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6章睹畫思人
恩佑下不了這個決心,他這個做爺爺的,就來替他下這個決心!
鑰匙靠近鎖孔的時候,手一陣亂顫,一串鑰匙“叮叮叮叮”的響。
安安看著席振天上了二樓,好半天沒下來,想去看看發生了什麽事,站在樓梯口便看到了這一幕。
慢慢退下去,走到花園,給恩佑打了電話,安安的長相是冷美人。她一直是冷冷的,沒多少表情,說話的時候,也是一板一眼,“佑哥哥,爺爺在你畫室外麵,像是要開門,但他看起來很緊張。”
恩佑的電話很快掛斷。
席振天在畫室裏,拉開白坯布,下麵一張張的臉,讓他不忍再看。
他不知道雲葉兒有什麽樣的魅力,可以讓她在恩佑的筆下擁有這樣多的表情。
明媚的笑,默然的傷,垂眉時的羞澀,咧嘴時的俏皮。
雲葉是陰烏陽白的變幻,陽光是一年四季的曲線,背後梧桐也是從死到生的過渡,從冬的枯禿,到春的新綠,往夏的茂盛,入秋的金迷。
他不知道雲葉兒住進恩佑心裏有多久,但他看出那些畫麵的整潔,細致。
一副裸畫進入眼簾,席振天撇開臉,用力的扔在地上,他不知道這兩人到底是怎樣的交情,隻知道,早點毀了這間屋子才好。否則,他孫子就真毀了。
席振天雖是年過花甲,將至古稀,但是依舊身強力壯的紅光滿麵,唯一能搞得他傷心的就是這個孫子了。
將畫架上的畫板,一塊塊的拿下來,牆上裱好的,書架上晾著的,全都被他拿下來推在一起,幹幹淨淨。
到這種時候了,他必須豁出去,大步走到畫室門口,大喊一聲,“阿貴,來搬東西。”燒了,燒個幹淨,燒成灰,給花生肥!
恩佑的車子開得很快,尤其是聽安安說,“爺爺讓傭人把畫室裏的畫全部搬到了後花園空地上了。”
宅外的鐵門為恩佑的車子打開,車子沒有停在前門花園的停車庫,而是直接從主別墅繞過去開到了後花園。
擋風玻璃前的已經煙霧嫋嫋。
重重的踩下刹車,扔下車子,車門也沒關就衝了過去。
少年還是那個少年,隻是他沒了以前與年齡不成比例的穩成,不顧一切的衝進火堆裏的時候,席振天身子搖晃了一下,大叫:“拉住少爺!”
興許是煙霧太過熗人,熗得人眼睛受不住的拚命流淚,手心裏是刺痛灼傷,手背有糜焦的味道,可是在看到那些笑臉在慢慢變成黃色,深褐,化灰的時候,所有的痛都不再痛,隻有左胸那裏才有最清晰的撕裂感。
“爺爺~”少年一拳打在阿貴臉上,再伸腿猛的踢向要來拉他的傭人,轉身繼續去搶救自己所在乎的東西,他的聲音不再清冽如泉,撕聲悲鳴,“爺爺!我要了什麽?!”眸子裏淒楚苦痛,眼淚落在剛剛搶出來的畫上,火苗沒有熄滅便扔在地下,蹲在地上就開始徒手拍打,他都已經下定決心再不去找她了,好好的讓她過她要的日子,還要怎麽樣?他已經在努力讓自己做到放下了,還要怎麽樣?
哭聲帶著痛苦嘶喊的時候就顯示特別悲愴,“爺爺!我要了什麽你要這樣對我啊?我什麽都沒要,我隻要了這些畫,我沒有去打擾她,我什麽都聽你的,我隻要這些畫,爺爺,你為什麽不拿刀子捅我啊!為什麽啊?!”
席振天明明給自己下了一個決心,明明對自己說過,要對恩佑狠一些,他就是太慣著他了,他才會對感情的事情這般執著。
他在想,他的孫子體內流的血不該是這般優柔寡斷的,該是揮刀一下,亂麻盡斬的。
他在想,再忍忍,等會這孩子的手痛得不敢再往火堆裏伸了,痛得不行,他就會停下來,這時候不能去阻止,就讓他去痛,痛過去這個坎就過去了,大不了他帶他去國外重新植皮。
可是他可以看著孫子燒傷,看著孫子流血,看著他對傭人又打又踢的發脾氣,他卻看不得孫子在他麵前這樣無法忍受痛楚轉而化成淚水在他麵前流,這是第幾次了,為了那個雲葉兒。
恩佑他的氣質一向清潤,長相又文靜漂亮,素日裏那些幹淨的襯衣T恤毛衫,件件都被他穿得跟世外之人穿過的衣物一樣。
今天他穿著筆挺的昂貴西裝,裏麵的襯衣依舊是無瑕的白,袖口那裏露出來的白色已經粘滿了黑灰,他顛亂的站起來,三下兩下的褪下西裝,捏在手裏,用力的拍打著搶救出來的畫上還有的火苗。
沒有什麽比這樣看著心愛的東西一寸寸的消失還要沉痛的,每一張都是他的心血,每一筆都是他的情感,怎麽可以這樣一點點的化成灰燼。
如他所講,他什麽也沒要,這個過程所帶來的錐心刺骨,他沒給任何人看過,他曾在那個窗口,慢慢跟她說著那些心意,他說他喜歡那些古詩詞。
這世上怕是不會再有一個這樣可悲的席恩佑,連喜歡一個人,也隻能跟她說,他喜歡那些詩句,比如,心悅君兮君不知。
她一定不會多想。
因為他瞥見了江昭進來時她的眼神。
再子這寡。她明明那樣快速的吃過一盒快餐,卻因為江昭無理的相邀,愣是逼著自己再吃一頓。
那眼神不是被逼,是欣喜,是可以和愛人共進一餐時才有的歡喜和希翼。
他不想再進杁她的生活,不是因為他軟弱得不敢跟江昭去爭,而是因為她需要江昭陪她吃飯,那個人,不是他。
成全別人是痛苦的,成全心愛的人去幸福是最痛苦的。
他沒有跟別人說過,他是怎麽熬的,比那時候找不到她的時候更加煎熬,因為那時候還有點希望,他知道她結婚後,他在等,等到失望。
放棄的時候,是失望過後的絕望。
他明明可以像以前一樣,去秦家吃飯,或者找人查江昭的行蹤,趁人不在的時候去找她,扮成偶遇,去看看她近來的樣子,可是他想,要放就放得徹底些。
徹底些?不過是些騙自己的一些鬼話。
他放棄了那個有著體溫的真人,卻天天在畫室裏睹畫思人。