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痛殤(2)
如果晉雯是一個純粹的古代人,絕對不會有這方麵的困擾,在他們看來,一個下人能為主子犧牲,是他們的榮幸。
他們隻會虛情假意的揮揮手,一句厚葬,就代表著此事的終結。
如果那個下人還有家人,再賞下些銀兩,日後多多照顧一些,就已經算得上是大恩大德,仁慈善良。
然而對於晉雯來說,作為一個現代人,作為一個現代的律師,哪怕是一次見義勇為,都是值得大肆表彰的。
更何況,在來古代之後,她的觀念一次一次受到衝擊,從雇人幹活到買下人,再到如今下人在她麵前死去,如果不買下人不將竹節引入晉府,就不會發生今日之事。
仿佛她才是那一個讓竹節死去的劊子手,殺人犯,她是一名律師,卻“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此時晉雯的信念,已經有被打垮的危險,此時如果沒有人叫醒,給她心靈上的安慰,那麽她日後行事,必定畏首畏尾,事事無成。
空氣中的靜謐,並不僅僅隻在這一間房子裏麵傳播,同時還影響到了外麵,晉雯一定想象不到,她一個人呆在這一間房間裏,外麵卻站著一批關心她的奴仆,也許並不是每一個都那樣真心,但卻個個急得抓耳撓腮。
這些人基本上都是住在別莊裏,負責畜牧和農田耕作的其他下人,晉武之所以那麽放心晉雯一個人跟著梁大夫,前來救治之說,就是因為在別莊裏還有這麽一批下人,絕對不會讓外人傷害晉雯,他卻萬萬想不到,晉雯的自責之心已經將她傷得體無完膚。
這些下人可沒有晉武那樣大的勇氣,在晉雯禁止入內的命令之下,還敢進去幹涉主子的事。
即便明知道,讓晉雯跟一個受傷頗重的下人待在一起,本身就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
更何況就連梁大夫這個一直幫晉文治病的專用大夫,都被晉雯趕了的出來,他們就更加不敢擅自闖入。
其實他們並不知道,粱大夫是自發的,站在門外等候。
晉雯平日裏表現的成熟穩重,大氣聰慧,讓他完全忘記,晉雯隻是一個不滿十歲的孩子,根本就不適合跟一個將死之人待在一起。
而且剛才晉雯的那個如喪考妣的表情,也讓梁大夫誤會了竹節的身份,以為竹節是晉雯的親眷,如今受傷將死,才會如此悲痛難以抑製,他又哪裏想得到,竹節隻是晉雯的一個下人。
房間之內安靜無聲很長一段時間,終於有下人察覺到不對勁,鼓起勇氣向梁大夫詢問:“梁大夫,竹節的傷到底怎麽樣?為什麽主子在裏麵呆那麽長時間還不出來,你這個大夫卻在門外等候,裏麵是不是隻有主子一個人?”
有了出頭鳥,其他下人終於敢開始竊竊私語。
“是啊,為什麽主子呆在下人房裏麵那麽長時間,哪裏合適?”
“不會發生了什麽意外了吧?”
“就算主子平日裏表現的再聰明,她卻不到十歲,梁大夫讓她待在裏麵,這樣真的好嗎?”
原本一臉平靜的梁大夫,漸漸被流言所擾.
然而,從流言中提煉出來的元素,卻在告訴他,他徹底誤會了,竹節的身份,他居然將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獨自留在一個即將有人死去的空間裏,一想到此處,梁大夫不禁臉色陰霾,隱隱有發青的趨勢。
當他又再想到,經過了那麽長的時間,竹節的房間居然沒有一點動靜,以他作為一個大夫的經驗來說,隻怕竹節已經死去,以一般小孩子的情緒來說,此時的晉雯應該大哭出聲才對,現下卻沒有一點聲響,說明此事極不正常。
“該死!”
梁大夫越來越不祥的預感,致使他也顧不得顧及別人的流言蜚語,拔腿就向麵前的房間衝去。
啪!
當梁大夫迅速的打開房門時,眼前所出現的一切,果然印證了他對於自己的猜想,甚至更加嚴重。
隻見此時的晉雯,雙眼呆滯無神,非但沒有察覺到有人打開房門進來,就連眼珠子都沒有動一下。
在於醫學上來說,這樣的症狀顯然就是傷心過度或者驚嚇過度,發了癔症。
癔症的突發情況多種多樣,其中最為嚴重的就是像此時的晉雯一樣,完全沉浸於自己的世界,聽不到外麵的任何一點聲音和動靜,又不能冒然叫醒她,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下人們看見梁大夫一言不發的就向房間裏衝去,還以為發生了什麽事,也緊隨其後的向房間內湧去,瞬間這個狹小的房間裏擠滿了人。
幾乎所有的人都下意識的忽略了在床上躺著的那一個剛剛去世的下人竹節,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晉雯的身上。
他們發現晉雯依舊不言不語的眼珠子都沒動一下,此時梁大夫更加心焦,如此大的動靜都不能驚醒晉雯,說明晉雯此時的狀態非常之不好,甚至極有可能精神失常。
梁大夫極為自責,在他看來,晉文是因為年紀太小,驟然看到有人在她麵前死去,受到的驚嚇過度,才會如此。
而剛才,因為一時疏忽,將晉雯一個人留在這個房間裏的人是他,對此他就要付一大半的責任,這是無可推卸的。
好在梁大夫一把年紀行醫經驗十分豐富,他陸陸續續將擠進來議論紛紛的下人們轟出去,又指示了一個年輕機靈的下人要他以最快的速度將晉武找來。
梁大夫的穩若泰山,卻與門外的紛繁雜亂的情況形成鮮明的對比。
此時門外的這一群下人,全部都跟嚇傻了一樣。
他們剛才可是明明白白看見自己的主子,一臉呆滯,不言不語。
農戶人家出身的人,可能沒有多高的學問,但他們所關心的事情卻非常現實,那就是如果晉雯真的出了大問題,那麽他們這些下人該當何去何從呢?
晉雯沒有家人,也就意味著他們隻有晉雯這一個主子,如果晉雯真的出了問題,那麽他們除了陪葬,就隻能再次被發賣。
在晉府,可以說他們過的日子,是許多下人都羨慕的,工作輕鬆,主子和善仁慈,分工明確,又不會受到欺壓,現在叫他們離去,反倒有更多舍不得。
或許此時就已經有意誌不堅定的下人,準備著另尋出路,這些事情,正在向這邊急匆匆趕來的晉武卻是完全不知道的,也許就算他知道了,也會毫不猶豫的放這些不忠心的人離去。
“梁大夫,公子情況怎麽樣?”
匆匆趕來的晉武,並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大發雷霆,反而和聲細語的對梁大夫詢問。
粱大夫也感到有一絲詫異,但說實話心裏確實鬆了一口氣。
他平日裏受了不少晉雯的好處,此時又害得晉雯如此,內心中也十分自責。
如果晉武上來就是一頓劈頭蓋臉的痛罵,或許事情會變得更加複雜,然而現在晉武的和聲細語,甚至可以說是客氣萬分,卻叫他更加無地自容,隻能在心裏暗暗立誓,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將晉雯的病治好。
要說此事,梁大夫也要負一大部分的責任,晉武並不是不生氣,隻是現在還有用得到梁大夫的地方,如果他甩手離去,一時半會兒的也奈何不得他,倒不如就這樣,先把公子的問題解決掉,回頭再來收拾這個不負責任的大夫。
梁大夫對於晉武的問話,隻是臉色難看的歎氣,你且先去瞧一瞧吧,竹節已經不在了,晉公子隻怕是受了驚嚇,且將養兩日,看看若是她肯開口說話或者會做噩夢,倒是還有希望。
梁大夫並不知道,竹節是為了什麽事情受的傷?就剛才把脈的情況,像是全身上下受過拍打,將內髒拍碎,深受內傷而死。
整個晉府之中,可以說了解晉雯最深厚的人就是晉武。
要說晉雯因這死了一個人,就受到這樣的驚嚇,晉武卻覺得不大可能。
此次事件,反倒讓他想起上一次在山穀之中,那隻母豹子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親手刨開自己的肚子,生下大寶小寶,交給晉雯撫養,當時那樣血腥的場麵,晉雯卻並未受到驚嚇,反而是為了母豹子的死去傷心過度,回來之後還緩了好幾天。
晉雯在此之後還時常對著大寶小寶說起當時發生的事,仿佛大寶小寶能聽得懂她說話一樣。
照此例子來看,隻怕晉雯對於此次也是一樣,看著竹節在自己麵前受傷,死去,因而傷心過度的幾率可能更高一些,但是這樣的事,卻並不方便向梁大夫透露。
事已至此,晉武隻好先放下手頭之事,與梁大夫一起,將晉雯接回府中,接受治療。
麵對其他下人關切的問候,晉武對外隻說晉雯受到了驚嚇,並且將竹節的喪事全權交給了掌管農田的竹尖。
晉武對外宣布竹節立下大功,主子留話厚葬,不得慢待。
有晉武的這一句話,竹節的喪事辦得很隆重,那些下人們,也都得了賞,一時之間,誰也沒有察覺到自己的主子的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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