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明悟(1)
看著晉雯慘白的臉色,失望的眼神,司徒啟淵心裏沒來由的抽搐了一下,差點打斷哥哥的決定,將晉雯護在身後。
大約是司徒啟淵明顯的情緒波動異於平常的冷漠,蕭琢悄然落座在他的旁邊,藏在廣袖長袍下纖長白暫的手,使力拽了拽他的衣擺,眼神往黃耀宗方向示意。
司徒啟淵在下一刻,果然看到黃耀宗的眼神從興味到放鬆,再到放心,也不過寥寥幾息時間。
也就是這一刻的停頓,關於晉雯的懲罰,已經公布。
最後晉雯挨了二十鞭子,發了一千兩銀子,還是看在她年幼的份上才放輕處罰的,否則按著盛朝的律法來說,此次少說也要罰五千兩銀子,五十鞭刑。
二十鞭刑,對於一個小孩子來說,實在是太重了,以至於原來商定的捕鱷計劃,不得不推遲,晉雯養傷期間,黃耀宗居然沒有離開晉府,這一信息當夜就傳遍了整個紫金縣上層圈子。
與此同時,為了這個消息感到焦慮的還有一個人,如果晉雯看見這個人,一定會感到莫名其妙,因為她根本沒有見過此人,那麽,是什麽原因使其如此焦慮呢?
“老爺,楊樹村傳來的消息,隻怕劉田已經是不中用了。”
說話的人,是一個須發皆白,背部有些佝僂的男人,麵相上看甚至感覺有些麻木,雙目無神,仿佛一個備受壓抑的奴仆。
然而若是仔細看,就會發現,在此人的眼睛深處,綻放的確實熠熠生輝的精光,與其木訥衰老的外表大相徑庭。
“裘老,此處隱秘,您不必如此,崇簡當不起。”
自稱崇簡之人,乃大理國潛入盛國的“特工”之一,而他跟前畢恭畢敬的人,卻是他們“特工”團隊的分管事,在外人麵前偽裝身份,已經叫他壓力巨大,眼下身處書房深處密室之中,要是他樊崇簡還如此不識相,隻怕也不用活了。
裘老卻好像對樊崇簡的話渾不在意,隻是眼中飛快閃過一絲滿意。
“老爺此言差矣,要瞞得過旁人,首先要瞞得過自己,盛國與北方遊牧族多年通商,休養生息,早已不複當年衰微,如今國力強盛,如若在得鱷魚皮甲利器,隻怕要對我西南用兵。
此番前來,我等責任重大,不單要設法挑起北方與盛國紛爭,還要在紛爭之後打開邊關之大門,擾亂局勢,為我西南舉兵造勢。
我等進展已經很慢,在這紫金縣數年,卻都找不到好機會破壞盛國大好局勢,反倒看著他們愈加強盛。
此次盛國君主臥病,此乃天賜良機,這一次黃耀宗如此重視這鱷魚皮甲,隻怕也跟這事有關,無論下一任君主是誰,這東西一獻上去,自然飛黃騰達。”
說著,裘老的眼中閃過不甘,身上散發的氣勢愈加淩冽。
樊崇簡不過一屆普通奸細,為了更好的融入盛國,本身不具備武功,是個正兒八經的商人形象,裘老功力深厚,此時慍怒而發的氣勢,凍得樊崇簡直打哆嗦。
看到樊崇簡的窩囊樣子,裘老不屑的撇撇嘴,才又接著分析起來。
“此次利用劉田這個蠢貨,不過是為了試試這楊樹村的水,要知道上一次這毛頭小子暖居宴,黃耀宗這個尚書之子都親自上門,原以為她是個什麽了不得的人物,哪曾想,一番調查,得到的消息非同一般。
在西南一帶叢林,鱷魚可是個凶悍之物,我西南王室中就有一個皮甲軍,雖隻有二三十人,卻凶悍之極,以一當百,就是利劍都不能輕易擊傷。
沒想到晉雯此人,通過春光銀樓買下來的那塊幾年前出名的凶地,裏頭會有此等寶物,而且他一屆垂髫小兒,居然還會養這玩意,當年主公嚐試了多少次,都沒能成功的事要是讓這盛國得到,一旦為朝廷所用,對我西南更是不利!
原想在這小子未成氣候之前將其擊殺,才利用了劉田這個見錢眼開的村夫,卻不曾想劉田如此軟弱不中用,沒能成事不說還把自己搭進去,廢物!
這個小子搭上了春光銀樓的大腿,我們查了多次這春光銀樓,卻一無所獲不說,反倒損失了不少人手,要不是抽身抽的快,隻怕早就暴露了。
如此看來,這春光銀樓也不簡單,那麽這個晉雯,區區一個海外歸來的無權無勢孤身一人的黃毛小子,才來幾個月,就有如此一番家業,要說沒有人撐腰,絕不可能。”
能做密探奸細的人,又怎麽可能是個蠢人,樊崇簡非常明白自己這個分管事的打算,更能明白他的不滿:“裘老,此次劉田不成事,就連禹敏都铩羽而歸,還驚動了黃耀宗,現下他都還沒從那小子的府宅中出來,是不是……”
“慌什麽!”
裘老瞧見樊崇簡坐立不安的樣子,忍不住怒斥了他一句。
“跟劉田接觸的人我早就處理了,就是查也量他查不出什麽來,一個小孩子,也不過是個傀儡,幕後之人放他到這紫金縣來,也不過就是盯上這鱷魚皮甲,現下看來,殺了他也沒什麽用,反倒是有朝一日能為我所用,獻給主公,那麽盛國的好事就變成了我西南王室的好事,豈不快哉?
黃耀宗這人也非等閑之輩,他既然已經察覺,我們就不宜再動手,且先叫他們再輕鬆一段時間,到時候一並收拾了就是……”
樊崇簡在裘老麵前,哪裏還有富豪的氣勢,唯唯諾諾的點頭稱是,惹得裘老對其愈加鄙夷,果然是個商人出身,身份低賤,不堪大用。
然而裘老卻不知道,正是他以為的這個小傀儡,在日後,給他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損失,令其後悔莫及。
時間回到受傷的晉雯這裏,養了兩天傷,此時的晉雯更加冷靜,甚至顯得有些沉默。
經此一事,晉雯已經想的很是通透,在這盛國,是容不得一點放肆的,她也明白了自己往日的愚蠢,以為有點能耐,就能肆無忌憚,在所謂的法律基準之內,隨心所欲。
卻忘記了,這是一個古代的王朝,有皇帝,有貴族,有官府,就是沒有自由,沒有人權,沒有可以放肆的空間,稍有一點行差踏錯,便是萬劫不複。
仍然記得那張懲罰過餘嫂葉嫂,也懲罰過犯錯的鬆子,現在又加上了她的長條木凳上麵斑駁的血跡,上麵的痕跡像潑墨山水,深淺斑駁,不知除了血之外還有什麽。
那時候耳邊回響的是鞭子抽在後背的悶墩聲,衣料撕裂的裂帛聲,疼痛至極的悶哼聲,都讓她心痛的顫抖。
這一次,鞭子打在身上,晉雯竟然一聲不吭,咬破的嘴唇流出來的血,已經為這幅山水畫更添姿色,後背以上已經破了,皮膚也破了,心也破了!
事實也許總是要伴隨著疼痛才能讓人印象更加深刻!
人總說吃一塹長一智,如今便是如此。
晉雯扶著門框站在房門前,微眯著眼睛看著湛藍的天空中飛過的鳥,微風浮動的白雲,在北京,已經多少年沒有見過這樣的純淨了。
在盛國,這樣純淨的天空,卻肮髒之極!
晉武早早守候在公子的房門前,自然察覺到公子的出現,然而,公子平靜無波的眼神,仿佛從不曾將什麽人裝進過其中,哪怕從前有,現在也沒有了……
晉武不由得感到一陣恐慌,那是一種鈍刀子割肉的劇痛感。
不,決不能任由公子如此,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晉武的決定來的很快,隻見他緩步走近晉雯,臉上罕見的流露出了笑容,懷裏抱著兩隻純黑色的貓一樣的小動物。
“公子,您這兩日受傷,大寶小寶都想您了,如今大好,晉武帶他們來看您。”
兩隻小豹子被晉雯取名為大寶小寶,其實對於兩隻長得一模一樣的純黑色豹子來說,根本分不出來誰是大寶誰是小寶。
不過晉雯倒是叫的不亦樂乎,也就沒人去提醒她這個問題。
前兩日晉雯受了鞭傷,晉武強行將兩隻豹子挪出了晉雯的房間,為此,晉雯還很是不滿。
兩隻小豹子與剛出生那幾天已經大不相同,自從回了晉府,就有源源不斷的羊奶從別莊上帶回來,供給晉雯和小豹子飲用,如今不過幾日,大寶小寶看起來就跟個肥嘟嘟的小黑貓一樣,慵懶可愛。
乍然看到兩隻小可愛,晉雯覺得有些驚喜,對於這兩隻相當於她親手接生的小豹子,感情可是非同一般,此時也是顧不得什麽,趕緊接過來抱在懷裏。
“大寶小寶,想不想姐姐啊,姐姐可想你們了,來,親一個……”
晉武感覺自己的太陽穴隱隱作痛,突然有點後悔利用大寶小寶轉移公子的注意力。
每一次見到晉雯跟大寶小寶相處,都倍感惡寒。
明明一向冷靜自持的公子,對待大寶小寶的態度,總是給人一種“親娘”的錯覺,頂著一張十歲的臉,做出“親娘”的姿態,晉武表示很難接受。
如果晉武對女人有足夠的了解的話,就會明白女人對於可愛的東西的偏愛了,在現代有一個官職很是流行,那就是“鏟屎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