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延綿無盡頭的帝國土地之上，一個又一個修煉者，極為默契地跪了下來。
他們雙手合十，虔誠地祈禱，閉上雙眼，滿麵安詳與溫柔。
“吾，生是聯盟人，死是聯盟魂，為女帝之臣，吾亦無悔。”
“原我女帝，平安喜樂，永免災苦。”
“墮魔也好，神罰也罷，吾等，願與女帝同在，前路險阻不懼之，妖魔鬼怪亦不懼之。”
“如若世上真的有神，那麽，請神明賜予我女帝光明，讓她從墮魔之中蘇醒。”
“今生為聯盟人，我很驕傲！”
“聯盟戰士，永不為奴，死亦是鬼雄。”
“縱上黃泉路，亦為女帝臣！”
“女帝，醒來吧，聯盟的戰士，帝國的百姓，永遠地追隨你。你乃少年之神明，眾生之信仰。”
“……”
那些聲音，自四麵八方響起，一段段地充入羅雷的耳中。
他微微睜大眼眸，爬滿根根分明的血絲，神色滿是震驚，錯愕地望著這片土地。
怎會如此？
瑤池女皇垂眸看著盡在眼底的聯盟帝國，輕笑了一聲：“總算是女帝沒有白疼你們。”
他們不知道，神明是否會聽到他們的禱告祈願聲，但他們願把此生的所有溫柔，都傾給夜女帝。
生為聯盟帝國的一份子，實在是太幸福的一件事。
他們被一代女帝守護著。
他們隻看見，墮魔的夜女帝，也不忍把屠刀對向他們。
年輕的男孩們，隻願娶女帝為妻，從此追崇女帝之道，盡自身所能，發揮淋漓盡致，灑滿熱血，以獨特的方式守護這片天地！
聯盟的少女們，崇拜而敬佩。
巾幗不讓須眉。
她們願成為夜輕歌這樣的女中豪傑。
羅雷緊蹙著眉頭，拽著衣袖，咬緊了牙關。
“羅雷，你還不懂嗎？”裘清清道：“這世上，有一種不滅的信仰，叫做夜輕歌。不是你幾言幾語就能挑撥離間的，這種堅韌，也不是你們天壇可以斬斷的。不要再自以為是了。”
羅雷一言不發，陷入了沉思。
即便裘清清話說至此，羅雷還是不懂其中的含義。
他身為天機師，永遠都不會相信，一個人，會成為一個帝國的信仰。
人都是自私的。
他想不通，麵對墮魔的夜輕歌，眼前的隱世高手，足下的帝國戰士，為何都堅定不移地相信夜女帝？
而且，夜女帝若是神罰之人，又為何會得到這麽若的祝福？
張離人立在裘清清的身旁，道：“羅公子，這世上有許多奇妙的事，是天機無法勘測的。”
羅雷驀地看向了張離人，隻覺得這道身影，這語氣，有幾分似曾相識，一時之間又想不起到底是何人。
張離人瞅著羅雷，不再言語。
羅雷幼年的時候，因為李薔薇的原因，也時常與他碰麵。
李薔薇說：小雷是個很單純的孩子。
許是愛屋及烏，張離人最初也教導過羅雷天機術法。
可以說，李薔薇和張離人算是羅雷在天機一道的啟蒙老師，但後來，形成兩派的天機思想，背道而馳，漸行漸遠。
哢嚓，哢嚓。
細微的聲音響起，裘清清和老婆婆等人，集體望向了深淵鐵鏈的裂縫，眼眸俱是緊縮起。
驚悚！
深淵鐵鏈已經斷裂了很長的弧度，就剩下小小的一部分粘合著。
而粘合的這部分，又繼續裂開了縫隙，部分越來越少。
聯盟帝國的區域版圖，再次以極為誇張的幅度搖搖晃晃了。
帝國土地，跪在地麵的戰士和百姓們，因為土地的搖晃震顫，一些不穩的人，都摔飛了出去。
一雙雙眼睛，立即朝天看去，隔著無窮天雲，望向了深淵鐵鏈。
少年們猛地吞咽口水，年長的修煉者輕聲歎氣。
就算摧毀了弓箭手，殺死了本源高手，攔下了天壇羅雷，依舊無法阻止裂縫的蔓延嗎？
但……
從未有人去怪過夜女帝。
聯盟帝國氣數已盡，與女帝沒有任何的關係。
有少年歇斯底裏，高聲喊道：“瑤池女皇，請把女帝帶走！”
少年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喊到麵紅耳赤，破了嗓子。
而少年的聲音，驚醒了其他的人。
一張張黯淡的臉，再度亮起了光。
無數聲音，接連而起：
“聯盟帝國氣數已盡，帝國子民將不複存在，人不能逆天而行，我等已記女帝之情！還望諸君，把女帝帶走，保護她，喚醒她！”
“把女帝帶走！求你們了！”
“不要救我們，放棄聯盟帝國吧！”
“臨死之前，我隻有一個心願，希望女帝，萬歲無憂，平安到老！”
“夜女帝，請放棄你肩上的責任，去往三千世，那裏是修煉者的天堂，有無盡的輝煌在等待著你！”
“若有來生，吾等還願為女帝臣，追隨夜氏姑娘！”
“……”
那些聲音，從遙遠的帝國土地上傳來，實在是太震撼了。
每個人的靈魂，都感受到了悲哀，愴然。
原來，無可奈何是如此痛苦的一件事。
人呐，注定做不到逆天而行。
如今的聯盟帝國，就像是三萬年前的八荒版圖，就像是突然消失的青陽大陸，在劫難逃了。
“若有來生，吾等還願為女帝之臣！”
“夜輕歌，世上最好聽的名字，最美好的姑娘。”
有少年喊到聲嘶力竭：“若我注定一死，我願以生命，喚醒女帝。”
“夜女帝，你聽見了嗎？”有少女哽咽低聲吟：“你不是神罰之人，你沒有遭受過神的詛咒，你是擁有億萬祝福的天選之女！今生隻遺憾，隻能陪伴女帝這一段路程，今生我亦很慶幸，慶幸陪伴了女帝一段路程。若有來生，吾等再為女帝臣，效忠夜氏王朝！”
“聯盟！”
“永不言敗！”
“吾等！”
“永不為奴！”
“身為女帝的子民，我願驕傲地死去。”
這些百姓們，戰士們，少年少女們，他們找到各自的家人，朋友，手牽著手，等到墜落深淵的那一刻。
等待死亡的過程，很可怕，也很煎熬，但他們不懼之。
他們視死如歸，笑望著黃泉路。
這一切，隻因夜輕歌。
愣住的不隻是羅雷，還有亭上的兩大通天族長。
饒是他們見過大大小小的世麵，都混成了人精，乃是三千世的最強者，卻也呆愣住了。
億萬生靈，甘願赴死。
億萬祝福，祈願同一人。
夜輕歌，於這世間而言，到底是怎樣的存在？
中南伯低聲說：“此女，若為友，是絕大助力。若為敵，便是末日之初。”
“中南伯所言極是。”玉刹族長甚是讚同中南伯的話。
百裏山海斜靠亭側欄杆，漆黑幽邃的眸，望向了墮魔的她。
此刻，她的腦子裏在想什麽？
是殺戮，還是空洞？
百裏山海眸光一閃，定睛看去。
卻見輕歌的左側眼尾，落下一滴紅色的淚。
百裏山海的手輕輕攥成了拳，呼吸驟然急促。
她聽得見那些祝福？
她不願聯盟帝國滅亡？
這真的是一個墮魔的人嗎……
百裏山海張開了嘴。
握著輕歌手掌的老婆婆感受到，輕歌的手正在微微地顫動著。
老婆婆一扭頭，就看見了流淌在輕歌臉頰的血淚。
老婆婆的心中很不是滋味。
她隱世於長安城，成為巷尾的孤寡老人，素日裏倒也有些樂趣。
那日，長安城被玄清帝國的金甲衛、譚家軍攻占，她亦沒有出手。
對她來說，長安城的主子是誰並不重要，她時刻謹記著自己的身份。
隱世於市，並不是什麽簡單的事。
在這之中必須有一個前提，那便是隱世的必要條件，就是把自己融入市井當中，成為渺小的一份子。
不要覺得自己是多麽厲害的人！
那夜，老婆婆正在屋中打盹兒，就聽到女子清冽霸氣的聲音。
她說：今夜，我將鎮守長安城……
老婆婆和其他的城民一樣，推開屋門，走了出去，仰頭看見望月塔上的她。
原來女子耍刀，也能這般瀟灑颯氣。
老婆婆坐在屋簷，笑望著她。
戰爭結束後，老婆婆提著珍藏的一籃子雞蛋，前去皇宮。
再後來，老婆婆聽說，夜女帝救下了數千散修者，為了一個叫做宋川的男子，險些喪命。
再往後，她聽說，三千世的平丘炎族，來了十位本源靈師，九界城的一百頭位麵神獸，都已被玄清帝國租借走。
老婆婆把屋子打掃得幹幹淨淨，穿著一件樸素的衣裳，走出了屋門。
門前，已有數百年未見的老朋友們。
他們說：看來，你也準備好了。
老婆婆道：女帝危難，怎可冷眼旁觀？
隱藏數百年的高手們，一頭頭位麵神獸，接二連三地出現。
這些隱世高手，都很默契。
他們為了同一個人出世。
老婆婆把手抬起，擦拭著輕歌臉頰的血淚。
“姑娘，聽見了嗎，那是億萬祝福聲，為你而祈願。”老婆婆說。
瑤池女皇道：“來不及了，聯盟帝國，救不了！”
梁蕭的眼睛通紅：“還沒到最後一刻……”
宋川懷抱著大騷寶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
“把女帝帶走！”隱世高手之一的白發老人喊道。
老婆婆點了點頭，攥著女帝的手，如同哄小孩般，輕聲說：“姑娘，先與老身走，好不好？”
輕歌不說話。
如一個人偶。
莫得感情。
老婆婆歎息了一聲，湊在輕歌耳邊：“你喜歡雞蛋吧，跟老身走，老身還有許多，都給你好嗎？”
老婆婆知道如何引誘輕歌，果不其然，輕歌紮根於此的腿終於動了，跟著老婆婆走上位麵神獸。
“真乖。”老婆婆說完，垂眸看了眼聯盟帝國，有些無奈。
聯盟帝國隻能放棄了，但夜女帝必須保護好。
這是億萬百姓的夙願。
他們甘願赴死，隻求女帝能夠平安。
老婆婆微笑。
隱世高手們，不願入任何一個國家，便是因為，沒有遇到過牽扯他們靈魂的帝國。
而現在，他們找到家了。
不論聯盟帝國是否會掉進深淵，從此隕落，他們都會是聯盟帝國的一份子。
老婆婆帶著女帝站在位麵神獸，逐而遠離了深淵鐵鏈。
聯盟帝國的百姓們看到如此一幕，皆是欣慰。
他們被夜女帝保護了這麽久，最後一刻，就讓他們來保護這個年輕的姑娘吧。
瑤池女皇飛掠進了聯盟帝國，哽聲道：“你們把女帝帶走，我不走，我想陪著他們。若我不能改變這個局麵，那我，絕不出局。”
梁蕭乘坐位麵神獸前去帝國，打算蹦到瑤池女皇的位麵神獸之上，卻是差點兒摔了下來。
梁蕭攥著神獸的羽毛，懸在邊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