難不成還要向你知會一句?”


  “你前些日子又溜出去了?是為了秣十七?你知不知道你這會兒出去,很危險?”他的神情難得氣急。


  “他既然沒拿鐵鏈子將我鎖了,說明我可以出去。他沒來找我,你急什麽?再說,外麵有什麽危險?還是你懷疑我終究與那案子有牽連?”


  “小拂,分月橋一案那一夜,我看見……我看見了那個穿著素紗禪衣的女子。”


  “是我?”


  金幼孜神色有些莫名,“我不信那是你。但有沒有可能,你被人利用?”


  她怒極反笑,“利用?我?我將人拖下水,弄死了,然後穿著件素紗衣裙唱首曲子招搖過市?這些日子,我還能無事一般心安理得待在這裏?”


  她將雙手伸到他麵前,“既然疑我,何不這就把我捆去錦衣衛問話?”


  他伸手將她的手捉住,“小拂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卻曉得你的意思。”她冷笑。


  金幼孜將懷中一張紙箋取出,“小拂,你看了再說。”


  她瞥了一眼那上頭,十處河道水岸,十個時辰,十個人名。七亡,三失蹤。


  她再要說什麽,忽然一把將那紙奪過,又細細看了幾遍。


  那紙箋在她手中,猛地簌簌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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